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薛寶釵的底氣
京城
寧榮二府後街。
來旺是王熙鳳的陪房。他的媳婦專替王熙鳳放帳收帳,是王熙鳳的執事媳婦中,最得力的心腹。
因此,他們一家得知賈環的來意,來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家的小子就衝了上來,指著賈環的鼻子罵。
“你算個什麽玩意?真把自個當爺了。想要做賈府的主,下輩子重新投胎吧。”
來旺雖然攔住自家的兒子,卻也沒有喝止兒子對賈環的辱罵。
別說只是賈環自個上門來商談彩霞的事,就算是賈環的親娘出面,也不會放在來旺的眼中。
“環哥兒,我兒的婚事,是璉二奶奶點了頭的,已經說定了的事。你總不能不講道理不是。”
來旺家的院門處,擠滿了後街住的賈府中人。
有的人眼裡抱著看戲的意味,有的人忍不住直搖頭。
彩霞的父母親,也是賈府的家生子,眾人多少也有過交道。只是可惜了,賈府現在當家做主的,由王姓說了算。
都是左鄰右舍,對於來旺家的兒子是個什麽品性,他們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誰又敢反對璉二奶奶。
連彩霞的父母都不敢放一個屁,他們外人更不會多管閑事。
“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
“對,是這個理,別說不是正經主子,就算是正經主子,鬧到老太太那裡去也不怕。”
……
來旺家當下得勢,更多的人願意賣好。
連內院的小丫鬟們都敢敷衍賈環,何況他們外頭管事的人,更不把賈環當回事。
年齡尚小的賈環,在眾人的你一言我一句聲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我出五百兩銀子補償伱們,難道還不夠嗎。”
五百兩銀子?
聽到賈環的話,眾人詫異的看向賈環。
五百兩銀子放在普通人家中,是一筆不菲的錢財。賈環一個少年郎,是趙姨娘生的,能拿出五百兩?
如果是寶玉的話,眾人倒不會奇怪,唯獨賈環,他們是賈府的人,深知賈環的底細。
來旺兒子聽聞有些意動,不過被他爹瞥了一眼,不敢開口接話。
“我們雖然是下人,但也不是鑽到錢眼裡的人,環哥兒還是回去罷,明天好生生的跟著璉二爺去金州不好。”
自家知道自家的事。
自己兒子的名聲已經臭了,想找個品性好的姑娘不容易,外頭的女子不知道底細,來旺兒反而還不太樂意。
畢竟他家有點小權。
彩霞是府裡一等的丫鬟,模樣品性都是出眾的。更重要的是,此事是璉二奶奶的主意。
無論從哪方面,來旺兒也不會改變主意。
“彩霞並沒有同意。”
“這話說起來可笑,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豈有自己能做主的。環哥兒,難道你和彩霞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
來旺兒話音剛落,他的兒子臉色難看起來。
“好哇,難怪你這般,既然如此,我還偏要娶了這個浪蹄子過門,看我不打死她。”
“胡嚷嚷什麽。”
來旺立馬打斷兒子的話,狠狠的瞪了一眼。
話是能明著說的嗎?
對於自己這個兒子,來旺兒早就無可奈何,如果不是獨苗的話,他也不會這般操碎了心。
彩霞的父母也在府裡做事,這種話當眾說出來,就算彩霞父母再老實本份,豈能受得住,旁人也如何看。
知道自己說錯話,來旺的兒子雖然住口,卻憤憤不平的看著賈環,眼裡的意思很明確。
越是這般,賈環越是不會放棄。
他本來想和善的解決此事,所以腆著臉去找三叔借了五百兩銀子,到底才十四歲,把事情想得簡單了些。
~~~~~~
“賈環的事,你不指點一二?”
院落中。
馮紫英落寞的看著柳樹,上面的枝丫正茂。
他們一府是太上皇手下鐵杆親信。
皇上親政後,遭到了最嚴厲的打擊,軍職不但沒了,連爵位也被除掉,父親被流放到海南。
這些年來,馮紫英在京城上下奔波,卻沒有半絲的效果。
有時候他常常想。
自己當年要是不離開金州,境遇會不會好一點。特別是柳湘蓮的消息,深深刺痛了馮紫英。
不過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陳德言和他關系本來就不錯,現在越發的親厚。
賈府他熟悉,知道賈環的事,很快就看出賈環面對的事情並不簡單。
事情不大,很是很膈應人。一個處理不好,引起的後果也不小。
“有些事,需要他自己去面對。”
陳德言調製好了一壺涼茶,倒出一杯遞給馮紫英。
“我覺得沒這麽簡單。”
馮紫英笑了。
陳德言點點頭,沒有反對。
賈環去金州,如果未來想要有更好的發展,就必須和賈府割裂開來,至少不能心向賈府。
大哥承蒙賈府的關照,才能順利的熬出頭,是國內很多人的看法。
不論是當初從白身獲得世襲百戶的職位,還是在東海堡時,靠著賈府的關系得到想要的支持。
包括出海以後,與趙緱用爭奪金州的控制權。
可以說沒有賈府的關系,大哥不一定能這般順風順水,不知要經歷多少波折。
大哥是懂得報恩的人。
對薛府如此,對賈府也是如此。
正妻的位置給了賈府三姑娘,就是最大的回報,還不提濟州島海貿的事項。
但是。
隨著金州的強大,對於國內的勳貴,例如柳湘蓮這種才乾就吸收,其余的要開始割裂,例如像賈府這種蛀蟲。
賈珍的銷魂窟不能被金州接受。
賈赦這些年更是做了不少的惡,滅門了多少家百姓。包括王熙鳳放印子錢,她貪財,合作的大戶們貪地,狼狽為奸侵佔不可計數的良田。
但是大哥不能自己出手對付賈府。
對付賈府,就壞會了名聲,對於金江鎮的未來,會造成阻力。
所以大哥才會“無意”向三姑娘提出,讓賈環到金州。
陳德言知道,此舉是為了做給國內勳貴們看。
為了日後的計劃,做出的障眼法。不是將軍不顧舊情,實乃已經仁至義盡。
而賈環想要真正的融入金州,就需要和賈府割裂。
賈環有點運道。
在陳德言看來,賈府內院做出的事,反而成全了賈環,是最好的機會。
陳德言心腸很硬。
這些年他處理過很多會影響金州的人。
犧牲一名丫鬟,對於賈環的未來是值得的,所以他冷眼旁觀,等著賈環受挫。
事情沒有超出陳德言的預料。
賈環和來旺一家打了起來,很快就鬧得老太太和賈政都知道了,氣得賈政狠狠的打了賈環。
不但沒有保住丫鬟彩霞,連帶母親去金州的意願也落空。
……
“何必呢。”
賈璉歎了一聲。
馬車上。
賈環趴在褥子上,屁股雖然上了藥,但還有血跡滲出,臉上不但沒有後悔,露出脖子滿是青筋的恨。
從記事起,父親就從來沒有好好與自己說話,盡是厭棄的眼神。
“如果不是陳德言上門求情,你父親都不放你去金州,看把事情鬧得。”
“府裡為什麽這麽對我?”
賈環捏著拳頭。
賈璉和王熙鳳不和多年,早已看不慣王府的行事,雖然不敢出頭得罪,但是拱火還是願意的。
“你呀,就不能為家人多想想。”
掰著指頭把王府兩年來的行事告知。什麽薛蝌,薛蟠雲雲,厚著臉皮把薛寶釵送去金州雲雲。
“你想想咱們府上的情況,難道你還不明白?”
賈環和寶玉不同。
寶玉在怎麽不堪,也是嫡子,和勳貴子弟往來不斷。賈環一則年齡小,二則是庶子,沾不上光,也就得不到外面的消息。
聽到賈璉的分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王府是奔著你姐姐去的,想要奪你姐姐正妻的位置呢。好不容易,三妹妹讓平遼侯松口,答應你去金州。本是要好好培養你,等你出頭了,才能成為你姐姐的依靠,能幫助你姐姐的娘家人。”
賈璉歎了口氣。
“結果你倒好,臨行前和府裡下人爭搶一名丫鬟,還是別人定好親的人。出了這種事,傳到金州,你的名聲不就壞了。名聲壞了,金州上下誰都覺得你是紈絝子弟,最後人們又怎麽看你姐姐?”
賈環愣住了。
他從來不知道這些。
姐姐的信中向來說她過得很好,隻讓他們母子好好照顧自己,三叔也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
賈環心裡很難過。
即難過自己的姐姐,又為彩霞傷心。
以前只聽過來旺的兒子如何如何爛賭,昨日又見了那副小人嘴臉,越是為彩霞擔憂。
可是賈璉的話,又令賈環心如刀割一般。
自己不但沒有幫助姐姐,反而還連累了她。
心中迷茫了起來。
三叔常誇自己,可是自己什麽事都辦不好,真的是如此嗎,還是三叔的客套話。
第一次,賈環懷疑起自己,他不信三叔對自己是虛情假意,隻懷疑自己是否如三叔所有那般,值得三叔的誇讚。
其實賈璉自己也很迷茫。
他並不傻。
寧國府是那般的模樣,自己父親和二房也不和。還有宮中的那位,或多或少的消息傳來出來,知道其實不受皇帝的喜歡。
以後的賈府會是什麽境地?自己這一代人,還能保持住門楣嗎。賈璉想不到,也不敢想。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沒有魄力去改變自己,也不想改變自己。
色是刮骨刀。
賈璉早就硬不起來了。
三妹妹怎麽也是賈府的人,賈璉還是希望她能對抗的了王府的。至於上一代人的不和,就留在上一代吧。
~~~~~~
金州。
平遼侯府。
外廂房。
院子裡站在幾名男子,分別是王仁,王仲,薛蟠,薛蝌,薛蚪,薛蚣。
簾子裡傳出薛寶釵的聲音。
“最近我聽到一些話,也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說的是京城的些事情。”
薛寶釵的發箍上戴著踏雪尋梅鏨珠花,穿著曳地飛鳥描金長裙,外披碧色彩繡蝶紋軟煙羅紗。
美瞳波動,款款動人,端坐在紅木嵌螺繥扶手椅上。
丫頭文杏從身側的珊瑚迎門櫃裡,找出一把六菱紗扇。薛寶釵微微搖頭,文杏就握在手裡,也沒有放回去。
外頭的王仁,薛蟠,薛蚪負責金陵的商道,以及維系京城金陵各地各家的關系。
王仲,薛蝌,薛蚪,薛蚣四人是金州的文武官員。
王仲是貨真價實的武狀元,武藝過人,騎馬能左右開弓,目前在軍學堂擔任教官。薛蝌,薛蚣在衙門辦差。
這就是王子騰的做法。
金州不是只要人才麽,王府就隻提供人才。
在國內幫助金州發聲,維護金州的商貿,提供金州的內政等等,總之做到金州滿意。
要錢給錢,要關系給關系,要人才給人才。
金州需要什麽,王府就做什麽。
猶如當初結盟賈府的時候所做的一致,讓人無法拒絕,令人感歎,王府的興盛,後來居上超過賈府,不是憑空掉下來的。
對於像薛寶釵這種女兒,爺們也不會像賈府那般的態度,反而極為的遵從。
這就是薛寶釵的底氣。
“事情過猶不及,遲兩日早兩日,又有何區別。反倒是做的急了,才讓人看在眼裡,不是咱們做的,也變成了咱們做的。”
他們明白寶釵的意思。
賈府的庶子賈環,搶府裡下人的未婚妻,已經在金州傳開了。
誰傳的?
沒人知道。
但是薛寶釵知道,除了院子外的幾位,還能有誰呢。
此事做的不好,以將軍的智慧,必定能猜到原委,反而引起不美,順其自然才好。
所以薛寶釵不得不出面,交代他們不要繼續做下去。
“此事的確有些許孟浪,索性事情也不假。”
薛蝌說道。
他來金州時間久,如今已然外放到地方,成為了王府在金州中,新一代中的領頭羊。
薛蟠他們掙再多的錢財,也只是輔助。
猶如四大家族的時候,薛家一直是墊底的存在。
聽到薛蝌的話,薛蟠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雖然薛蝌沒有指責自己,但此事的確是他傳開的。
“我和薛蟠也沒有見人就說,只在關系好的朋友面前提了一嘴,應該沒這麽嚴重吧。”
王仁遲疑道。
“大姐說得對,順其自然的好。”
薛蝌反駁道。
既然如此,眾人也不再爭論,聽從了薛寶釵的話,不再推波助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