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MOON的休息室排在更裡面一點的位置， 喻辰跟著戰隊進去，沒一會兒就有工作人員來敲響了房門。

  來人彎著腰，態度很是恭敬， 站在門外連進都沒進，堆著笑問：“老師們，化妝師到了， 現在能進來嗎？”

  喻辰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聽到這句話沒忍住抬了抬眉，下意識向裴儼看過去。

  很早以前在MOON還沒人盡皆知的時候， Space就已經在圈內出了名。

  打比賽的都是一群網癮少年， 自小熬夜， 嚴重一點的甚至都長不高，更別說臉上那些密布著的青春痘黑眼圈， 怎麽瞧都不能算上“好看”那一掛。

  如果真的要算， 多半也是逆天操作帶來的加分項， 才讓觀眾帶著濾鏡看他們，每一眼都是歡喜。

  可裴儼剛作為MOON成員出現在戰隊紀錄片中， 又被官微發到網上之後，就開始有人關注到了這個長得特別好看，卻又看起來相當冷淡的小帥哥。

  喻辰在役最後那段時間，還聽人笑著扯cp， 說電競圈一冷一熱兩股清流，要是有一天在賽場上碰到那才真的是養眼。

  喻辰當時就在想，碰到過的。

  夏瑞頓時啞口無言，他跟江煥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默默又將視線投到喻辰身上。

  江煥哼笑了一聲：“有恃無恐。”

  他現在還摸不準到底是什麽情況。

  江煥：“差不多吧。”

  夏瑞難得起了幾分好奇心：“什麽？這小孩握住了老大把柄嗎難道？”

  不止仙陵杯，後面大大小小的比賽也不止一次看見過。

  江煥睨了他一眼，沒吭聲，夏瑞卻笑著：“一個開幕式，不值得老大——”

  《榮耀之城》招進來的這一批青訓生雖說跟他們關系不大，但無論是出於好奇還是出於前輩的關照，既然進了自己的隊，江煥就不可能真的完全無視他們。

  他小聲嘀咕：“有點逆天呀這顏值。”

  只不過小朋友跟他生疏， 他也被眾人追捧， 沒有注意過角落裡不知何時投過來的視線而已。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喻辰並沒有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哪裡不對。

  話沒說完，裴儼卻點了點頭：“化。”

  裴儼睜開眼垂著視線輕飄飄地睨了喻辰一眼，而後又閉上眼睛不管他。

  劍眉星目， 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濃，面部線條利落漂亮，不化妝就已經長在了喻辰的審美點上，他意識到自己竟有些期待看到裴隊長化了妝的模樣。

  他拉開把椅子，徑直坐到化妝鏡前，抱臂閉上了眼睛。

  喻辰這樣想著，岑浩浩卻“啊”了一聲：“怎麽又要化妝，卸妝麻煩死了。”

  他偏過頭，向後仰著，問裴儼：“老大你化嗎？”

  裴儼很好看。

  岑浩浩瞠目結舌，踉蹌著退到他煥哥身邊：“這人是真的狠。”

  當然不能算是一個色迷。

  喻辰再一次無視，滿眼興奮地坐到裴儼身邊，招呼化妝師過來，剛剛還想看到裴隊化全妝，這時候仔細端詳半天這張臉，改主意了：“給他上個眉塗點口紅就行了……”

  他找何天宇要過訓練視頻，抽空將每個人的打法都看了一遍。

  若真說差距，其實也沒那麽大，這群小孩裡不是沒有入隊排名很低，但是幾天系統突擊訓練下來開竅的，但夏晨似乎跟每個人都不一樣。

  何天宇說這個人表面上遵循他的每一個訓練方案，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遠比所有人都從容自得。

  江煥原本也覺得情有可原，畢竟在他看來，夏晨是跟在喻辰後面訓練過的。

  Polaris那個人，護犢子護出了名，但凡被他看上並且劃歸到自己陣營下的，待遇遠比那些一步步從青訓營往上爬的小孩好得多。

  單看TRG那群廢物被奶成明星選手就能得出的結論，顯而易見到了極點，以至於江煥一開始並沒有思索過多。

  可是夏晨好像知道太多了。

  裴儼那樣無助問他的問題，被夏晨這麽輕飄飄地訴之於口告訴浩浩。他好像完全沒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麽重要的答案。

  他只是恰巧知道，所以說了出來。

  如此輕浮做派，跟Polaris如出一轍。

  江煥越來越理解裴儼那種讓人完全無法忽視的醋意從何而來。

  換任何一個人可能都沒辦法接受有其他人跟自己喜歡的那一個如此相像如此切合如此親密無間。

  他大概覺得全世界隻該有自己跟喻辰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他將其當做隱藏的秘密。

  可夏晨居然知道。

  江煥甚至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裴儼，可他覺得隊長也瞞了他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

  他明明警告過夏晨少在裴儼面前晃，可這個人卻好像半點不當真，一如既往不知死活地在裴儼底線上蹦迪。

  而裴儼對他的態度，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透出點詭異的縱容來。
    就很奇怪。

  他以前知道裴儼是出於一種愛屋及烏的心理忌憚著夏晨，可既然忌憚，敬而遠之有、避之不及有，斷然沒有縱容放任的道理。

  他想不明白。

  岑浩浩貼了上來，拍拍他胳膊，拿著一板閃閃發光的亮片問他：“煥哥，你說我要不要貼點東西在臉上呀？”

  江煥思緒被打亂，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要上去跳舞嗎？”

  岑浩浩低著頭煞有其事地挑選：“我看上次Soldier貼了呀。”

  江煥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臉色一下就沉了幾分，似笑非笑的嘲諷：“你跟TRG那群傻逼學？”

  岑浩浩琢磨了兩下，默默放到了化妝台上，悻悻地說：“那還是算了吧。”

  喻辰沒聽清楚他們說什麽，眼睛被光閃了一下，瞥見岑浩浩放下來的那一盤亮片，眼睛都一下子亮了。

  Polaris很少化妝，就算去到世界賽上要拍視頻他也懶得化。

  有時候化妝師站在他身前拿著刷子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半天，不知道該從哪下手，隊友看不下去把人拉了過去，喻辰對著鏡子看了半天，被師兄按著塗了點口紅。

  也沒別的原因，多半都是他又暈車了臉色蒼白，師兄生怕他一上場底下一群粉絲哭哭唧唧地說戰隊虧待王牌。

  那幾年是沒人敢招惹Polaris的粉絲的，他們戰鬥力強的嚇人，好像活著的目標就是喻辰。

  喻辰這時候倒是沒想這些，重生之後除了有關裴儼的事他偶爾會想想以前，別的那些，戰隊也好、粉絲也好、隊友也罷，想起來都沒意思，不如不去想。

  與其將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不如想想小家夥到底是什麽時候對他有了想法。

  而現在他也有一些想法。

  很可愛很囂張的念頭。

  裴儼閉著眼睛，任由化妝師姐姐在他臉上刷粉，慣常冷清的眉眼闔上，竟然給人一種任人宰割的錯覺。

  喻辰衝化妝師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伸出食指沾了一枚亮片，微微探身抬手，貼在了裴儼眼角。

  熱源靠近的壓迫感太真實，光線都被遮住，哪怕是閉著眼睛也很難忽略這種突然貼近的距離。

  裴儼不自覺伸手抓住座椅把手，暗暗用力仿佛要將其捏碎一般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做些其他舉動。

  他知道自己該將人推開，可是他沒動，任由他真的像一個小孩子一般在自己臉上做些惡作劇。

  觸感一碰即散，卻又很快襲來，像是羽毛撓著心一般，裴儼能感受到這人在臉上輕輕貼了很多下，似乎調整角度貼出了一個圖案。

  他想睜開眼看看，可好像一睜了眼就不得不跟“夏晨”對視，他一時間有些不知道究竟該以什麽情緒面對他。

  子不語怪力亂神，可他連往生珠都敢求。

  裴儼自小便是一個無神論者，然而他在拓可的那天，收拾完靈柩抱著骨灰跪在佛堂裡一整夜，和尚問他想求什麽，他問有沒有死而複生的辦法。

  神佛在堂前，和尚勸他慎言。

  可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和尚又問他以何相求。

  裴儼答了句什麽呢？

  他想求的東西太虛幻太縹緲，誰都不敢信。

  他去小鎮的時候屍體都在停屍間涼了三天，他上哪求縛咒將人箍在自己身側？
  他原以為出家人大概慈悲為懷，見他可憐，所以發了善心給他編了一個謊言。而他明知是謊言也信了，不然不知道該怎麽回來。

  可裴儼也忘了出家人不打誑語。

  他確實求回來一串往生珠。

  好好地戴在手腕上，卻被面前這個人一扯就斷。

  如果人沒死，哪兒來的什麽往生極樂？
  他用自己的血肉做了一個縛咒，所以真的就將人綁在了自己身邊嗎？

  裴儼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青天白日的淨做美夢。

  小蟲子爬一般的觸感終於消失，一道勾著笑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家的小青訓生笑得很得意：“裴隊，睜眼看看？”

  裴儼松開手指，一層薄薄的虛汗貼在手心，他其實很清楚地聽見江煥輕輕地“咦”了一聲。睜開眼的一瞬間裴儼並未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而是下意識看向站在自己身側滿臉笑意的男生。

  他眼睛裡一如既往地沒有情緒，如同冬日被冰封住的湖面。

  然後他移開視線，望向自己眼底。

  片刻，裴先生喉間溢出一聲笑意，情緒終於爬上眼底。

  每一分都是熾烈的恨意。

  他很想問問這個名叫“夏晨”的年輕人，究竟是怎麽敢在他眼底貼北極星的？

  仗著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就這麽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嗎？
  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