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死戰
徐壽福仿佛把這輩子的力氣都用完了,他仿佛能感受到胸口都無力跳躍。
酸痛,酸軟,無力,到現在已經麻木,仿佛失去了知覺,他本想喝口水,手指卻不聽使喚,垂在那裡沒有動靜。
他的盔甲早已破爛不堪,身上的傷口不知道有幾處,他也記不清了。
當蠻兵又一次退卻,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十幾名將領默默的守在他的身邊。
“還有多少活著的?”
躺在地上的徐壽福,沉沉的問道。
“輕傷五百,重傷兩百,還能戰的不足四百人。”一個將領平靜的說道。
他說的輕傷是指還能動的,缺胳膊少腿都算輕傷。
重傷指只能躺著的,昏迷的,等死的。
這些人都被安置在一處院子裡。
“把我抬去那裡,我為你們斷後,你們突圍吧。”
“將軍。”
徐壽福瞪了一眼。
眾人無言。
堅守了一天一夜,新金傷亡慘重,蠻族新的一波攻勢,新金已經無力防守城牆。
自己留下來,算是對將軍的交代。
只是這些袍澤,徐壽福不願意他們枉送性命,能活多少就是多少吧。
新金城西就是普蘭店灣,是蠻族缺一的“生路”,那裡有漁船接應,只要順利的跳入水中,就能獲取一線生機。
將軍說新金要堅守三日才可突圍,他辦不到了。
徐壽福閉上了眼睛。
“我留下,你們走。”
看到主將睡著了,一名將領突然說道。
“憑什麽,要留也是我留。”
“憑我官級最大,你要違背我的軍令嗎。”那將領握住刀柄。
……
當阿克丹扭掉那小將的腦袋,猙獰的正要攻入那院子裡,火光燒起。
“啊——”
他愣住了,隨後醒悟過來,對著火勢迅速燃起,明顯布置了火油的火勢滔天的小院,發出了憤怒的怒吼。
……
最後一輛糧車運回金州城,城門進行了加固。
在新金被圍之前,各地的兵堡已送回了蠻族大軍的動向,除了東部沿海一帶的兵堡,西部黑山一帶的兵堡已經撤了回來。
加上新金城堅守的一個日夜,給了金州足夠的準備時間。
當老奴二十余萬大軍,浩浩蕩蕩行軍至金州城時,看到的就是一堵高牆。
所有人都被金州的地利而發出驚歎,這真是一個堅城。
因為前番攻打新金城,漢軍的火器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因此這一次,漢軍的火器一樣擺了上來。
蠻族的書信也射入了城牆。
同時,蠻族的騎兵們在城外奔跑,大聲的說著不流利的漢語。
“大汗有令,降者免死,不降者雞犬不留!”
士兵送來蠻族射入城中的書信,唐清安嘴角笑了笑,指著那還未開封的書信。
“燒了吧。”
那士兵帶著書信退了下去。
唐清安帶著諸將,在城牆上觀望蠻族的軍情,放眼之處,盡是蠻族的營帳。
本就狹隘的金州前方,密密麻麻鋪天蓋日。
“老奴這是傾巢而動了。”
唐清安笑道,繼而收回笑容,一臉的冷酷。
“眾將聽令。”
“嘩啦啦。”
眾將領挺起胸膛,引得身上的甲片猶如鐵雨一般的聲音。
“各部所負責防區,一步不許讓。士兵退砍伍長頭,伍長退看什長頭,什長退砍隊長頭……”
“喏!”
唐清安沒有想到,布置了好一番的新金,連三日都沒有堅守到,違令逃回來的兵將,唐清安大怒。
先是問了徐壽福在哪裡,得知已經殉城,再去看了歸來兵將,各個身上帶傷,再也沒有了責罰的心思。
自己連番的勝利,到底忘乎所以,小瞧了蠻族。
老奴征戰幾十年,剿滅的敵人不計其數,消滅的各部首領不知多少,大周連年失敗有他的原因,但是蠻族各部呢,蒙古各部呢。
驕兵必敗。
金州因為多次的勝利,哪怕知道老奴會大舉進攻,仍然有些忘乎所以了。
所以。
唐清安穿上鎧甲,親自巡視各部,對各部下了死命令。
漢軍在一處高地,建立了炮地,不等開火,金州城牆的火炮先開了火。
“轟隆隆。”
地崩山搖,連遠處的蠻兵們,都感覺到了腳下土地的震動。
火炮不像其他。
比的就是誰的射程更遠,威力更大。
漢軍的炮兵們,萬萬沒有想到,金州的火炮威力這般巨大,才對射了三四輪,己方的炮地就狼藉不堪,十成去了七成。
剩下的一些火炮零散不堪,不能齊發形成威力。
老奴知道金州重視火器,並沒有超乎預料,令旗揮下,蠻族大軍緩緩的壓上,隨後開始小跑,最後大跑起來。
再多的工事,也會被遼民消耗一空。
當形成了無數的屍山後,工事也都被破壞殆盡。
幾千步長的城牆,處處都是主攻之地。
“轟隆隆。”
一顆紅夷大炮的炮彈,在蠻兵裡犁開了一道血痕,其余的蠻兵隊形更加的疏松,腳下卻絲毫沒有停留。
“嗚——”
隨著後方號角聲響起,蠻兵們仿佛忘卻了死亡,成為了一頭頭沒有人性的凶獸。
蒙古騎兵們,每一息都有被大炮轟成碎片,被箭矢射下戰馬,安撫著驚慌的馬兒,蒙古勇士們雙手拉弓射箭。
以低射高,準頭仍然超過了金州兵,城牆上的金州兵不時發出慘叫。
“這就是金州將軍從萬裡之遠采購回來的大炮嗎?”老奴在遠處的將台上,第一次看到威力這麽巨大的火炮。
他的印象裡,繳獲大周的弗朗機,已經是他所能想到的極限。
一炮糜爛數裡。
麾下勇士們死的狼狽,死的毫無尊嚴。
每一息,都有無數的兒郎就這麽悄聲無息的被帶去了生命。
蒙古台吉們,八旗主們,蠻將們心裡都在滴血。
“吹起中軍號角。”
越是如此,老奴越是下了決心,這一回一定要消滅金州軍,再多的傷亡也無所顧忌。
當中軍號角聲響起。
原本就瘋狂的蠻兵們,徹底陷入了瘋魔,哪怕看到城牆上有人要倒火油,也要扔出手裡的武器,拉下一個墊背的。
一處,兩處。
蠻兵們終於攀上城牆,展開了殺戮。
金州兵死戰不退,伍長,什長,隊長,哨官傷亡逐漸變大,甚至把總,千總都開始有了傷亡。
推著楯車撞著城門,上面的火油倒了一桶又一桶,很快就把城門堵死了。
遼民被驅趕著,搬開壞掉的楯車,留下了更多的屍體,新的楯車又開始來撞擊城門。
厚重的楯車,上面的實木和鋼鐵打造的頂蓋,擋住了無數桶的火油和石頭。
舊的楯車終於頂不住,新的楯車又派了上來,開始了新的輪回。
城門兩旁,堆積了山高的斷臂殘屍。
金州兵打了多次的勝仗,卻從來沒有打過一次硬碰硬的,勢均力敵的硬仗。
新兵就是新兵,從原來的幾百人,擴張到如今的五萬人,城裡現在的近三萬守軍,老兵不足一成。
老奴總能準確找到金州兵輪換時的時機,他的將領們在戰場上同樣也善於抓住時機。
每當金州兵輪換的時候,就是金州城牆危險的時候。
唐清安手指捏了捏。
他的軍事才能,多是學於書本,或者以勢欺人,金州裡的將領,也都是新進提拔起來的。
最勇猛的遼民營,將領多半都是新進提拔起來的,哪怕舍生忘死,也常被蠻兵尋到可趁之機。
在戰場上的細節處,金州完敗於蠻族。
後金全族人口才一百萬,打寧遠時也才六萬人。
這一回打金州,老奴竟然帶來了二十余萬蠻人,雖然他拉攏了蒙古的盟友,帶來了數萬的蒙古騎兵,又帶來了各部的漢軍,但是老奴的決心可見之堅定。
“轟隆隆。”
城牆城的火器從清晨到下午,就沒有停歇過,炮管自身開始散發出熱氣。
“不能再放了。”
翻譯臉色蒼白,把紅夷炮手的話轉告給金州將領。
金州將領早就脫去了盔甲,渾身都被染成了黑色,只有眼睛裡的血絲,顯示著他是一個活人。
“放。”
那將領對翻譯大吼一聲。
他和紅夷學了幾個月,如何不知道呢。
可就是知道又能如何,每一炮都能給蠻族造成大量的傷亡,毀掉他們的陣型。
城牆已經上來了好多處蠻兵,這等危急的形勢,哪裡還顧得上會不會炸膛。
“轟隆隆。”
炮台血肉橫飛,一個千斤的炮管炸上了天,然後落到城牆下,砸死了好多蠻兵。
“報。”
傳令兵馬不停蹄的跑來,帶來了急報。喘著大口的粗氣,出氣的時候邊說話,練就的好本領。
一處紅夷大炮炸膛,更重要的是翻譯也死了。
“去找王豐肅來。”
唐清安沉聲說道。
哪怕在南關島,因為戰事被禁足的王豐肅,都能聽到幾十裡外金州城的火炮聲。
一天了,可見戰況的激烈。
“嘭。”
大門被一腳踹開,闖進來幾名金州騎兵,拉著王豐肅就往外走。
火炮的聲音沒有前番密集了。
“嗚——”
號角聲低沉的傳開。
各色的人流裡,阿克丹套著三層甲,帶著他的族人們,露出興奮的笑容。
這些白山黑水裡,極惡劣的天氣中成長的野人蠻,是八旗蠻兵中最為凶惡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