慶明帝淡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太醫,“太子昨日裡尋你什麽事?”
太醫戰戰兢兢回話,“回皇上,太子殿下跟微臣要毒藥,那種可以讓人一時半會死不了,卻是痛苦難當的。最好是……最好是到最後能瞎了眼,透支盡生機的。”
太醫這兩日一直心驚肉跳的,已經跟家人安排好了後事。
雖說皇宮就是個吃人的地方,可大家都是暗中下手,明面上一片光鮮亮麗道貌岸然。太子這受了刺激竟是性情大變,明目張膽地來跟他要毒藥!
也不知太子事後會不會回來滅口……
現在皇上也知道了,自己這項上人頭,就更危險了。
慶明帝淡聲問,“你是如何說的?”
“微臣說,太醫院只有治病救人的藥,沒有毒藥。”
慶明帝淡淡嗯了聲,“那太子拿走的是什麽?”
太醫額頭冒汗,顫聲道,“回皇上,太子殿下說藥和毒一線之隔一念之差,讓微臣幫他調配這個毒……微臣不敢違逆,隻好調配了一個。不過!微臣說了這藥隻可用來毒鼠蟲,不可給人食用。”
慶明帝揮手讓他退下,太醫如釋重負,爬起來退了出去。
吳儉端著茶水上前斟茶。
慶明帝淡聲問,“太子要個毒藥,為何要提這麽多要求?你可見過這樣的毒藥?”
吳儉撓了撓頭,“回皇上,這個,老奴還真看不明白。這樣的毒藥……老奴更是聽都沒聽過。”
慶明帝摩挲著玉扳指,半垂著眸子。
片刻後方問,“你覺得,太子這毒藥是給誰用的?”
吳儉笑呵呵道,“回皇上,公主府久不住人,想必是有不少老鼠。”
慶明帝道,“為何就不能是三皇子府老鼠多了?”
吳儉笑道,“三皇子府的事兒,太子殿下可不好管,且如今三皇子也不在府上。”
“他住在軍營了?”
“回皇上,正是。軍營裡出了點小亂子,三皇子殿下正在處置。”
慶明帝多少是聽到一些,“什麽亂子?”
“這……其中詳情奴才也不知。”
“傳成郡王過來。”
成郡王很快進來。
事情頗為波折,竟還牽扯了后宮。
是岑大將軍營帳裡有幾封軍報不見了,後來在其麾下孫將軍營帳裡被發現了。其中一封軍報,正是幾名陣前將士聯名彈劾孫將軍搶佔軍功,克扣軍餉賞賜。孫將軍將信燒了一半,幸虧被發現得及時。可孫將軍卻喊冤枉說軍報不是他偷的,是別人栽贓陷害放進來的。
岑大將軍要按軍法砍了孫將軍,三皇子攔下了,說是事有蹊蹺,待調查清楚再說。
而那孫將軍,正是孫嬪的父親。
孫嬪年紀輕,又聰慧伶俐,金釵之年便養在德妃宮中,頗得德妃照拂,可以說是德妃一派。
慶明帝摩挲著玉扳指,目光沉鷙,“三皇子對孫將軍倒是袒護的很。人贓並獲的事,豈是狡辯幾句栽贓陷害就能了了的?”
成郡王拱手道,“皇上說的是。軍法如山,謊報軍功、貪汙軍餉已經是死罪,偷盜毀壞軍報更是罪上加罪。”
慶明帝道,“你去傳朕口諭,孫田謊報軍功、貪墨軍餉、偷盜軍報,按軍法,就地處決。”
“臣,領旨!”
成郡王退了出去。
慶明帝臉色陰沉,在禦書房裡來回踱著步子。
他不止一次地,站到一龍椅後的牆壁前,盯著牆上掛著的禦劍。
吳儉一陣心驚,不知是誰要遭殃。
皇上上次這麽盯著這把劍,死了兩個王爺。
孫田一個四品將軍,是沒資格配得上這禦劍的,就連永平侯都沒資格。
慶明帝停在了吳儉面前,問道,“孫嬪時常待在德妃宮裡,與三皇子應是熟識吧?”
吳儉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卻是神色不變,“回皇上,孫嬪十二歲時便在德妃身邊養著,彼時三皇子也是十二,尚未封王出宮,兩人是比旁人熟識些。現如今三皇子年紀漸長,便不太見兩人有來往了。”
慶明帝淡淡嗯了聲,又繼續來回踱步子。
吳儉緊緊抱著拂塵,躬著身子。
三皇子穢亂太子府,這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
那麽同理,穢亂后宮又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三皇子出入皇宮自由,成年後也偶爾會歇在宮裡。后宮裡的妃嬪少受雨露恩澤難免寂寞,三皇子年輕氣盛,兩人又是青梅竹馬……
若這都只是猜測,可三皇子為何要替孫將軍說情呢?
捉奸在床的事,他說是栽贓陷害;人贓並獲的事,他又說是栽贓陷害。誰信呢?
慶明帝淡聲道,“你親自帶人去孫嬪那裡搜宮。”
吳儉躬身應諾,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搜宮,每每伴隨著的都是一條人命香消玉殞。
后宮裡浸染得久了,沒幾個人手上是乾淨的,想要挑毛病,隨處就可以找出來幾條。
孫嬪很快就連降幾級位份,打入了冷宮。
賢妃笑吟吟去了德妃的宮裡。
“孫嬪好歹也跟了姐姐這麽多年,姐姐怎麽也不去為她求幾句情呢?”
德妃神色淡淡,修剪著梅瓶裡的梅枝。
“她犯了錯,皇上處置她理所應當的。本宮為何要替她求情?”
賢妃譏誚道,“姐姐向來明哲保身,可這一招也不是永遠都好使。皇上再信任你,你壞事做多了,可還瞞得住?她是你宮裡出去的,皇上處置她,卻連招呼都不與你打一個。姐姐心細如發,就沒想過是為什麽?”
德妃說話依然是和聲和氣,“皇上這麽做,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又哪裡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賢妃冷哼了一聲,在這種敏感時候,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若是惹惱了皇上,被遷怒了也不一定。
“但願姐姐,永遠能這麽淡定吧。密兒被削爵的仇,總有旁人替我報的時候。”
德妃放下剪刀,目光溫和,“妹妹,四皇子做了錯事,自然也是要受罰的。”
賢妃恨恨看著她,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他為何會犯錯,若不是你煽風點火……”
德妃淡淡道,“妹妹別忘了,皇上處置四皇子的由頭,是他貪戀美色,怯懦無能,不堪王爺之尊。”
賢妃咬著牙,“姐姐保重吧。”
說完,她一甩衣袖,拂倒了桌上的梅瓶,轉身離去。
德妃低頭看著桌上流淌的水,目光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