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喻辰直到坐在了椅子裡還忍不住地想笑。

  那丁點兒薄荷糖的味道早就散光了，余下一點淺淡的甘甜清涼，一絲絲勾著人，像是春蠶吐出的絲，悠悠蕩蕩的。

  聶海志沉著臉走過來，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喻辰微訝，原本不想搭理他，可聶海志那麽高一個人堵在他身後，不說話也擋不住存在感。

  他隻好翹起腳抬頭，將整張椅子都帶的向後靠，噙著笑意倒看聶海志：“有事嗎，前輩？”

  聶海志聽他這麽叫，原本就黑秋秋的臉色更黑了，一張嘴張了又閉，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喻辰倒仰著脖子看他，余光瞥見裴儼從訓練室大門走過，眼睛一亮，不加掩飾地自下而上一寸寸欣賞過去。

  平心而論，裴儼長得非常完美，鳳眸多情又無情，眉宇凌厲漂亮，鼻梁高聳，薄唇淡如春色，一眼望見便值得驚豔。

  而且喻辰看人先看腿，倒著從下往上看的時候他才發現裴儼這雙腿是真他媽直。

  腿形好看極了，又長又直，MOON平平無奇的戰隊服穿在他身上都仿佛網店店主的模特賣家秀。

  “好自為之。”他彎了彎唇笑，“小垃圾。”

  既平常又熟悉，看的他刺眼異常。

  無數鏡頭的閃光燈下，人群猶自慌張迷亂找尋自己的位置，偏偏有人一站一立，姿態親昵，旁若無人地說著悄悄話。

  坐著的那個人臉全部都被擋住了，他只能看見這人輕輕揉著手腕的動作。

  剛剛在車上老底還沒被揭夠嗎？還上趕著來找罵了？

  喻辰揉了揉手腕，習慣性地賽前活動，聞言輕諷：“你以為我是你？”

  “你他媽——”聶海志一句髒話說到一半憋了回去，撇過頭望見教練們都已經進來了，突然壓了聲音，彎腰附在喻辰耳邊輕聲道：“你走的時候我一定會親自把你送出去。”

  江煥猜對了。

  欣賞美人被打斷，喻辰心情不大好，腳跟在地上一點，坐直了身子轉過來，冷聲問：“你到底有什麽事？”

  仿佛這場大逃殺裡最親密無間的隊友。

  鏡頭在拍，麥也都別著，但他們倆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樣。

  聶海志問：“你知道你在找死嗎？”

  他是真的很想把這個人趕出去。

  裴儼進到訓練室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

  他瘋了一般的嫉妒。

  喻辰還要再往上，聶海志好死不死地一步跨了過來，恰好將他的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

  跟方才樹下懶散的小情態、慵懶的步調一樣，就連說話的語氣跟身上的沐浴露香味，都讓他覺得要了命的熟悉。

  喻辰神色不耐煩，聶海志也不多好看。

  他靜不下心。

  夏晨在這裡多一秒鍾，他都忍不住不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裴儼完全不知道自己臉色難看成了什麽樣子，以至於聶海志直起腰的瞬間，喻辰看見房間最前方的男人，眼睛裡因為聶海志剛剛舉動生起厭惡情緒一下就散了。

  又怎麽了呀小朋友？
  怎麽這麽小孩子氣，動不動就發脾氣。

  自己到底怎麽招惹他了？跟搶了他老婆似的怎麽回事？

  喻辰一整個迷茫住，視線跟裴儼對撞，甚至歪了歪頭疑惑地看向他，眼睛裡的問詢藏都不藏。

  他是真的很好奇裴大隊長這莫名其妙的厭惡跟敵視態度究竟從何而來。

  總不能原主真搶了他老婆吧？
  那也太狗血了。

  可是方才還一副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裴儼這時候又開始裝瞎了，看都不看他一眼，神色恢復一貫的泠然冷漠，走到陳威身邊拖了張椅子坐下來開始玩手機。

  喻辰：“……”

  行吧，自己是個髒東西，他多看一眼都嫌髒眼睛。

  喻辰心裡堵了一口氣，又不可能對裴儼發，乾脆就冷冷地望向罪魁禍首。

  聶海志放完狠話正要走，喻辰卻突然道：“再逼逼我讓你活不過三十秒。”

  聶海志一頓，轉過頭惡狠狠地瞪向他。

  喻辰抬眸，衝他勾了個笑，兔子般天真，像個無害純良的愉悅犯。

  他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快滾吧。”

  節目組明顯聽取了裴儼的建議，這檔節目在某些程度上規則相當隨性，原定20人參加錄製，一起在青訓營訓練，將真實戰隊生活展現給觀眾。

  但MOON的隊長要求臨時踢掉一個，教練也不反對，導演組緊急開了一個十分鍾的會之後便也答應了。

  於是喻辰成了這場死局裡唯一的破局之人。

  ——不管他有沒有那個能力，至少只有他說動裴儼了。

  陸言坐到他身邊，漲紅了臉，很小聲地說：“對不起。”

  喻辰“嗯”了一聲，接下了他這句道歉。

  雖說是他自己的決定，但那時候站出來的人但凡不是陸言，喻辰都不會把這個爛攤子接過來。
    裴隊長很厲害，跟他認識這麽多年，打過那麽多場比賽，喻辰並非沒在賽場上見到過Space。

  短短三年的時間裡，裴儼以一種令人震驚的速度飛速成長了起來，就連他自己，其實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對上裴儼一定能贏。

  他又不是個聖父，他不可能是最後一個，那別人的去留跟他有什麽關系？何必要給自己找上這麽一個大麻煩？

  沒有誰能要求一個受盡這世上所有不公正待遇的人依舊對世界抱有善意。

  他不報復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可那顆糖確實很好吃。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陸言說：“你放心，實在不行我會去求資方的。”

  喻辰一怔，下意識看了一眼導演組的方位，卻發現他們並沒有關注到這邊的意思。

  但他們倆明明麥都開著。

  喻辰：“什麽？”

  陸言沉默了半晌，似乎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說，到底還是說了：“雲星老板是我哥，實在不行我就給他打電話。”

  喻辰差點沒聽懂他在說什麽，思忖了片刻，發現這小孩居然是真的在想這種操作的可行性。

  他一下就樂了。

  喻辰彎了彎眼睛，看著陸言那副天真單純的樣子，突然想起自家那個驕縱的小外甥。

  他挺喜歡小孩子這種無知無畏的脾性的，不算壞事，但總會吃虧。

  導演組看來也不會把他們的話剪進去，喻辰乾脆直說：“小朋友，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道理很簡單，能聽進去你就聽聽，不能聽也無所謂。”

  “正義和公平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你想要追尋維護的正義、你認為應該爭取的公平，如果最後還要靠他人的力量來達成，那其實也稱不上公平。”

  “自己想要什麽，就直接去拿，依靠別人遲早會摔跤的。”

  他笑了笑：“而你一旦跌倒了，可能連骨頭都不剩了。”

  喻辰聲音很輕，帶著笑意慢條斯理地跟他說，陸言竟在某一瞬覺得他眼睛裡全是蒼涼。

  他甚至沒注意面前這個看起來比他還小的男生對自己的稱呼，滿腦子都是他扔出來的這個觀點。

  他覺得哪裡不對，可又好像每一個字眼都有理有據。

  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怎麽反駁。

  喻辰沒管陸言被他無情擊碎的世界觀，戴上耳機就要點進遊戲。

  可身邊這個小家夥皺了很久的眉，跟站在基地門口向裴儼爭取取消懲罰時一樣的倔強，小聲而堅定地駁斥他的觀點：“我覺得不對。正義跟公平不是不值一提的東西，那很重要。”

  他頓了一下，似乎是給自己打氣一般，重複道：“非常重要。”

  喻辰微愣，輕輕勾了下唇：“好的。”

  小朋友有理想挺好的，理想主義總會被現實主義同化，但沒關系，他才二十歲，可以有很多很多對理想國的期許。

  至於未來怎樣，與他無關。

  喻辰點進遊戲，登上帳號，輸入白板上的房間號，陸言又來了一句：“還有，我比你大，你該叫我哥。”

  他非常嚴肅而且認真：“不可以沒大沒小。”

  喻辰眉梢微動，幾乎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裴儼的方位。

  好熟悉的對話哦，不過他當時可比陸言現在有底氣多了。

  他隨口笑著應付：“好的呀，哥哥。”

  叫聲哥哥又不會少塊肉，有什麽叫不出口的真的是。

  這場比賽原定是給他們用來挑房間的，不涉及去留問題，單純為了大家熟悉跟綜藝效果，節目組本來隻準備了一場，但因為門口發生的那場鬧劇，導演組為了體現公平公正，防止有人不服結果，臨時將比賽改為了三場。

  四排、雙排、單排各一局，三場比賽下來，成績最差的那一個人跟喻辰一起被淘汰。

  ——幾乎沒有人覺得喻辰能贏裴儼。

  喻辰才不在乎這些，他登進了遊戲進入廣場，玩著背包裡東西的時候突然發現了前段時間PUBG夏日祭活動贈送玩家的煙花。

  他覺得有趣，順手就點了個F。

  轉播大屏上，絢麗的煙火砰的一下在天空炸開。

  眾人：“……”

  教練團：“……”

  裴儼原本低頭看著視頻，聲音從訓練室音箱裡傳出來的那一刹那，他眼睫微顫，然後抬眸，正好看見顯示屏裡穿著水手服粉鞋子的女裝糙漢大佬：“……”

  喻辰戴著耳機都能感受到氣氛的僵硬，抬頭看了一眼四周，結果發現但凡座位角度能望見他的，無一例外不向他投來了關切的眼神。

  就很關切，跟看傻子似的。

  喻辰：“……”

  也沒說不能放煙花呀。

  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