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字的四種寫法》
金州軍學堂。
學堂主教鄧章的公房,最上方就懸掛著,專門表起來的,將軍所寫的文章。
不只是他這裡。
將軍寫的這篇文章,所有的學堂都拓了,掛在顯眼的地方,
無論是學堂,軍學堂,每個人都能背誦出來。
這篇諷刺意味讓人羞愧的文章,誰也不敢在這上面賣弄,以免貽笑大方。
學堂,軍校,在先生,文教官的組織下,開始以將軍前番所點的題目,各自做一篇文章。
金州和內地不同。
內地的學政,都是名儒,或者才學極高之人。
金州乃邊地,如今又被蠻族所隔絕,孤懸海外,與大周只能海上相連。
因此金州並沒有大儒,哪怕進士都是沒有的,最高的也才是舉人。
這些人在將軍面前,沒有底氣稱自己能為人師。
又有《茴字的四種寫法》在前,因此金州的學生文字比較實誠,至少一般百姓都看得懂。
鄧章翻看著挑出來的,認為最好的幾篇文章,等他過目完,就會送入節度府。
對這件事鄧章非常重視。
他們這處,不但不能落於人,學生做的文章還要最好才算合格。
去了節度府他才得知,將軍已經離開了金州。
將軍突然離開金州做甚麽?
鄧章納悶的問了問,結果沒有得到回復,於是他也不再詢問了,默默的離開節度府。
……
王純和李勝虎。
得遼東經略魏毅的命令,去支援大凌河堡。
兩人並沒有違令。
兩部合計六千人,從濟州出發,一路到小凌河,就不敢再繼續深入,謹慎的派出探馬。
聞訊而至的蠻軍,來了一支數百人的隊伍,見對方是己方十倍之敵,不但沒有畏懼。
反而主動進攻。
攻得快,退得也快。
見對方沒有一擊即潰,對面的蠻軍很快就選擇了退兵。
雖然勝利。
可李勝虎反而不開心起來。
內心的不安越發的強烈,感到友軍不可為屏障,前番幾百人攻打王純,王純部竟然發動不了反擊。
不過李勝虎並沒有多言。
雙方繼續東行到大凌河堡三十裡處,遇到的蠻兵皆一處擊潰,連連的勝利。
王純有些高興,雖然知道不對,可是捷報有了。
不過他並沒有大意,李勝虎都不同意繼續前進,他當然也不敢孤軍作戰。
兩部一拍即合,依托小涼山分立兩寨。
先觀望大凌河堡的形勢再做出決定。
阿克敦見對方沒有上當,並沒有太過在意,六千周兵而已,不過有一部打的是金江鎮的旗幟。
這才是他沒有草率大舉進攻的原因。
周軍他不放在眼裡,金江鎮卻不敢如此,因此作戰十分的謹慎,前番試探了又試探。
對方兩部的實力,他已經清楚。
“報,周軍和金江軍,在小涼山立營。”
聽到探馬的匯報,阿克頓不準備再等了。
率領本部人馬,加上大汗支援的人馬,合計五千人,向小涼山突進,半日即達。
分了一部防守金江軍,一部往周兵而去。
王純派兵在小涼山狹隘的山道上堵截蠻軍,不讓蠻軍順利的獲得立足之地。
蠻軍見周兵佔據地勢,不好攻打,就派兵從後山繞到周軍背後。
從高處直衝而下,駐守的周兵嚇得紛紛調走,軍隊土崩瓦解,蠻兵乘勝追擊。
斬首三百余。
王純見狀,立刻率兵來救。
兩部在山上廝殺一片。
李勝虎見王純部已經和蠻族絞殺,前番的計劃已經廢掉,因此率軍來支援王純部。
防守李勝虎的蠻軍,則擋在山道上,阻礙他去救援王純部。
現在就是誰能預先達到目的,誰就佔據了勝勢。
如果李勝虎能迅速擊潰,依托山道擋住他的幾百蠻兵,和王純部前後夾擊。
則勝券在握。
可是。
王純部沒有堅持住。
一處潰則諸處潰。
再多的計劃也沒有作用,任將領如何才能,也只能仰天長歎,悲乎。
王純敗在對地形不熟。
剛到錦州,就派來支援大凌河堡,不知道這條山道旁,還有條小路可以繞過而擊。
蠻族圍攻大凌河堡多時,對附近的地勢早已探的一清二楚。
因此蠻族佔了地勢之利。
如果不是這條隱蔽的小道,王純派兵依托狹窄山道阻擊敵人,是正確的選擇。
李勝虎敗在大意。
準確的說缺乏和友軍的溝通,李勝虎雖然略知地形,卻因為兩部的隔閡,導致不能互通有無。
而且又離開廣寧右屯衛六七年,小涼山他又不是很熟,這條小路,不是蠻族的行動,他都已經忘記了。
如果兩部能好好的攀談一二,說不定他還能想起來。
總之。
兩部出軍太過匆忙。
從金州渡海坐船,又一路行軍,然後再被派出支援大凌河堡,也敗得不算冤枉。
如果是派的錦州軍,對地勢熟悉,其余不談,此大錯是絕對不會犯的。
數千人聚到一起是一大團,分散奔跑則漫山遍野。
李勝虎見到王純部已潰,毫不猶豫的選擇調頭撤軍,往錦州方向回撤。
王純還指揮著親衛,想要能穩固軍士,心裡盼著李勝虎來救,見到李勝虎毫不猶豫的拋下了友軍。
恨得他破口大罵。
金江軍竟然跑了。
剩余還在堅持的一二周軍,一息之間全線崩潰。
王純見大勢已去,選擇了帶身邊的親衛們打馬而逃。
他可不想被蠻族俘虜。
阿克敦如何會放過這等機會。
周兵交戰之際大潰,士氣全無,人皆奔命,只派了一部追擊,不讓對方重新聚集。
在他看來。
哪怕放過了周軍潰兵,也不能放過金江軍。
吃掉這一部金江軍,哪怕放過數倍的周軍都是合算的買賣,更何況如今的形勢。
親自帶軍趕來追擊。
李勝虎見狀,臨危不亂,一邊指揮部隊阻擊,一邊指揮余部繼續回撤。
這就是隊長的重要了。
如此危局。
金江軍仍然沒有大亂,不是靠的李勝虎的才能,更不是靠的他的威望。
這種形勢下,前線的軍士哪裡還能聽得到他的話,無非是金江軍的隊長們。
根據自己的職責和經驗,做出了有利的選擇。
當然。
李勝虎轉向的快。
原來阻擊的幾百蠻兵反應不及,見對方陣勢未亂,也不敢深追,直到主將趕來。
阿克敦雖然盡全力追擊李勝虎部,可是李勝虎搶先一步,又有處處斷後之兵。
到底還是被李勝虎跑了。
不過也不算失敗。
周軍三千人,死傷俘虜大半,李勝虎部,雖然見機不對跑得快,可是一路逃往,加上斷後之兵。
損失至少五六百人。
李勝虎即恨王純部不堪用,潰敗太快,又恨魏毅輕派他們,不給他們喘口氣的機會。
同時也滿心的羞愧。
逃往的途中。
不少的隊長為了掩護大軍,選擇帶隊留下,迎向蠻族,發動了自殺式的反擊。
想到此景,李勝虎滿臉通紅。
出海以來,跟著將軍他從未打過敗仗,這是他第一回敗仗,羞愧他不怕。
可是他心痛。
徹底不再信任錦州軍,周軍,他不在乎遼東經略會如何責罰自己,一退兩三百裡,竟然直接退到了寧遠。
阿克敦打了大勝仗,更是打敗了金江軍。
皇台吉親自誇耀。
此戰功立馬下發全軍各部。
出戰以來,掃平東海堡,攻破廣寧右屯衛,如今又打敗周軍,更甚至打敗了金江軍。
蠻族全軍軍心旺盛。
阿克敦看了眼正滿臉興奮的大汗,意猶未盡的向眾人諷刺金江軍,於是忍住了心裡的憂慮。
他雖然打敗了金江軍。
可是金江軍的強悍,已經不弱於他們了。
追擊的路上。
那些死戰不降,甚至主動衝鋒,為大軍贏得時間的小隊,讓阿克敦仿佛看到了年輕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還沒有立國。
跟著老汗征戰四處,雖然他們當時還很弱小,可是人人一心奮勇不懼死。
隨著老汗的去世,軍中老一輩的兵將,也逐漸凋零。
自己當年的族中長輩,還存活的已經不多了。
像自己,還有呼塔布,穆隆額,阿骨等,以前不過是老汗身前的馬前卒。
金江軍在變得強大。
那他們蠻族的後輩們呢,能跟上金江軍的成長嗎?
阿克敦有些擔憂。
明明打了勝仗,不但沒有因為勝利而得意,反而琢磨其中的差別,認清自己的實力。
能先後得蠻族老汗,新汗的重視,蠻族的老將們可見一斑。
大凌河堡。
搖搖欲墜,卻就是不倒。
屢次眼見要攻上剁牆,最後都功虧一簣。
原因就是那名紅色的身影。
那紅衣將領不斷出現在各處的城牆上,每到一處,則代表此處登上城牆的蠻兵被擊退。
多麽耀眼的人啊。
可是蠻族大軍,不但沒有因此而士氣低落,在蠻將們的鼓動下,紛紛戰心湧起。
大凌河堡才幾千人,如何擋得住他們蠻族。
皇台吉一路來的手段,還是發揮了不少的作用的。
不然隻一個大凌河堡,就擋住了他們大軍這些時日,如果不想盡辦法扭轉士氣,那就再無可能攻破此堡。
熬。
一個熬字,蘊含了讓人學習一生的道理。
大凌河堡在熬。
蠻族在熬。
木茂堡的程之信也在熬。
不過程之信信心十足。
他駐守的木茂堡,不但多次打退了蠻族的進攻,還趁夜出堡突殺一番。
雖然戰果不多,卻極大的鼓舞了木茂堡的軍心。
所有人都在熬。
誰能熬的住,誰就能勝利。
不同的是,戰場上是用命來熬。
再如何形勢,一定有一方是先熬不住的。
大凌河堡熬住了。
木茂堡熬住了。
蠻族熬住了。
最後北邊的流水堡卻沒有熬住。
程之信雖勇猛。
可還是需要成長。
只顧到了自己,沒有顧到自己手中另外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