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舊時人情

  當簫璃辭別爹娘，回繡樓休息的時候，天色已經變得很晚了。

  本想著好不容易回到家裡，這一夜她一定會好好的睡上一個安穩覺。卻不想直到夜半時分，她卻依然沒有絲毫睡意。

  而這一刻，讓簫璃心頭最為煩惱的是，她的心裡竟然一直盤旋著一個人的影子。

  才分離不過幾個時辰而已，可是她，卻已經開始在想念他了嗎？

  簫璃感覺到自己有一點好笑，卻也更加的煩惱。

  其實她心裡也知道，她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恐怕也是和今日在爹娘的面前提起他有關。或者，更進一步地說，此時更加讓她心煩意亂的，還是和白日裡她在知樂宮所犯下的那個錯誤有關。

  直到現在，簫璃的心中都記得非常的清楚。當她在不經意間，看到皇甫昊天眼底的那一抹冰冷神情的時候，心底的那一抹震驚之情。

  簫璃當然知道，皇甫昊天是和太子殿下走得最近的一個人。然而，同樣的，她也知道，以太子殿下眼前的身體狀況來說，恐怕他的來日，真的已經不多了。

  然而，一個來日無多的人，卻依然如此關注著這朝中的局勢，這之間，到底又隱藏著什麽樣不為人知的秘密？莫不是因為那皇甫昊天…一時之間，簫璃的眼前，再次浮現出皇甫昊天的那一抹冰冷的眼神，這讓她的心頭，也不由再次湧起了一絲煩亂。

  哎，她只知道此時自己的內心凌亂無比，卻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煩亂的感覺。只有一點，每當她一想到，皇甫昊天很有可能會參與到，這大凌政權的爭端之中時，她的心情便會莫明地低落了許多。

  然而，簫璃畢竟是一個聰明的女子。

  仔細回想起來，自她認識皇甫昊天開始，這個人便一直都十分地冷定。許多時候，他在為人處世方面，更是讓人根本就摸不透他的心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和他相處的那些日子裡。簫璃可以明顯地感覺得到，當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皇甫昊天一直都能表現的熱情似火。更甚者，在邊關沙場之上，他的表現也一直都是那麽豁達開朗。

  然而，每每到了那個時候，每當他身處皇宮之中時，或者說，每當皇甫昊天和他的父母兄弟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卻又會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極為低調，又極為內儉的人，有點不近人情，更有點神秘莫測。當然，這一點，只有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時候，排除在外。簫璃見到過皇甫昊天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樣子。總感覺到他們兩個在一起，更像是一對相互扶持的落難兄弟。

  落難兄弟是吧？呵呵…雖然這種形容有點怪，但是在簫璃的心裡頭，的確是這麽想的。

  算了，算了，管他們是什麽兄弟，簫璃這個時候也實在是不願再去多想了。她隻想拜托周公先生，這個時候如果他可以向簫璃發出邀請的話，勢必會讓她的心裡十分的高興。

  可惜啊，到底還是天不遂人願。簫璃躺在床上，又翻來覆去地過了許久，卻依然還是毫無睡意。

  長夜如此難眠，而她的心頭又如此煩亂，她或許應該要找個人聊聊天才好。說不定和人說上一會兒話兒，她就會想要睡覺了呢？

  可是，當簫璃從床上爬下來，悄悄走到外間屋子之時，卻發現琴劍早就已經睡得不醒人事了。

  望著琴劍熟睡的樣子，簫璃的心頭也不由一陣煩悶，乾脆回到自己的閨房尋來一件厚重的披風，裹在身上之後，便一個人悄悄地下了樓。

  方始來到樓下，卻發現前面廳院裡，爹娘屋子裡的燈光竟然也還亮著。

  這個時候，他們二老竟然也還沒有歇息？

  遠遠望著爹娘還兀自坐在窗下的身影，簫璃的心頭，也不由突然掠起了一絲好奇。不過也好，反正她這會兒正愁著沒人說話呢。倒不如去爹娘的房裡坐上一會兒，也許心情就會慢慢平靜下來了。

  輕輕來到爹娘窗下，她正想伸手叩一下窗棱，先向爹娘打一聲招呼。卻不想這個時候，裡面突然傳來了爹娘的談話聲。

  “這麽說來，今日在那宮裡，璃兒的確是那麽對皇上說的？”驀然聽到娘親的話裡提到自己的名字，簫璃也不由突然收住了手勢。聽娘親這話的意思，他們不是在聊她今天在宮裡提的那件事情吧？

  站在窗外的陰影裡，簫璃也不由用力將身上的披風在胸前裹得緊緊的。自從今日從宮裡出來之後，爹爹便一直都沒有再提起過那件事情，可他卻是這個樣子，便越是讓簫璃的心裡沒底兒。卻不想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爹爹卻突然對娘親提起了這件事情。

  “沒錯。當時阿璃就是那麽說的。她求皇上能夠休恤她的一片孝心，從而準許我告老還京。”爹爹說到這裡，卻突然輕聲一笑，道：“呵呵，夫人啊…我的心思，你一直都是了解的。說實在，當時聽到阿璃的那句話時，我這心裡雖然吃驚，可的確還是活動了那麽一下的。”

  簫璃在外面聽了，也不由一愣。怎麽她聽爹爹這話中的意思，倒是和那宮中不太一樣呢？

  卻聽母親突然歎息道：“是啊，將軍的心思，奴家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些年來，你就是因為不願介如到朝局之中，所以才會甘願長年累月地呆在那邊城之地。”

  卻聽大將軍低聲笑道：“夫人說的是啊，雖說這些年來，皇上對老夫的恩德越來越厚，而老夫這手上的權力也越來越大。可是，夫人卻也是最懂得老夫之心的。其實老夫今生最為渴望的，便是那種無官一身輕的日子啊。”

  怎然聽到這些，簫璃也不由更加的吃驚。怎麽…原來在爹爹的心中，竟然真的是這麽想的嗎？原來他的心裡，早就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那可是，到了後來他為什麽還要堅持不肯放棄現有的一切呢？

  “夫人啊，想必你應該還記得吧？想當年，夫人你以千金之軀，卻情願拚死也要嫁給我這樣一個普通的侍衛。為的就是可以和我在一起，過著一種無拘無束的快樂生活…可是這麽多年以來，我曾經許給你的，卻一件都不曾做到。”聽到爹爹滿心惆悵的感歎，簫璃也不由感覺自己像是墮入到了雲霧之端。

  爹爹和娘親之間，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麽樣的事情？

  為何聽爹爹的語氣，娘親曾經應該是一個非常不平凡的女子？這之間，到底又蘊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正在簫璃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如在雲裡霧裡，總要著不了地的時候，卻突然聽到窗內的簫夫人傳來一聲淺笑：“都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算起來，你我都已經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了，怎麽你這會兒，倒又提起這件事情來了？”

  只聽大將軍一聲長歎：“別說是過去三十多年了，就算是再過去三十年，老夫永遠也不會忘記，夫人當年做出的那個決定。想當年，我簫某不過一介武夫，又有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娶得青州王之女為妻？要知道，夫人你原本，應該是當今皇后的人選啊！”

  什麽？！

  驀然聽到這些，簫璃驚得差點脫口喊了出來。

  可是，這到底又是怎麽回事？如果娘親她曾經是皇上要娶的女人，為何到了最後，她卻又嫁給了爹爹？更何況，皇上身為一國帝君，他又怎麽可能會允許原本屬於自己的女人嫁給別的男人？而且到了最後，那個人居然還成了他一生最為重要的心腹？

  這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又怎麽可能會這樣子的嘛！

  屏氣凝神，簫璃這個時候，更是小心謹慎地躲在窗外一動也不敢動。她生怕如果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引起爹娘的注意。到時候，她可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這個時候，只聽母親在裡面輕輕笑道：“這又能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想當初，可是他先不要我的，如果不是你，我這一生，可能永遠都要被他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冷宮裡面去了。”

  說到這裡之時，簫璃更是聽到爹娘在一起輕聲地笑了起來。

  之後，簫璃又聽到大將軍輕聲說道：“不過，淑儀，你當時所使的那一招，對於皇上來說，也的確是太狠了一點。”說到這裡，夫人更是傳來一陣淺笑：“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都說帝王薄幸，而當時，被一並送到宮中去的，又並非奴家一個人，所以奴家自然是要想一點法子，才可以從他的身邊脫離出來的。”

  大將軍一聽，也不由歎道：“所以，你就吃藥，讓自己起了一身的麻疹，而且是過了一個月都不見好，是吧？回想當年，若不是慕容皇后盡心盡力在你身邊照顧，說不定你這一條命，早就已經保不住了吧？”

  卻聽夫人突然一笑：“命保不住，倒也沒有那麽嚴重。只不過，這副皮相，倒肯定是保不住了。”

  “你啊…”大將軍也不由一歎，道：“當時我這心裡真是看不透你，為何你竟然可以，對自己下那麽大的狠心。”

  卻聽夫人笑道：“如果我不那麽做，又怎麽能夠試得出，你們兩個，到底誰的心裡才是真的有我？”

  說到這裡，簫夫人也不由突然伸手握上大將軍的一雙手：“朝貴，知道嗎？那一日當我從慕容的口中得知，皇上決定將我終生隔離在冷宮之中時，心裡真的是痛苦的快要活不下去了。可是後來，當她又告訴我，你得知皇上的那個決定之時，竟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卑微，出面跪倒在他的面前，請求他將我賜予你的時候，我的心裡到底又有多麽的幸福。”

  大將軍聽了卻不由感歎地笑了起來：“說得是啊，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我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勇氣。我只知道，當日我被皇上派去青州城接你的時候，你曾經是那樣一個活潑美麗的女子。一路之上，只要你看到一處美麗的景色，都會開心上很久。”

  說到這裡，大將軍更是開心地笑了起來：“我當時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就是你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腳步踏遍這神州大地便好了。”

  “所以你便突然那麽大膽，請求他把我賜給你，之後便決定要帶我去遊歷天下的是吧？”

  大將軍聽了，卻是納納一笑：“只可惜那一次，我卻差一點便害得你丟掉了性命。”

  “呵呵…”卻聽夫人淺笑道：“怕什麽！你明知道在入京的途中，我的心裡就已經暗暗喜歡上了你。所以那個時候，就算是皇上下令把我處死，我也一點兒也不怕。更何況，那個時候，我還知道了你的心意！”

  “是啊，是啊。幸好那個時候，還有慕容姑娘，如果不是她從中極力勸解皇上，讓他回轉心意，最終答應放你離去，這才得以讓老夫得以抱得美人兒歸啊！”

  “什麽美人兒啊，當時你明明看到，我早已經變成一臉大麻子了。”

  “誒，難道夫人還不明白我的心嗎？在我的眼裡，不管你是不是一個大麻子，都是我心中最美麗的青州郡主。”

  “可自從我跟了你，父王他便和我斷絕了一切關系。”

  大將軍聽後也不由一歎：“是啊，只是這件事情又怎麽能夠怪青州王，畢竟我當只是一個身無所長的普通侍衛而已。”

  夫人聽了，心頭卻突然一片黯然：“就算是如此，可是他也不該通告天下武林，逼得你我步步為艱！”

  大將軍見她如此，也不由輕輕拍拍她手背，柔聲道：“可是最後，我們不是一樣又找到了出路嗎？…唉，說起來，那一次，也是多虧了慕容皇后。若不是她再次出面，求得邊王將老夫召入軍中，在邊王麾下效命，恐怕這一生，老夫就更加的對不起你了。”

  夫人聽了卻淺笑一聲道：“那倒也不是，和你在一起，是奴家自己的決定，所以即便是吃多少苦，奴家也絕無怨言。只不過，你我這一生，倒的確是欠了慕容皇后不少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