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提拔賈環
自從得到將軍的囑托,周氏每日都來正院,除了盡心盡力寬慰夫人,也會告誡婆子丫鬟們做事要仔細。
原本想來,夫人得知趙姨娘病逝的消息後,會痛哭傷心好一陣子,甚至做好了夫人找將軍哭鬧的準備。
但是夫人的品性,令周氏大驚。
除了先幾日的的痛楚,才過了三日,夫人就恢復了鎮定,除了臉色的蒼白,幾個月來仿佛沒事人一樣。
“多虧了周嫂子操持,裡外辛苦,屋裡也沒甚事,不必費心。”
探春裝扮皆無,身上無一飾品,一身白衣樸素至極,加上憔悴的容顏,讓人看了隻覺得可憐。
周氏連說是應該的,溫聲細語勸了探春一番。
探春面無表情,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除了為趙姨娘燒紙燒香等祭奠之事,探春每日準時吃飯,準時歇息。反而是侍書、翠墨、蟬姐幾名丫鬟,各個眼圈通紅,顯得比探春要傷心。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夫人是痛苦的。
“明日請大夫來府上。”
探春在屋裡用飯,往常慢條斯理,如今吃的更慢,尋常的一頓飯,竟然能吃大半個時辰。
“夫人有不舒服?”
丫鬟們急了。
探春搖搖頭。
“並沒有,但是我們尋常人哪裡懂雌黃之術,有悄無聲息不好的事不能知,讓大夫把把脈才是穩妥。”
周氏連連點頭,佩服夫人說的話。
在府裡十幾年了,她早就不是當初那東海堡半掩門的寡婦,獨自拉扯兩個半大小子。
以夫人的地位,子嗣最重要。
但道理雖是如此,一般人又如何控制得住呢,所以周氏徹底被夫人所為嚇住。
在她的心裡,感情最深的還是秦氏。
秦夫人雖然不是正室,但是為將軍生了兩子一女,大公子更是名聲極好,已經十來歲。
就憑這點,秦夫人在府裡的地位高枕無憂。
不過現在周氏有了新的看法,認為秦氏最好還是不要得罪夫人。
狠人,周氏見的多。
東海堡貧困,周邊都是窮苦的軍戶,在這種環境中,她周氏能養活兩個半大小子,其實也是狠人。
對別人狠不算狠,對自己狠才是真的狠。
不知不覺間,周氏對夫人徹底服氣,暗自告誡自己,萬不能招惹夫人。
探春把悲傷控制住。
控制不住,就叫做無法控制的悲傷。
探春從小的夢想,就是當個男兒,好出門闖蕩一番事業,為家人打下個落腳地。
懂事後,她知道自己是女孩身,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
所以她努力奮進。
在王夫人處,她從來不冒失,因為她懂得進退,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光低頭不行,還要做的別人改變心意,願意接納自己。
十幾年的努力。
探春從懂事起就開始奮鬥,只為了一個目的。
但是老天跟她開了個玩笑。
一個痛徹心扉,讓人呼吸不過氣,痛苦至極的坎。
選擇了在探春眼見到夢想成真,準備放下偽裝努力生活的時刻,毫不留情的擊碎了她的夢想。
大家閨秀。
探春端莊在榻上,一動不動,盡顯神聖不可輕犯,自小養成的氣度。
臉龐上淚水成線,從眼簾流下,沾濕了衣襟。
終於等到了晚上,所有的人都被她趕出了裡間,她再也忍不住,任由淚水泛濫。
夫君寬慰了許多好話,小心翼翼盡顯溫柔,探春卻一眼看出了夫君的心意。
她想要鬧,想要逼夫君為自己出氣,想要為母親爭個公道。
所有的想法,都被她按捺住。
論隱忍的功夫,無人能超過她,這是生活教給她的本事,是她立身本領。
肚子裡翻江倒海,傷心沒有胃口,但是為了未出世的孩子,探春逼自己吃。
此舉得來了報復,孕吐的越發嚴重。
“你必須是個男孩子,還要身體強壯,才能平平安安的長大。”
探春終於動了,輕輕的撫摸肚子,輕聲的說道,語氣堅定。
“我讓人告訴了你舅舅,讓他什麽也不許做,連哭都不行,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立功,立大功。”
……
“你呀,必須是個男孩子。”
外間。
丫鬟告知已經到了時辰,是夫人交代她們的,聞言,探春深呼吸一口氣,憑借毅力壓下悲傷。
然後才讓人們進來,洗漱一番,逼迫自己歇息。
第二日。
周氏親自領著大夫進來,探春和氣的見了大夫,由大夫問診。
周圍的婆子丫鬟們屏住呼吸,生怕大夫說出不好兩字。
屋內寂靜,仿佛過了很久,先生都受到這份凝重的氣息,不覺緊張了起來。
其實也沒有多大功夫,大夫收回了手,告訴夫人一切安好。
聽聞大夫的話,周圍的人們都松了口氣,氣氛才逐漸寬松,有了笑顏笑語。
探春仔細問了些平常需要注意的事,然後命人準備平遼侯府的馬車,原路送大夫回家,並賜了豐厚的診金。
~~~~~~
“大夫怎麽說?”
唐清安問了李敦。
周氏悄悄告訴了管家李敦,李敦來告訴老爺,關於大夫問診夫人的事。
唐清安得知後,關心的詢問。
聽到李敦的回復,知道母子皆好的消息,唐清安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京城的王子騰出面,聯絡金陵的勳貴,與當地的文官過招,維護金陵的海貿。
到了今日濟州島海貿的規模,靠走私的體量是不行的,跟不上巨大的需求。
只有正規的體系,才能配合上濟州島海貿的發展。
而金陵的海貿之事,是當年以輸送金州糧餉物資為由,撕開的一道口子。
借著這個由頭,才能從大周在南方,以數百萬桑農織工瓷戶等建立起來的生產體系,獲得大量的商品。
這個體系是掌控在地方手中的,金江軍不可能輕易踏足此地。
一旦起了戰事,只會破壞生產,反而影響商貿。
生產對穩定的環境,有極高的要求。
也只有大周依托大運河,連接黃河,長江,淮河形成的商業水道,成熟的商業環境,市場和技術,才能養育出來這種怪物。
受到全世界追捧,由大周壟斷的奢侈品。
西方諸國在海外跑馬圈地,結果絕大多數的銀子,盡然流入了大周,為大周打工。
憑借海量的銀子,唐清安除了養軍養衙門,還從海外漢人手裡采購天量的物資。
變相的壯大了海外漢民,加強了金江鎮在海外的影響力與控制力。
金江鎮就是海外漢商的甲方爸爸,誰敢不聽金江鎮的話。
以民族和利益聯絡起來的體系,才是牢固不破的。
王子騰很重要。
至少目前如此,是唐清安對海外規劃網絡中,起到核心作用的人之一。
趙姨娘不是王夫人殺死的。
自己認為趙姨娘是因為長期的虐待,憂鬱症而亡,以此要報復王夫人,在當下的環境,是站不住腳的。
他可以強行如此,但人們只會認為平遼侯仗勢欺人。
王子騰會不會翻臉,唐清安認為大概率不會,唯獨那小概率是唐清安所忌。
王子騰對內嚴厲,但也對家裡人很在意。
王夫人的性格,王熙鳳的性格可以判斷出來,王子騰實則內心在意家人。
薛姨媽喪夫守寡,家裡生意年年衰敗,卻還是無憂無慮,不就仗著自己的好大哥麽。
王子騰是名在意家人的男子。
他內心有抱負,因此對家裡人有高要求,卻也不是會讓家裡人受外頭委屈的當家人。
自己也在意家人。
家大業大。
王子騰為了事業可以忍耐,他唐清安為了金江鎮,同樣可以忍耐,但是他會補償探春。
“茲,任命賈環為第一鎮遊擊將軍。”
提筆寫下一道任命。
賈環從軍。
雖然沒有獲得大戰功,但小功勞不斷,受到義弟劉承敏的認可。
性格堅韌不拔,能吃苦,有狠勁,才能足,眼光高,對事物判斷精準。
是難得的軍中人才,欠缺的是指揮大戰的經驗。
如果只是如此,唐清安也不會這般。
頂多也就給個千總。
現在為了彌補探春,唐清安直接提拔為遊擊將軍。
金江鎮立鎮以來,最年輕的遊擊將軍。
十八歲的將軍。
他唐清安十八歲的時候,也才是一名百戶而已。
“伱的想法我知道了,按照你的心意辦,金江鎮需要穩定的草原,積蓄更多的實力。”
賈鑒的密探告知了草原的事情,唐清安不以為意,寫給劉承敏的信中如此說到。
天下間。
誰都有可能背叛自己,唯獨劉承敏不會背叛自己,否則唐清安會覺得自己做人太失敗。
那會證明他在金江鎮的威望是假的,與義弟從小到大,三十年的兄弟之情也是假的。
可能嗎?
如果在金江鎮的威望是假的,唐清安也就不可能安穩的坐在書房裡,慢條斯理的布武天下。
正因為他深知自己在金江鎮的威望,才選擇了坐在書房。
拿破侖在囚島,一千名原本派來看守他的士兵,因為他說要重回法國,毫不猶豫的宣誓效忠他。
路上遇到保皇黨的大軍,軍官命令士兵開槍,拿破侖穿著灰色的大衣,徑直走了過去。
士兵們高呼萬歲,吻他的手,吻他的腳,有的士兵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遇到高大的城池,守城軍隊是拿破侖軍力的三倍,人們卻出城迎接他。
諸多的事跡裡,但凡有一名士兵扣下扳機,就能結束他的性命。
唐清安不認為自己會比拿破侖要差。
這不是他的狂妄,而是他的自信。
藩鎮有弊端,一般的上位玩不轉,反而會為自己挖坑,但是唐清安仍然選擇反其道而行。
他就是要趁著自己如今的威望來開拓四方,為後人們打下更大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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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山。
此山位於秦嶺山脈,山中遍布密林。
數千名衣衫破爛的漢人,散落在沒有道路的山中,劈荊斬棘舉步艱難。
很多人的身上,衣服已經成了條絮狀,露出的皮膚被割開,血跡斑斑滿是傷疤。
每當帶刺的草藤劃過傷口,痛的人們直哆嗦。
大周的官員們風氣不好,但終究還是人,對於亂軍終於重新松了口,只要願意出山投降的,承諾既往不咎。
不光是對竄入山裡的亂軍,山外的亂軍再一次的投降,大周同樣選擇了接受。
此舉有隱患。
官員們不是不知道,但是沒人敢提出屠殺的建議。
這是大周常年受流民之擾的原因之一。
流民的誕生,除了天災,也有因為大周的積弊導致,這是大周自己製造的惡果。
但是。
大周沒有像蠻族一樣,同樣的困境中,采取無糧殺窮戶,無錢殺富戶之策。
陝西數百萬流民,大周但凡下了狠心,學老奴屠戮遼東數百萬漢民,不但解決了後患,反而獲得積蓄。
周承明製。
他們做不出這種事。
官兵有冒殺領功,那是私下的事,是積弊,但同樣怕被人查,也隻敢悄悄的做一二,而不是成體系的屠戮。
一樣的道理。
龍在前也沒有因為得勢的時候,下令讓義軍對百姓們采取肆虐的做法,搶大戶是搶大戶,搶媳婦是搶媳婦,這是人性。
但是人性始終是人性,不會變成財狼,慘絕人寰毫無底線。
正是因為保留了人性的做法。
數千名潰兵仍然緊緊的跟隨新王。
沒有人打新王的主意,割下新王的頭顱,去找官府領賞。
龍在前很沉默。
他沒有糧食,沒有衣服,沒有兵器,沒有補給,山中更是生活艱難,翻身越嶺的路上,時不時有兄弟們倒下。
無論多麽堅定的人,面對如此的困境也會心生動搖。
終於。
他扛不住了。
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兄弟們再餓倒路上,因為他也看不到希望。
當年為了不餓死才選擇的起義,同樣為了不餓死的人們,紛紛追隨了他。
多年的奮起到頭一場空,他覺得人生仿佛像一個圓,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起點。
“田永命這滑頭又投降了,王揚祖他們也沒了聲息。”
在一片空地上,龍在前停下腳步,出山打探情況的兄弟們帶回來的消息,如實的告訴了眾人。
聞言,人們灰心喪氣。
人們都累了。
龍在前無所謂的笑了笑。
“我準備在這裡死,我死後你們割下我的腦袋,拿出去投降官兵,有了這份功勞,官府會安頓你們的。”
龍在前選擇吊死,去尋來繩子,找一顆看得順眼的大樹。
“為民請命,立新天地。”
一名老漢喊道。
他的婆娘餓死,小孩也不見了,他什麽都沒有。
從莊稼漢到百戰老兵,失去了一隻眼睛,人窮命硬活了過來,也看淡了生死。
但是他不服啊。
他想見見新王所言的新天地。
哪怕只看一眼,才能咽氣啊,不然這輩子,他活了個啥,多年來的生死,讓他麻木了,同時也喚起了他的鬥志。
“為民請命,立新天地。”
老漢不太會說話,木訥的神色,只會喊這句口號,來訴說他的不服。
他會帶兵了,會打仗了。
這份本事就跟他弄莊稼一樣。
新王軍中的老兄弟,都是外頭各義軍的搶手貨,被外面的首領們當寶貝一樣的招攬。
“為民請命,立新天地。”
一個個都喊了起來。
新王笑了。
看著眼前致死相隨的老兄弟們,他明白自己沒有一無所有。
“我帶領你們出山。”
“出山。”
數千饑寒交迫的義軍們,並沒有被惡劣的環境打倒,反而越發鬥志昂揚。
他們不是烏合之眾。
他們有理想。
沒有人有資格嘲笑他們的理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