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破心 （二）

  四月，神都宣德門。

  四月的神都盛開著繁花，又是一年春來到，煙柳飄絮，滿城浸染綠色。

  遠方，一騎黑甲騎兵飛馳而來，穿過了宣德門，衝向神都之內。

  “西州捷報，西州捷報！”

  馬蹄紛飛，黑甲騎兵朗聲大喝，鬼面面具之下聲音極為洪亮，穿透城門，回蕩在神都城的街道上。

  街道兩旁，俱是驚疑不定的吃瓜公眾，一眾平民還好，不理解“西州捷報”什麽意思，但江湖之上的武人消息靈通，聞言可都是神色大變。

  酒肆之中，一名青年武者使出輕功，從酒肆內跨越出來，抱拳問道：“兄台可否言明，是什麽捷報？”

  他話音滾滾而去，夾雜著一絲內勁，顯然是修煉有成的力境高手。

  黑甲騎兵也不賣關子，騎著快馬閃過，口中高呼：“征西大將軍蘇朝雍州擊潰赤龍軍，斬首萬余！”

  赤龍軍被擊潰了？還一口氣砍了萬余首級？

  江湖武人們都大吃一驚，不是說之前被赤龍軍攆著走，差點連命都交代在西州了嗎？怎麽一瞬間就又回血了？還擊潰了赤龍軍，那可是陶明文麾下最精銳的大軍，在過去幾年時間裡，縱橫西州數千裡未嘗敗績，陶明文憑借著赤龍軍之驍勇，還擊敗了前金吾衛大將燕笪，那燕笪乃是燕族最強武夫，已經修煉至二品高位。

  “赤龍軍被擊潰，斬首萬余，西州戰事順利！”

  很快，這一道消息便如同插上翅膀的風箏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神都。

  神都內無論是武夫還是平民，因為之前遭遇的變故和動蕩，導致整個神都商業受損，雖然目前酒肆、賭坊、青樓等地方已經逐漸開始回暖，但普通民眾的消費熱情仍然不是很高，目前還是居於一種平穩的觀望狀態。

  當然，像這樣涉及每一個人的軍國大事事件一旦得到披露，同樣還是可以引起眾多關注。

  那江湖上的青年武夫回到酒肆內，酒肆內的三五好友嘖嘖稱奇：“真是不可思議，前段時間聽我叔父說起過這件事，那蘇朝連戰連敗，不知道被陶明文擊敗了多少次，甚至防線不穩，可能會退守西關，沒想到今日竟然傳來了西州大捷的消息。”

  “誰說不是呢，聽說大將軍曹肅十分震怒，因為蘇朝戰事不利，所以專門派遣了大將衡雪松去鎮守西關，隨時準備接替蘇朝，收拾西州的爛攤子。”

  “嘿嘿，我之前可是聽說這蘇朝文不成武不就，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武夫，雖然個人武功挺強，但從來沒有帶兵打過仗。”

  幾人議論紛紛，而那青年坐下後，周邊的好友就說道：“傅兄，你父親是當朝兵部尚書，西州戰事，你應該最清楚的吧？”

  那傅家公子聞言則默然搖頭：“父親雖為兵部尚書，但現在朝廷六部早已今非昔比，父親兵部職權，只剩下兵員數目核對、軍械調配等普通事務，具體的西州戰事商討，那都是軍機閣大臣一手操持，父親可能偶爾有機會列席會議罷了。”

  朝廷機構改革之事，同樣是近幾個月內轟轟烈烈的事情。

  以大將軍曹肅為首的官僚自上而下進行改革，其中“左右丞相”空缺，設立軍機閣分化了相權，同時吸納了原先六部的一些重要職能，如今的軍機閣儼然是朝廷第一機構，閣內每一位輔臣都是一等一的大佬，權力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都說大將軍識人不明，竟使一白面書生為帥，沒想到所有人都看錯眼了，這蘇朝是一等一的名將，如今赤龍軍被擊潰，陶明文手下最有戰力的大軍沒有了，那接下來，西州戰事恐怕很快就要結束了。”

  “誰說不是呢，原先還以為西州兵驍勇善戰，而蘇朝率領的都是一些神都的禁軍，雖然也能算勇武，但和西州兵比起來可就差遠了，所以兩相比較，可能會僵持很長時間，沒想到這才過去多久，就已經出現了這樣重大轉折性戰事，接下來恐怕用不了多久，西州就要平定了。”

  幾個武夫都很年輕，對朝中戰事高談闊論。

  自從曹肅撤並拱衛司之後，神都廣開言路，神都大街小巷中，普通的平民也可以談論朝中之事而不用被拱衛司抓捕。

  有話大家都說說，這樣的風氣之下，神都比起之前少了幾分戾氣。

  那一員黑甲騎兵傲然疾馳，舉著龍旗和金牌，一路從宣德門踏過神都各坊市，很快就來到了皇城之前。

  皇城之內，得到了消息的臣子全都被請上了殿堂。

  而曹肅則是老神在在的在殿堂中央位置站定，他身材高大，比起眾多的朝臣都要高上大半個頭，軀體魁梧，俯瞰之下，給人極強的壓力。

  “西州大捷。”

  “日前，征西大將軍蘇朝率領三萬禁軍，在雍州設下埋伏，以逸待勞擊潰赤龍軍，斬首萬余，繳獲萬余戰馬，軍械、輜重、糧草無數。”

  曹肅將取得的戰報，在殿堂上念出。

  隨著他聲音落下，整個朝堂都安靜了下來，一眾老臣難以置信的望著曹肅，以及他手中的這份戰報。

  蘇朝肯定不會弄虛作假的，這種事情造不得假，否則一旦西州兵攻打西關，一切都會不攻自破。

  那如果是真的，這未免也太驚人了，之前不是還連敗嗎？怎麽突然就又贏了？

  “諸位，陶明文赤龍軍被擊潰，西州戰事扭轉局面，接下來的數月時間裡，便是圍剿西州亂軍，平定西州之地。”

  曹肅站在比眾人高幾階的台階上，擋在了天子面前，俯瞰眾多臣子。

  他身後的聞佑，雖然身著龍袍，可面色蒼白，嘴唇乾涸，枯瘦的臉龐下一雙眼睛紅了眼，抓著龍椅的手掌上布滿了蚯蚓一樣的青筋。

  眾多朝臣眼中，只剩下了曹肅，因為曹肅身材高大，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曹肅目光掃過封余禪、李讓等人，這些老臣現在一個個都不作聲了，先前蘇朝敗退的時候，還很積極的跳出來找毛病，現在呢？
  他心中暗喜，故意神色肅穆的點了封余禪的名字：“封司徒，蘇朝擊潰赤龍軍，此事你如何看？”

  封余禪抬頭望向曹肅，被點到名字的他，只能無奈的從群臣中站出來，稍稍沉吟道：“老夫以為，蘇帥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一舉扭轉先前的不利局面，證明確實是一個有能力的將領，但現在蘇朝人在西州，也不好多加嘉獎，不如先將功勞記下，等蘇帥班師回朝，再一並賞賜。”

  封余禪直接談到了嘉獎的事，有過就罰，有功就賞，與此前的話相對還是比較吻合的，發言令曹肅聽了後也感覺比較滿意。

  他見曹肅神色緩和了下來，不由的心頭一松，知道自己過了考驗。

  而另一邊，軍機閣大臣薑琪開口道：“蘇朝此前十萬兵馬化整為零，分成了數路兵馬在西州尋找陶明文主力，那赤龍軍核心的兵員就那麽數千人，蘇朝斬首萬余，證明他已經開始壓迫亂軍的生存空間，接下來恐怕還會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我等也需要繼續做好糧道保護等工作。”

  在西州作戰，最大的問題便是糧道問題。

  朝廷不是亂軍，亂軍沒了糧食，能去搶能去奪，但朝廷就只能通過糧道來補充，依靠著強大的後勤來補給自身，這也一定程度上製約了朝廷平定西州的能力。

  曹肅點點頭：“赤龍軍被擊潰，接下來陶明文可能會背水一戰，也就是強勢的反撲，我如果是蘇朝，那一定會收縮防線，繼續等待陶明文犯錯誤。”

  “孤軍深入應該不會了，但陶明文如果急於尋找蘇朝決戰，那便是取滅之道。”

  魏楷也開了口，蘇朝的手段總是令他感覺有些眼熟，忽然想起蘇朝不就是曹肅的同門師弟嘛，難怪兩人行軍風格如此相似，這種示敵以弱，然後強勢出擊的方式，並不算高明，但對付這些還沒怎麽學過兵法的亂局已經足夠了。

  魏楷真是不明白，不知道當初的燕笪是如何敗北的。

  曹肅望向眾多朝臣，淡淡道：“西州若是平定，接下來便是神都最安穩的發展時間，諸位回去之後好好想想如何利用這段時間將神都發展好，我希望下一次開朝會的時候，諸位大臣每一位都有自己的一點規劃，規劃下一步具體做什麽工作，想要達到什麽樣的效果。”

  曹肅給一眾臣子頒布了計劃書任務，要求每個人都頭腦風暴一下。

  眾多臣子都愣住了，沒想到上個朝會，竟然還會接到這樣的任務。

  那禮部尚書李讓急忙問道：“大將軍，這是.”

  曹肅沉聲道：“考慮到時間關系，我會挑選一兩位優秀代表發言，其他的人來不及講可以形成書面材料匯報，會後交由各位大臣相互借閱學習。”

  還要書面匯報？

  連軍機閣的幾位大臣臉色都變了，曹肅卻笑眯眯道：“我會認真翻閱每一份的規劃，諸位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還請拿出一點真本事。”

  這話說的就很重了，曹肅對眾人的考驗，直接上升到了能力測驗階段。

  眾多大臣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曹肅用眼神製止了，曹肅也沒有再請示後面的天子，直接開口下令：“今日朝會就到此結束，散會。”
——
  西州大捷，整個神都都被戰事的喜悅而衝昏了頭。

  街坊酒肆都傳來江湖人一傳十、十傳百的消息，有人說，蘇朝之所以能夠擊敗陶明文的赤龍軍，乃是因為蘇朝是上古煉氣士隔代傳人，其擅長撒豆成兵，那赤龍軍雖然驍勇，卻無意中踏入蘇朝陣法，被蘇朝陣法和黃金力士所困，最終十不存一，紛紛敗亡。

  消息總是越傳越離譜，廣開言路之後的後遺症便是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消息源，各類消息如雪花一樣，灑在了神都城頭。

  回到了封府的封余禪悶悶不樂，越發感到朝堂黑暗。

  如今西州要平，那西州一旦平定，憑借曹肅之前的戰功和威望，幾乎一定會被封為王爵。

  燕王，肯定是燕王，其野心呼之欲出，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封余禪回到內堂找了一下封歡兒後，便在今日再度召開了宴會。

  這一次的宴會，封余禪不光是請了他許多的老友，還專門邀請了新晉的羽林軍都尉——司馬長風，司馬長風算得上是在封余禪的力保之下成功致仕，隨著司馬長風擔任皇城要職，司馬長風在家族內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整個人也因此也變得更加玉樹臨風、瀟灑不羈。

  官職加持，司馬長風便從白身踏入官場，早年間幾十年都未曾踏入這個領域，現在終於得償所願，也逐漸從家族禁錮中逃離。

  因此司馬長風對具有舉薦之情的封余禪十分尊敬。

  封余禪親自邀請，他便也與許多的老臣一樣，踏入了封府，專程參加宴會。

  就在封府之外，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駛來，馬車車架上掛了兩個紅色的燈籠，掀開了簾子後的貴人在封府管事的攙扶下，不緊不慢的踏入了封府之中。

  “仲津，他怎麽也來了？”

  眾人目光微微一凝。

  軍機閣輔臣中，仲津算是最年輕的一位，今年也不過才三十多歲罷了，這樣年輕就已經踏入了軍機閣擔任輔臣，此外還是朝廷的一品大學士，可謂是紅到發紫。

  只不過仲津長相醜陋，與常人所言的普通都搭不上邊，只看相貌，普通的掌權者可能都無法接受。

  但曹肅不光是沒有因為相貌醜陋而看輕仲津，反而對其言聽計從，讓其放開手腳謀劃部署，先前的北武學堂到現在的神武學堂建立，背後都有仲津的影子。

  可仲津是曹肅的人，今日為何會來到封府，要知道，如今的司徒封余禪與大將軍曹肅之間隱隱是有一種對立關系的。

  眾人覺得奇怪，而封司徒卻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很熱情的拉著門口的仲津往裡走。

  “仲大人年少有為，老夫早就想要找機會與仲大人交流交流，今日終於有機會了。”封余禪把仲津安排在了宴會座位上，仲津的身旁有一股溫和而平靜的氣韻，他轉頭一看。

  一個英俊的男子舉著酒杯，朝他敬了敬酒。

  “司馬長風也來了？”

  仲津微微一愣，下意識的舉起了酒杯，心思翻轉，心想這封司徒舉辦的到底是什麽宴會？人員構成竟然如此複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