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千年的改造令下層生產與儲備甲板的結構相當複雜，公共基礎設施大多損壞，阿提蘭王室與基因議會也傾向於放任自由，拒絕將財富浪費在只有阿爾法原始人和失去基因榮耀的棄民身上。相比起上層甲板的戰爭，人類軍隊對於下層生產甲板的態度更傾向於清理，同樣是因為下層甲板結構複雜，對於佔領區、生產設施、重型反重力貨運電梯以外的地方，全都因為其不具備戰略意義未收到進攻。

  黑蝠王並不知道，此刻被上層甲板異人族長久以往的異種之民正圍繞在他的血親、以及身邊被鏽蝕鋼鐵與工業廢料掩蓋的神祇塑像，高聲歌頌著本該被遺忘的諸神和因為戰爭流淌的鮮血。女祭司裴麗爾歸來之後，儀式現場更加喧鬧。神廟祭司加快了割開奉獻者喉嚨的動作，並將內髒與血液灑向人群；極致狂熱燥熱得扭曲了空氣，沾上血滴的人群立刻被這股情緒感染，本應變得腥臭的空氣聞起來卻有一股催情麝香的氣味。

  愈發刺耳的和聲撕開了信徒們所剩無幾的理智，幾近癲狂的人群舉起廢鐵片鑄造的匕首，用傷害自己以及他人的方式來表達慶賀。信徒們切開自己或者對方的皮膚、肌肉甚至是傷害器官，到了最後他們甚至開始肢解對方來滿足自己內心不斷膨脹的變態欲望。與此同時，陷入狂熱的信徒與身邊之人肆意交媾，並且大聲高呼馬克西姆斯與裴麗爾的名字，就好像某種集體意識操縱著他們。

  女祭司從神廟祭司手中拿過匕首交給馬克西姆斯。

  馬克西姆斯感覺，復活之後裴麗爾變成深紫色的美麗雙眼的每一個眼神都令人難以掙脫，她渾身上下散發出超自然的性吸引力。當她懇求馬克西姆斯用匕首傷害自己的時候，馬克西姆斯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拒絕裴麗爾的任何請求。

  “你與我將完成聖婚儀式。”裴麗爾說道，“唯有如此，你才能將自己獻給諸神。”

  聖婚，古希臘語將其稱為εργμο，hieros (ερ)意為“神聖的”，gamos (γìμο)意為“婚姻”。這種儀式在通常情況下、即最初出現的時期象征男性神祇與女性神祇之間的神聖婚姻——賓夕法尼亞大學考古與人類學博物館內收藏有一件出土於兩河流域的文物，因其發現與翻譯者的名字被稱為巴頓圓柱。這件文物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500年甚至是古巴比倫時期，但圓柱上使用的楔形文字來自阿卡德王朝的烏爾三世以前，因此這件文物被稱為“了解新蘇美爾時代之前更古老的故事的複製品”——經過多位學者的翻譯翻譯，人們發現這件文物所描寫的神話中就存在男性神祇與女性神祇之間交媾誕生七位神祇的故事。

  二十世紀的學者們普遍認為，古代近東蘇美爾地區的國王與蘇美爾性愛、生育和戰爭女神伊南娜(Inanna)的高級女祭司之間舉行過一種神聖的婚姻儀式，國王將與女祭司結合代表杜穆茲德與伊南娜的結合，象征著國王的統治權受到神祇承認。

  古代近東地區存在由聖婚儀式延伸出的儀式常常發生在平民與其他低級女祭司之間，包括蘇美爾文明的伊什塔爾神殿，古巴比倫的阿芙洛狄忒神廟，赫梯文明與腓尼基文明同樣存在類似的情況。盡管二十一世紀的學者們（其中以新教學者居多）有些認為廟妓只是一種學術錯誤，但可以肯定的是，古希臘時期的阿芙洛狄忒神廟存在以奴隸身份成為廟妓的女性，希臘化的世界包括塞浦路斯的阿芙洛狄忒神廟，古羅馬的維納斯神廟，甚至沒有希臘化的印度神廟和日本鐮倉時代以前的巫女。

  無論遠古時期這種聖婚儀式是否真實存在，都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失去其最初的含義，神聖的結合儀式最終目的都從祈求豐收、祈求預言、祈求祝福轉變為叮當作響的金錢。到了十九世紀，包括臭名昭著的帕斯克·貝弗利·倫道夫、阿萊斯特·克勞利在內的神秘主義學者都倡導性魔法。無論這些神秘主義者建立的教派理論遵從何種神話理論，全都主張達到高潮的那一刻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強烈、最強大的體驗，在那一刻靈魂突然打開到神聖的領域，注入了神的氣息。

  裴麗爾所要求的聖婚儀式便是如此、

  她要求馬克西姆斯通過她，將自己的靈魂獻給諸神。

  她告訴馬克西姆斯，這是她從靈界歸來前從神祇口中聽到的神諭，唯有通過她馬克西姆斯才能接受諸神的力量。狂熱的人群簇擁著馬克西姆斯與女祭司裴麗爾，幾近凝固的血漿鋪滿地面，來自信徒的血液與體液還在源源不斷地流淌，但卻無一人踏足儀式圓環，就好像有什麽無形的力量阻擋著他們靠近——馬克西姆斯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拒絕女祭司的任何請求，他僅有的自製力與心靈操縱能力不斷探尋著自己的內心，檢查著每一個一閃而逝甚至是尚未成形的想法，最終確認他的思想完全出自自身，並未受到任何操縱——他看著裴麗爾從肩部撕開由血液凝固而成的深紅長裙，將高挑修長的、極具吸引力的女性身體展露在他面前。馬克西姆斯深吸了一口有著麝香與汗水氣味的空氣，攬著裴麗爾的纖腰將她慢慢放到儀式血池中，按照裴麗爾的引導開始了最終的儀式。

  半人馬座氏族靈能者臉上的表情快速變化，似乎是某種堅硬的物體用鋒利的棱角刮擦著他的大腦。短促但強烈的疼痛令他的眼睛抽搐，不受控制地眨眼。【你需要休息嗎？】黑蝠王露出關切的表情。他不顧半人馬座氏族靈能者的反對，招手呼喚來一旁的隨軍醫官，【很抱歉，讓你這麽辛苦。但我們現在需要敵人的情報，目前也只有你能夠提供這方面的信息了。】

  “並非如此，陛下。”半人馬座氏族靈能者說道，“我懷疑對方也擁有類似的能力。”

  【我知道。我們的敵人，人類君王就是一位靈能者。】

  “不，您並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陛下。”半人馬座氏族靈能者指著被坍塌建築與大火包裹的遠方戰線。戰在基因議會大樓上，爆炸的火光與等離子團飛快劃過的湛藍電離軌跡清晰可見。“人類君王就在那裡，我只要看一眼就會感覺自己的大腦在燃燒，我能感受到莊嚴的秩序與無與倫比的輝煌。但剛才我感覺到的是另一種情緒，一種混亂、瘋狂、狂熱的情緒，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子宮中痛苦地誕生了。我能聽得見那聲啼哭……那聲音幾乎要把我撕裂！”

  “陛下，讓我們把這個巫師關起來，再讓它這麽瘋癲下去對誰都沒好處”王室衛隊隊長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們已經達成了戰略目標，敵人的火炮支援減少了很多，那些基因改造戰士也被我們阻擋在了外面。我們正在走向勝利，敵人的補給絕對無法支撐漫長的戰爭。”

  黑蝠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王室衛隊隊長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前線戰報騙不了人，許多被派遣出去的王室衛隊武裝人員都遭遇了不同的困境。起初那些被戰火波及的難民非常歡迎王室衛隊的領導，更有勇敢的居民拿起武器與王室衛隊一同反抗入侵者。但隨著消息擴散，王室衛隊運送武器的車輛有時會遭遇搶劫，而王室衛隊為了擴大組織規模往往單獨行動，他們自信沒有武器的平民不會做出什麽過激舉動，但卻沒想到會有人打著反抗入侵者的旗號騙取信任，近距離殺死王室衛隊士兵後搶走武器和食物，然後躲進下層甲板再也不見蹤影。

  即便是王室衛隊組織起的防禦工事，也不能完全阻擋入侵者的步伐。

  沒有接受過訓練的普通居民在經過專業訓練的入侵者面前幾乎不堪一擊，哪怕王室衛隊翻出古老的巷戰經驗總結並分發給每一位士兵，那些士兵也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裡教會居民們如何正確使用這些戰術。即便能夠使用這些戰術，身著動力裝甲的敵人也不會傻乎乎地正面走進埋伏圈，他們龐大的身軀靈活地在廢墟間穿梭，一個接一個地瓦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包圍網。

  好不容易傳回王室的戰報上標明的傷亡情況觸目驚心，不斷有傷者被送到被當做臨時醫院的基因議會大廳，那些傷員全都不曾見過敵人，反倒是燒傷和砸傷更為多見，而那些面對基因改造戰士的反抗者幾乎沒有幸存者。王室衛隊很擔心有俘虜向敵人透露諸如黑蝠王位置等情報，但目前位置他還沒有從傷員口中聽說過王室衛隊士兵被俘虜的情況，一方面他對那些士兵的死亡感到痛心，另一方面又因為他們的犧牲感到驕傲。

  【繼續說。】黑蝠王用手勢示意半人馬座氏族靈能者，【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就是終點了嗎？”嘉穎她俯瞰著地球，大氣層在太陽輻射中閃爍著微光。“那個鋼鐵巨人，就是你想給我看的一切？”她語氣急促地問道，“僅僅是因為人類種族具備靈能潛力，所以克裡帝國才會將人類選做實驗品？”

  “那是第一次降臨。這顆星球總共經歷了三次降臨，你只看到了第一次。”黑發男人平靜地做出回應。恆星慢慢運動到他們身後，向地球投下陰影。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自己成為了宇宙天體系統的一部分。“克裡人的祖先與人類的祖先同樣經歷過基因工程，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要崇拜所謂的造物主。人類的文明誕生於自身，熱海中的氨基酸相互組合成最原始的基因，這一切都是生命的奇跡而非某種刻意行為。”

  “第二次降臨和第三次降臨呢？”

  “那是個相當漫長的故事。如果你願意幫助我，你就有機會了解到那些遠古辛密。”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嘉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想要招募我，讓我為你效力？”

  “人類看待現在的方式由歷史決定，永生者看待歷史的方式與短壽的普通人不同，自然也會在看待現在的觀念上產生不同。”皇帝並沒有直接回答，“僅僅是幾十年的文化與經濟滲透，就能讓普通人組建的社會徹底更改價值觀，面對擁有更漫長時間觀念的永生者，普通人只會將其視為瘋子。你曾經經歷過最痛苦的戰亂社會，然後有幸生活在偉人領導的時代，告訴我，你在發現自己的壽命異常漫長以前，你是否會受到來自外界的影響？”

  “所以你需要同樣擁有漫長壽命的幫手？”

  “我創造了禁衛軍，他們擁有永生的壽命但卻並非永生者，他們無法從死亡中歸來，因為他們必須遵從物理定律。你可以，嘉穎。你在那個雨夜歸來，違背了所有物理定律，我相信你一定對自己的死而複生抱有疑問。”皇帝輕聲說道。他沒有在意嘉穎晃動手指，試圖調整照射到地球上的陰影這種幼稚的舉動。即便她的心智已經被仇恨塞滿，但在經歷過那恐怖的景象之後，原本冰封的心智正在出現裂痕。“我可以告訴你，哪怕你沒有被縫合也能活下來，只不過不會這麽快罷了。克裡人的基因工程與遺傳學的奇跡湊巧創造出了你，一個天生的永生者，如果不是你的靈能力量被用來維持你的身體運轉，此刻你肯定已經開始學習靈能的使用了。”

  “你就沒有其他幫手了嗎？”

  “有，但我希望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我的理想需要相當漫長的時間去完成，但如果沒有意志堅定並且壽命漫長之人去堅持我的理念，那麽即便是再偉大的理想也會腐化墮落。這就是人類壽命帶來的弊端，不過百余年的壽命很容易讓人類過於短視，這麽說有些局限性，但你也經歷過蘇聯的滅亡，你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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