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前一晚起了風，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天都湛藍，雲飄成鱗狀，好看得厲害。

  基地門口停了一輛保姆車， 青訓生們照例起床進了一樓訓練室，喻辰便站在門外等一隊成員。

  起得太早，他有些困倦， 昨晚說了那麽多話， 半夢半醒間總像是沒睡著。心思太重難免憂思成慮，喻辰起床的時候竟發現自己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這時候被晨起的太陽曬著， 他感覺骨頭都懶洋洋地酥著。

  車門沒開， 司機蹲在一邊的樹下抽煙， 喻辰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跟他蹲在一起看地上螞蟻搬家。

  司機大叔一愣， 略顯驚訝地看了看這個漂亮的小男孩， 從兜裡掏出煙想遞又怕他沒成年不能抽。

  喻辰卻笑著搖了搖頭：“有人管，不敢抽。”

  大叔了然， 揶揄道：“這麽年輕就有女朋友啦？你出來打比賽跟她異地戀嗎？”

  喻辰懵了一瞬，反應過來之後唇角不自覺上揚，沒否認那句女朋友，反倒開玩笑一般應下：“不算異地。”

  嚴格來說不僅不算異地， 還每天都能看見。

  裴儼現在大抵不會管他抽不抽煙，但喻辰心裡總有些沒底。

  說起來他畢竟還是有些害怕日後被裴儼知道自己是誰。

  瞞著他不告知身份已經不對，若是還在他眼皮子底下抽煙，那就算是喻辰都不免覺著自己太過分了一些。

  大叔聊著聊著聊到自家媳婦， 說家裡老婆管得嚴， 孩子又小， 想抽一根煙都得偷偷摸摸地跑到外面抽，就算躲進衛生間，依舊能被聞出味兒。

  喻辰忍不住發笑。

  仙陵杯那段時間，偶爾跟師兄他們去喝酒聊天，看見飯桌上有可愛又精致的甜點，喻辰總會想著帶一份給裴儼。

  別人笑他不厚道，這麽快就盯上了好苗子，TRG已經有他跟師兄了，還想從小培養起幾個殺神來嗎？
  但喻辰想法卻很簡單，他是想收徒，卻也不至於那麽功利到所行所做每一件事都抱著這個目的。

  他只是覺得這道甜品味道很好，小家夥可能會喜歡。

  每天訓練多累人呀，裴儼自己又是個不知道休息的，他若是再不關照關照，真把人家校草餓瘦了回來，喻唯都得找他麻煩。

  只是裴儼可能真的是隻小狗。

  眼睛濕漉漉的漂亮，鼻子也靈敏得嚇人。

  嗅得見煙味不說，連喝下兩杯葡萄酒，說話間帶點兒紅酒的香味兒他都能聞出來。

  其實裴儼不管他。

  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後生晚輩，既沒有立場也不存在資格。

  誰剛入行看見前輩都慫得跟個鵪鶉似的，哪兒還能管得動他們抽煙喝酒燙頭說垃圾話呢？
  他只是孤零零又倔強地往那兒一站，聲線又軟又冷，透出幾分委屈，跟喻辰張口就說：“謝謝前輩，但是我聞到煙酒味道就會難受，你下次不用特意給我帶了。”

  發起小脾氣來連哥哥都不喊，喻辰想要忽略他的情緒都做不到。

  一次兩次弄多了，喻辰自己都會來火，可等到再下一次看見滿青訓營裡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小孩子，又瞥見隊伍最後隻身一人的裴儼，還是會心軟。

  於是那點微不足道的火氣自己就散了，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地去哄裴儼。

  還要不服氣地故意貼近讓他聞一聞自己身上有沒有那麽些亂七八糟的氣味。

  後來因為什麽疏遠，其實連喻辰都記不起來。

  大概太把TRG當回事了，眼裡心裡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

  他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土上，成群的螞蟻頓時便迷了路，從中間分開，疑惑又焦慮，為這從天而降毫無緣由的惡作劇。

  喻辰玩了一會兒，余光瞥見有人從基地大門出來，於是松開手指撚了撚，想要起身迎接自己的“前輩”們。

  可惜起身的一瞬間有些低血糖上湧，眼前一片漆黑。

  緊接著又從無數漆黑中快速暈染開道道白色的光暈。

  喻辰稍稍向後倒了倒，緩住身形，從這陣陣光暈裡看見裴儼的影子。

  周姨說一隊這些人每天都會睡的很遲，看來確實不是假話，陳威跟裴儼走在最前面，邊走邊談論著什麽，裴儼一直微微低著頭聽他說話。

  江煥他們在後排，岑浩浩瞧著就是又熬了個大夜的樣子，困的都快沒骨頭了，一直貼著江煥走。夏瑞視線向前看到喻辰，笑著抬手打了打招呼。

  陳威走近，問道：“來的很早？”

  “也沒有。”喻辰說，“在這看127隻螞蟻搬了三次家而已。”

  陳威一下愣住，拿包的手都停在空中，江煥反應兩秒鍾之後驀地一下笑了出來，看喻辰的眼神竟有些看知己的意思。

  唯有裴儼，不輕不重地睨了他一眼，沒有警告也沒有多少責怪，反倒柔和了很多，如同看兄長看頑皮的幼弟。

  喻辰挑了挑眉，發覺這個人是真的慕強。

  前些天對他的態度簡直差到離譜，一場比賽打下來，居然改觀了。

  早知道就該趁訓練賽的時候打服他。

  喻辰突然在想，如果第一天來MOON的時候，他沒打那麽一場離經叛道的solo局，裴儼後面是否會一再針對他。
    但其實也沒針對，只是不喜。

  “你這小孩可真逗。”夏瑞溫和地笑了笑，“螞蟻數也能數得出來嗎？”

  喻辰不置可否，沒有再貧。

  保姆車前後四排共九座，陳威懶得坐後排跟小孩子們鬧騰，乾脆坐到了副駕駛跟司機嘮嗑。

  隨車上了一個跟拍攝影，面朝選手兩張座位一張坐了他、一張堆放著拍攝器材。

  喻辰最後一個上去，發現這些人好像都不是什麽善茬。

  全隊都知道隊長看不慣青訓營那個叫“夏晨”的小年輕，要不是節目還在錄，估計早就把人趕了出去。

  可真等到喻辰跟他們一起出門去參加開幕式，一隊隊員齊刷刷特有默契地坐在了後排，單單給他空了裴儼鄰座。

  要不是對面坐了節目組的人，喻辰甚至懷疑他們會直接坐過去看戲。

  太像最佳觀影席了，岑浩浩甚至帶了一大包零食，喻辰還沒落座他就從後伸過來一包薯片：“吃東西嗎？”

  喻辰沒吃早飯，胃其實有點難受，理論上是該吃點東西墊一下，可問題是：“我暈車，吃東西容易吐。”

  喻辰笑著拒絕。

  岑浩浩沒分享出去零食似乎頗為遺憾，“啊”了一聲，小聲道：“那你最好去醫院看一下能不能治好哦，不然以後趕比賽暈車緩不過來很頭疼的。”

  喻辰點了點頭，終於坐了下去，裴儼原戴著耳機假寐，不知為何睜開眼靜靜地凝視了他一會兒，突然問了他一句：“是以前就有還是最近才開始暈車？”

  喻辰微笑，實話實說：“一直都有。”

  裴儼又問：“駕照考了嗎？”

  喻辰：“考了。”

  保姆車在沿江路上平穩前進，司機很有水平，喻辰幾乎感受不到顛簸。

  MOON為了這群大少爺的衣食住行可謂是煞費苦心，商務車內光線幽微，遮陽簾一拉就是最適合補眠的氛圍；車廂內香氛氣味也是高檔昂貴的男士冷香，木質香調若有似無地縈繞鼻尖。

  喻辰放松身體，完全陷在座椅裡，看上去一副不設防的模樣。

  後面三人輕聲交流著中午吃什麽，場館附近有哪家評分很高的網紅店，晚上結束比賽可以去嘗一嘗。

  喻辰微闔著眼睛淺淺打了個哈欠，裴儼突然問他：“你今年幾歲？”

  這個問法就很有意思，“幾歲”這個詞年齡感太強，往往都是年逾10歲以上的長輩會來這樣問小孩，可裴儼也不過才21歲。

  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他問自己幾歲。

  喻辰眼睛眯開一條縫，似乎在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想了片刻，他說：“十九。”

  裴儼偏過頭，靜悄悄地打量他，看不清眼睛在裡在想什麽，但總是有思索的痕跡。

  喻辰不躲不藏，隨他觀望。

  片刻，裴儼欠身，拉開車載冰箱，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又從冷藏室取出來一塊抹茶慕斯。

  他沒直接給喻辰，而是放在了身前小桌板上。

  “下了車吃，別折騰胃了。”

  喻辰有些訝異，覺得這人多少有點善變，比天氣還難琢磨。

  江煥他們明顯更驚訝，討論聲一時都停了下來。

  喻辰握著那瓶冰水，感受著絲絲涼氣往手心冒，饒有興味地觀賞自家隊長。

  裴儼卻往後一靠陷在了柔軟座椅裡，直接閉上眼睛，說出口的話冷意十足：“疼死了沒人送你去醫院。”

  準備了那麽久的開幕式，組委會或許會為職業選手的狀態配備醫務人員，但不一定會管一個替補的死活。

  拍不拍節目與他們無關，就算播出去聯盟也總能找到為自己開脫的借口，個人永遠比不過團體，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可喻辰聽了他這句話卻隻想笑。

  他是真的摸不準裴隊長心思。

  可哪怕什麽都不知道不清楚，裴儼對他稍稍軟和一點，他就忍不住逗弄。

  喻辰擰開瓶蓋，瓶口對準嘴唇要喝的時候他頓了頓，偏過頭輕聲問：“你是不是帶暈車藥了？”

  他勾著笑喚：“隊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