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大成
“怎麽會這樣?”
“昨天才開好的,一晚上就沒了?”
“快去請劇大夫!”
一大早,天還沒有亮,神墟內一群人圍在石矛旁,看著昨天開墾過的田地。
一夜過去。
昨天的碎土、細土等,又變成了一條條土蟒。
“呲!”
嘈雜聲中,一聲不算響亮的摩擦聲卻吸引住了所有人。
人群轉頭看去。
不遠處,盧通已經掄起斧頭,重新開墾昨天開過的田地。
“老盧,別費力氣了。”
“一晚上就恢復原樣,今天開了,明天還得開,這輩子沒完沒了了!”
“這不是開得越多越吃虧?”
“劇大夫來了。”
劇黍帶著兩個使者走來。
僅僅過去一天,人們在鞭子的抽打下已經記住了尊卑,自然而然地讓開一條通道。
“劇大夫,快看,地變了。”
劇黍瞥了盧通一眼,道:“我知道,神性作怪,神墟內的土地、靈氣、煞氣,每時每刻都在變化。”
“那……”
有人不敢發問。
有人卻忍不住,直接道:“那我們昨天開出的田地,算不算數?”
“不算。”
劇黍神色冷酷,道:“兌換法門的十畝田、百畝田,不是一天天的疊加,而是同時存在十畝、百畝。”
“不可能!”
“大夫莫不是故意戲耍我們,每天都白乾,一輩子也開不出十畝!”
“不幹了!”
怒火升騰,讓不少人忘了鞭子的厲害。
劇黍掃了一圈,道:“還有什麽疑問?”
一個略微年長的半百老人走出,拱手道:“求請大夫指點一條明路。”
劇黍抬手一指。
人們順著手指看去,正是盧通揮舞斧頭的背影。
劇黍道:“神靈已死,無力回天。這些荒地第一次開墾需要十分力,第二次開墾只需要九分力,第三次只需八分力。”
人群寂靜無聲。
劇黍趁機安慰道:“法門不可累計,飯食卻沒有限制。不管舊地、新田,只要開足數目,就可以享用三餐、血丹。”
人群中力弱的人們臉色舒緩許多。
一厘吃一餐,五厘吃兩餐。
五厘不多,可是土硬如鐵,還要掘地一尺七,昨天許多人忙活了一整天,隻吃了一頓飽飯。
“呲!呲……”
斧刃、土壤的摩擦聲一直持續不停。
劇黍轉身離去。
人群也在抱怨、暗罵聲中散開,各自去重新開墾土地。
……
開田、吃飯、開田、吃飯、開田、吃飯、開田、打拳、睡覺。
一天天循環往複。
“老盧,今天開了多少?”
土丘旁搭了幾個飯棚。
盧通進入棚內,立即有人嬉皮笑臉的問道。
“關你屁事!”
盧通身後也多了一夥人,其中一個刀疤臉年輕人沒有客氣,直接罵了回去。
“怎麽,想過過手?”
“老子又不是你爹,沒工夫教訓你。”
“小刀疤,伱他娘的找死!”
“怎麽,老子說錯了?難不成你是老子的種?”
二人沒有囉嗦,跳出飯棚打在一起,你來我往,出手時全都是盧通每晚練習的《禮仙拳》。
盧通沒有理睬二人,走到桌邊坐下。
“盧大哥,今天有鹿肉吃。”
一個灰頭土臉的女人打好了飯,擺到盧通面前,最上面擺了滿滿一層鹿肉。
盧通沒有客氣,拿起筷子大口吞咽。
其余人早習慣了盧通的沉默寡言。
話少、實力強、心腸熱、下手狠,盧通沒有主動招攬,但是情理之內、有求必應,不知不覺間這些人就跟了上來。
一共十三人,圍在周圍佔了三張桌子。
盧通吃了半碗時。
刀疤臉氣喘籲籲地回來,一屁股坐下,道:“媽的,幾天沒交手,姓岑的身手漲了。”
“快吃吧,你剛鋤完地,他們可每天歇著呢。”
“盧頭兒還不是每天鋤地。”
“你小子說什麽夢話,忘了自己幾斤幾兩?”
盧通放下筷子,喝了一口粗茶,盯著刀疤臉,道:“拳打錯了。拳不實握,並掌是槍,側掌是刀,肩、肘、膝也可做拳。”
不單刀疤臉等人在聽,旁邊包括剛交過手的岑姓修士等人也在旁聽。
盧通說了一句,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刀疤臉琢磨了幾下,道:“老羅,吃完飯陪我練練?”
“快吃吧,哪有那個閑工夫,上午剛把以前的補了一遍,下午要繼續開荒呢。”
“急啥,盧頭兒後面,你肯定第一個湊夠十畝。”
“少拿老頭子打趣,算算歲數,我都能當你爹了。”
“老家夥……”
吃完飯,盧通喝了兩杯茶,起身離開飯棚。
棚子外面許多人正在休息,有人躺在板凳上、有人坐在地上,還有人帶著幾個手下,湊在一起玩石頭骰子。
盧通徑直走過。
刀疤臉掃了兩眼,冷哼一聲,道:“一群廢物,整天混吃等死。”
一個月了,千余人涇渭分明的分成了兩派。
一派已經死心,每天守著五裡或者一分田地,來回開墾,換取每天的吃食。一派仍在拚命,試圖湊過十畝、百畝,換取修行法門。
每一天過去,前一派的人都在增多、後一派的人都在減少。
盧通沒有干涉刀疤臉的挑釁。
前路漫漫,看不到出路,其他人不是元嬰真人,早已心力交悴。刀疤臉挑釁別人,又何嘗不是在激勵自己。
“老盧!”
牛冷拉起了一支幾十人的小隊伍,儼然成了一幫之主,大聲問道:“還差多少?”
“很多。”
“真的能湊夠十畝?”
“能。”
盧通腳步不停,大步走入連綿不絕的田地。
田地平坦、疏松。
千余人每天奔波不停,已經改變了附近的地貌,可是很多人都被早晨的失落遮蔽,看不見近在眼前的收獲。
……
又是一個月過去。
盧通身邊人來、人走,最後只剩下六個人。
清晨忙完後。
盧通前去飯棚。
附近幾人立馬停手,快步追上去。
“哎,嶽暖冬沒來。”
盧通眼神動了下。
嶽暖冬就是刀疤臉,每天怎怎呼呼,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可是和這裡的土地一樣,一夜之間突然就倒下了。
其他人也臉色沉悶。
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看起來僅有十四五歲,道:“盧頭兒,你說我們圖什麽,誰都知道不可能湊齊十畝。”
“小完子,誰說不可能的,最多一個月,盧頭兒肯定湊齊十畝。”
盧通繼續走出了兩步,道:“圖一個活法。”
“什麽?”
不光小完子不明白,其他人也十分疑惑。
盧通看向小完子。
完榮,今年十七歲,歲數不大,可是已經上了十幾次戰場,最後一次失敗被俘,被賣到了神墟。
“活法,也是死法,你想怎麽死?”
“我不想死。”
盧通笑了下,指向不遠處的飯棚,道:“人都會死,我也一樣。你是想死在棚子裡,還是死在地裡?”
完榮來回看了一遍,還是覺得不想死。
盧通沒有再說,大步朝棚子走去。
第二天,六個人只剩下三個人。
一個老頭子“老羅”,一個半大小子“完榮”,還有一個整天灰頭土臉的女人“阿霞”。
盧通和之前的每天一樣,自顧自地開田、吃飯、睡覺。
半個月後。
“咚!”
鑼響的瞬間,盧通睜開渾身的土蛇,縱身躍出土坑。
兩個半月,許多人擴大土坑,在地下挖出房間,甚至廳堂,只有寥寥幾人依然蜷縮在土坑。
坑外等著一個人。
老羅佝僂著身子,道:“盧頭兒,我老了,以後不能跟著盧頭兒一起開田了。”
盧通看著老羅,沉默了一息,從懷裡摸出一包血丹遞過去。
“拿上。”
“不用,開田是力氣活,沒有血丹太傷身子,我用不著了。”
盧通丟出紙包,大步朝火光走去。
三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早上忙完後,完榮自顧自地念叨:“六畝、六畝,一連四天了,月底前能不能湊夠十畝啊……”
很快就到了月底。
盧通打完拳法,返回土坑。
完榮一路跟在後面,一直走到坑外,滿臉疲憊地問道:“頭兒,怎麽還沒有湊過十畝。”
盧通心頭竄出一個不好的念頭。
三個月了,還是沒有湊齊十畝。五畝之後,光是開墾以前的田地就耗費了大量時間,幾次加快動作也只能勉強到七畝。
“快了。”
“還要多久?”
完榮仰頭看著盧通。
盧通遲遲沒有回應。
完榮等了幾息,耷拉下頭,一搖一晃地返回自己的土坑。
第二天。
盧通提著大斧,走到石矛旁,道:“你怎麽還來?”
所有人都走了,阿霞竟然留到了最後。
阿霞拿著鋤頭,道:“我害怕。”
“怕什麽?”
“那些人。”
盧通頓時明白了。
神墟中男多女少,阿霞投奔的那天,旁邊似乎有幾個男人盯著。
“知道了。”
最後終究是一個不剩。
盧通掄起斧頭,猛地落下一斧,再一次從頭開田。
當天正午。
神墟中熱鬧非凡,劇黍帶來了三千人,而且十分難得的放工半天、有酒有肉。
入夜時,只剩下盧通一人鋤地。
劇黍走到旁邊,道:“國主,人心松懈,應該施以重刑了。”
賞罰相通,看似截然相反,卻可以達到一樣的目的。
劇黍一向選擇刑罰。
“呲!”
盧通落下一斧,道:“不必。”
劇黍道:“除了國主外,沒有人願意出力。田地散亂,不成一體,再拖下去也無濟於事。”
開田十畝並不是絕路。
若是千余人同心協力,每天開墾田地,連成數千畝後,一次次打散土壤中的神力、煞氣等,開田會變得越來越容易。
可惜人心不齊、獨木難支,生路已經變成了絕路。
“不急。”
盧通自顧自地落斧。
三個月,每天上萬斧,累計超過百萬次。這隻大斧仿佛成了手臂的一部分,落斧也成了無需動念的一個動作。
第四個月過去。
新人在老人的“指點”下,學得快的第二天就放棄了,學得慢的足足堅持了半個月,等到月底時又只剩下盧通一個人。
“老盧,還差多少?”
牛冷早就放棄了開田,而且還找了一個相好的,可是每天吃飯時,仍然雷打不動的詢問一聲。
“很多。”
牛冷的臉上綻開笑容,摟著女人離開。
盧通獨自走進田地,看著沒有盡頭的前方,道:“差不多了。”
當晚。
盧通帶著木板、被子一起返回田地,劈開板子,撕開被子,捆出一副鎧甲披在身上,仰頭看向天上。
紅光破空,如鱗似羽。
沒有風,可是紅光落下卻仿佛又一股裹著火針的風吹來,吹得皮肉生疼。
盧通斂起法力、血靈等,提起大斧重重劈下。
“呲!”
斧刃劈開紅光,沒入松軟田地,土粒被撞開濺射出幾點火星。
“呲、呲……”
落斧聲不絕於耳,隨著腳步前行,接天連地的紅光被劈出一條縫隙,留下點點星火。
不一會兒,木板拚成的鎧甲脫落。
接著頭髮燃起、皮肉綻開,一屢屢鮮血流出,還沒有流下又被紅光碾過,變成一抹焦黑色。
一炷香後紅光褪去。
盧通站在田地上,衣衫全無、渾身焦黑,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此法可行。
不光是他,別人也一樣,只不過需要把木板、布條等,換成真正的鎧甲。
接著地面開始蠕動。
明明雙腳沒入土壤,可是卻好像站在水面,又像站在一條大蟒的背上。
盧通深吸一口氣,用力劈下一斧。
“呲!”
蠕動瞬間停下,似乎一斧劈死了巨蟒。
“唰嗤……”
其他地方的田地仍在蠕動,把火煞、土壤等全部揉搓在一起,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盧通掄起大斧。
“呲!”
蠕動突然停下,整片天地也同時停滯。
盧通心懷大暢。
“噗通!”
心口猛地一跳,收斂在腹內的血胎、法力、血靈等隨著一起跳動。
盧通突然渾身一冷。
億萬孔竅全部大開,體內、體外再無阻礙,五髒六腑、心臟、血胎等仿佛全部暴露在空氣中。
“呲!”
他掄下一斧,大斧齊柄沒入地下。
“噗通!”
幾股熱流湧動,把心口、五髒六腑、血胎等全部連通。
盧通渾然無覺,耳邊想起了許久不曾修行過的《赤雲真經》。
“如赤雲之色,布百關絕節之下。”
“血中赤氣,命中精魂,拔億世基,歡萬劫程。”
“呲!”
一斧落下,劈開了田地,劈開了神墟,也劈開了肉身的桎梏。
精血凝練的肉身瞬間瓦解。
大斧沒入地上。
盧通突然醒悟過來,抬起手,看著兩團血雲化作一雙巨大手掌,又看著化作一團赤雲的身軀。
“赤雲真經……”
田地上沒有人,只剩下一團雲,以及雲朵兩側的巨大手掌。
盧通念頭閃動。
手掌消失,僅剩下一團直徑數丈的赤雲,接著一抹紅光亮起,猶如一叢熊熊火焰。
“這是神。”
接著紅雲翻滾,接連化作雲、人、妖等。
“這是血。”
盧通緩緩落下,恢復人形,看著潔白無瑕的手掌。
《赤雲真經》打通了法門之間的所有關隘。從此以後,血是血、神是神、法是法,三者互不相擾,又全部納入赤雲,可以隨心變幻。
“法門大成了。”
……
第二天。
土丘前,許多人開田之前下意識看向盧通的田地。
“咦,老盧呢?”
“哈哈……”
“最後一根獨苗也沒了。”
“切,還以為真是一個鐵打的漢子!”
劇黍站在土丘上,看著人群逐漸熱鬧起來,用力咳了一聲,道:“老盧連夜開田,湊齊十畝田地,已經被傳授《非人非妖經》。”
“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