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利迷人眼。
唐清安呆在書房發愣。
落子無悔。
金江軍既然發動,金江鎮的馬達已然十足轟鳴,哪怕是他貴為保國公,也只能等待結果。
形勢喜人。
遼東一統。
北邊的萬裡蒙古,東邊的奴兒乾,東南的朝鮮,海外的琉球,半個九州國。
京畿的東部,山東半島。
除了海外之地,唐清安的勢力已然成了渾然一體。
越是這般,成為開國之君的野心,逐漸讓他呼吸深重。
說起來很怪。
金江鎮一直以來都在開疆擴土,但唐清安向來自控力不弱,沒有太多的焦灼。
反倒是如今入關,才月余的功夫,就坐立難安,憂慮重重。
可能。
因為太在乎了吧。
看著牆壁上懸掛的偌大的輿圖,唐清安深深的被吸引,眼神絲毫不曾離開。
京畿,還未到時候。
拿下京畿面對的問題太多太多,慎之又慎,一個鬧不好,反而容易牽動全國。
根據軍司的建議,應當集中所有的力量,優先擊敗流民軍的主力,再來應對京畿。
如何安置皇上。
不論采取何種手段,金江軍面對的壓力都要小很多,應對起來也自如。
山西陝西兩地,流民軍雖然多次入侵控制,但采取的流動留銀的計策,已然失敗。
但是兩地雖然重歸朝廷旗下,卻沒有什麽力量了。
河南如今是流民軍的大後方。
四川,雲南,貴州由田永命控制大部分地區,部分山區中還在朝廷官兵的手中。
至於烏斯藏,青海,哈密各衛。
各地的土官頭目沒有太大的威脅,不論前明還是大周,當國內統一後,面對新的朝廷多半還是會歸順。
除非新的朝廷否定土司制度。
而且林丹汗的勢力,在青海和各地土官發生了戰爭,雙方正爭奪控制權。
這些地區屬於可以是最後收復的地方,也無力對內地造成威脅。
湖廣有程之信。
金陵有賈府與他的盟友各鎮。
浙江有王子騰和地方兵。
然後就是兩廣,江西,福建。
“夫人來了。”
外間。
有人通報到。
秦可卿帶著丫鬟們,提著點心糕點走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
唐清安起身,納悶的問道。
幾名丫鬟擺放好了東西,在夫人的示意下,離開了書房。
秦可卿倒了一盞茶,雙手捧給夫君。
唐清安接過。
見夫君飲茶後,又夾了一塊點心。
“許久不見你這般,倒是令人感歎。”
唐清安笑道。
這麽親昵的行為,還是數年前。
十八歲赴遼東,如今一晃十八載,至今三十六歲有余。
十年平蠻族,光複遼左。
七年開拓。
又準備了年余,開始轉向國內。
無論理由多麽高尚,實際上已然開始爭霸天下,為入主中原而發動戰爭。
和秦可卿不知不覺間,做了十五六年的夫妻,最大的孩子也已經十四歲,再過兩年就可以上戰場。
“我聽到丫鬟們說,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唐清安笑了笑。
“倒也不是心情不好。”
“那就是別動事情。”
秦可卿滿臉肯定。
“還是你了解我。”
是的。
唐清安的確有些感到迷茫,對未來的恐懼。
不過他沒辦法說。
腦海裡的那些東西,等於是世界的未來。
人文風情。
大周還無法接受。
他能做到的,就是趁自己活著的時候,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域。
並且開放風氣,鼓勵人們對外界的探索。
但是呢。
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自己死後,新的天下,會走向後方。
從來沒有一套管理體系可以使用百年,甚至幾十年就開始不符合時代的發展。
前明朱元璋制定的各種規章制度,雖然有些弊端,總體上還是符合當時明初的國情。
怕的就是一直不變。
社會不停的發展,哪怕是農業社會,雖然發展緩慢,卻也需要調整以應對。
歷史稱之為變法或者改革。
越是文明發展的高度,越是需要大量的調整。
自我進化。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文明,那將是立於不敗之地。
唐清安現在的迷茫,就是來自於該如何治理國家。
不是製造點科技就可以的。
新學。
能配得上日異月新的生產力嗎。
林如海支持的新學,唐清安不敢肯定。
但是比起大周的道學,必然是更加進步的。
不過和常人的思想不同。
先進不一定能勝利。
例如希臘文明,不也是被野蠻打敗,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隔了上千年之久,才被法國重新挖掘出來,所謂的文藝複興。
例如宋朝。
宋朝的科技無異於是中華文明之巔,不也一樣被野蠻消滅。
在整個文明科技史中。
不提國內的觀點,國外同樣也是如此認為,宋朝才是那個時代,世界科技文明的代表。
見夫君沒有解釋,秦可卿也沒有追問。
既然他不說,就是不方便告訴自己,於是安靜的坐在夫君身側,兩人又像回到了當初。
“我聽王豐肅說,金江鎮現在外重內虛,有巨大的隱患,不知當說不當說。”
秦可卿終於說道。
“他不是要回國了麽。”
唐清安納悶道。
王豐肅老了。
他的事業,有新的接班人,前番來金州向自己辭行。
對於王豐肅,唐清安是重視的。
東西文明的交流,他對金州的幫助很大。
所以挽留了他,承諾只要王豐肅留在金州,必定給予重報,例如封官賜爵。
以唐清安當下的地位,已經有人上言,提出將軍可以稱王。
說明下面的人,也想要爵位了。
封爵封公。
是必然的事情。
金江鎮的事業,不是唐清安一個人的。
雖然是家國天下,一家之主。
但天下卻不是一個人,更不是一姓。
無論何朝何帶,都有大量的功臣。
這是一份巨大的“誘餌”。
唐清安還不想現在就拋出去,希望讓金江鎮繼續保持奮鬥的精神,但也堅持不了多久。
報酬給的太晚,容易讓人心開始抱怨。
“這洋和尚要走了,我還有些不舍。”
秦可卿輕歎。
“他離去前來求見,我讓周吉帶來,讓他在院外坐,說了小半天的往事。”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還是秦可卿帶著金州家眷出遊,這自稱洋和尚的西方人,突兀的闖了進來。
當時憤怒的周吉要帶人打他,秦可卿聽夫君談起過外來和尚,才製止了周吉。
否則當初那態勢,周吉可能把王豐肅打死。
“他說的有些道理,我思來想去,本不該插手公事,不過心裡難安,始終擔憂放不下。”
“王豐肅的想法,我是知道的,不過沒必要計較。”
金江鎮的金江軍和新合軍。
合計二十余萬大軍。
其中高達十八九萬在外作戰。
整個金江鎮本土,只有不到三萬金江軍。
的確如王豐肅所言,外重內輕。
並且從第四鎮開始,外部的軍力,多年高於本土。
唐清安有信心掌控,不代表別人有信心。
大唐唐玄宗也認為自己能掌控。
結果成為大唐由盛轉衰的轉折點。
以史為鑒。
要麽事畢卸磨殺驢,要麽任由地方超出控制,成為大患。
不過唐清安真沒太過憂慮。
一則他還年輕,年富力強,二則金江軍不同,軍校出身的中低級軍官,佔比越來越高,逐漸成為中堅力量。
私人的野心,很難撼動金江軍,更不可能讓金江軍調轉矛頭,指向本土。
除非唐清安失去人心。
有些人看得見,有些人看不見,擔心總是有的。
見夫君心中有度,秦可卿也不再提此事。
美人遲暮。
而可卿不老。
三十出頭的年歲,正是最誘惑的年齡。
又懂風趣,身材飽滿,歷史上英雄難過美人關,向來都是陷入這個年齡的美人。
太過年輕,青春美好,只可惜不懂疼人。
年齡太大也不行。
三十出頭正好。
即有吹彈可破的皮膚,又有眉眼帶春的風情。
屬於女人的高光時刻。
唐清安把秦可卿的手拉向自己,握在掌中摩挲。
秦可卿欲迎還拒,給了個白眼,說是反抗,實則順從至極,乖乖的靠了過去。
就這麽刹那之間,短短的幾個動作,就讓唐清安心滿意足。
不讓男人覺得矯情,又讓男人覺得自己得逞,其中的火候,真不是小女孩能掌控的。
溫存的時刻,唐清安想了想,還是主動告知了秦可卿,本來是不準備和她商議的。
“第四鎮在日本順利的話,我可能會把唐晏乾派去日本。”
日本的戰事已然失控。
江戶幕府三代的成果化為灰燼。
無論是德川家光勝利,還是德川忠長勝利,日本都不可能重新統一,各地的大名不會允許。
日本近百年來。
經歷了三朝的幕府統治。
唯獨德川幕府時代的三代之治,讓各地大名苦不堪言。
各地大名的實力削弱到了極點,幕府一句話就能發落大名,剝奪大名的領地。
現在好不容易重回舊有的勢力,大名們不會再給德川幕府機會。
何況還有身側的第四鎮。
當解決了國內的事,就輪到了日本。
必須要有繼承者去第四鎮。
其余的孩子年齡小,才能也不足,孩子們中,唐清安最看重唐晏乾。
畢竟經歷過磨練,唐晏乾本身又聰慧。
所以唐清安下了決定。
最有本事的孩子,去開疆擴土。
有了唐晏乾在日本,孤懸海外,兵強馬壯,地盤越來越大的第四鎮,才不容易脫離控制。
一個琉球,半個九州國,已經給第四鎮立國自立的條件。
秦可卿沉默無言。
剛才的歡喜,逐漸的消失。
對長子,秦可卿隻覺得虧欠。
小時候就遠離父母,去朝鮮生活,好不容易回金州呆了兩年,又去了朝鮮。
過兩年可以和朝鮮公主完婚,回到金州了,結果又要去日本。
日本九州國與金州有四千裡之遙。
一年難得見一次。
“怎麽哭起來了呢。”
唐清安手忙腳亂。
“我隻覺得這孩子太可憐。”
“從小就飄零,別的孩子都有父母在身邊,唯獨他沒有,他雖然從來不提,我卻知道他有多想我們。”
“每當想起他小時候,一路哭去朝鮮,我心裡就疼的厲害。”
秦可卿磕磕絆絆哭哭啼啼。
唐清安擦拭了秦可卿的眼淚。
“他長大了,始終要成家立業的。”
秦可卿沒有問。
唐晏乾以後還會不會回來金州。
有些事,她是不能問的。
也不敢問。
夫君未來的繼承人會指定誰,秦可卿不願意去想。
太過遙遠。
以前只有金州的時候,秦可卿還想過爭。
現在夫君有可能坐天下。
其中的凶險,反倒是令她不願意爭了。
不久。
薛寶釵生下了個姑娘。
此時。
朱秀已經拿下大半個山東。
……
“他娘的狗屁新王,竟然敢來打我。”
程之信聽到流民軍主力往湖廣而來,氣的破口大罵。
以前可是他追著流民軍打,對方只有狼狽逃跑的份,如今變了天,他都跑到湖廣了,流民軍竟然還來找他。
朝廷不行了。
程之信不願意和其余的勢力發生衝突,所以他離開了四川,選擇了湖廣。
四川雖好,卻不適合當爭天下的地盤。
讓田永命老死在四川。
程之信選擇了湖廣。
流民軍越來越厲害,他認為唐清安必然會入關,北方就讓給他們二虎相爭。
自己悄悄的發展,靠著湖廣的富庶,擴充兵馬,以圖金陵浙江。
以襄陽為根基,程之信部眾已大二十萬,對外號稱三十萬。
襄陽一帶供應不了二十萬軍。
程之信是武夫,既然選擇了提刀爭天下,就不會顧及地方的大戶。
看著流民軍是如何發展起來的,有樣學樣,大戶們要麽乖乖的供養他,要麽就等他上門屠戮全家。
整個襄陽地區苦不堪言。
打仗的本領,程之信是有的。
但是治理地方是水磨的功夫,方方面面都要顧慮,程之信沒有條件去慢慢的治理。
金江鎮之富,那是唐清安治理了近二十年的時間。
他程之信哪裡有這麽多時間呢。
只能選擇最快的方法,那就是搶劫。
襄陽在程之信的手裡,已經窮的啥也不剩。
所以程之信不願意為了襄陽,和流民軍發生決戰,希望對方見好就收,主動讓出了襄陽。
從襄陽退去荊州,準備在荊州繼續發展,所經過的一路焚廬舍,夷井灶,雞犬無所留,千裡一空。
手裡的人馬也越來越多,竟然超過了三十萬。
程之信當然知道手裡軍隊魚龍混雜,會導致很大的積弊。
不過他顧不上。
他倒是想要二十萬精兵。
可他有時間去操練麽。
拉上戰場,活下來的就是精銳。
人命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