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網友”見面

  純潔的明昱和純潔的崔曉鐸繼續吃麵條。

  這家面店味道確實做得好， 明昱吃了大半碗後忍不住學崔曉鐸，多加了一個鹵蛋。他們走之前還有打包了三份面條， 帶回去給懶得下星艦的慕蓮和兩位觀察手。

  明昱一手提者外賣， 回頭對看店的老伯和他的兒子孫女都揮了揮手，笑著道：“味道太棒了！我們下次還來——”

  “下次帶更多朋友一起來！”崔曉鐸也跟著回頭，語氣十分滿足。

  這家店分量足，他店兩份面有點多， 最後有些吃不下了， 又因為太香舍不得扔只能硬撐， 說話時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那味道當然不錯。”老伯擇著菜， 看著兩人的背影驕傲道， “當年， 凱爾特王吃了這一口都差點要把我調去炊事班……”

  明昱和崔曉鐸沒聽見老人最後說了什麽。他們已經出了門， 在漆黑宇宙映照下踩著燈光沿原路返回星港。

  街上的人明顯比來時變多了。黑潮帶來的影響仍舊存在， 但僥幸沒有被波及的居民們仍要繼續正常生活。明昱看著和自己擦肩而過的行人， 忍不住又想起老伯所說的黑潮異常能量活動，和老人搭在椅子背上的那件別著鳥型勳章的外套。

  沒有人希望黑潮能量暴漲、如黎明之戰一般的地獄景象再次發生。

  抵抗、消減黑潮能量的唯一辦法，是殲滅獸群中的王獸。

  而不被任何政.府管轄的自由星域，顯然是三大安全星域為自己留出的一道緩衝帶。

  明昱曾在紀錄片裡見過， 黑色的能量浪潮淹沒都市， 作為黑潮星獸群的先鋒席卷過境。大量星艦墜毀，僥幸撤離的人類仍舊無可避免的從內向外被黑潮輻射腐蝕， 咳血後糟爛死去。

  明昱一路心事重重，直到星艦重新啟航，穿越無人星海，進入迷宮星降落航道時，仍舊覺得內心壓抑。

  “可能是走了什麽偏僻的航道，沿途沒信號。”紅毛倒不怎麽擔心，“我們平常出航的時候經常收不到星網消息，只能進入附近的通訊頻道。LU哥你到了迷宮星應該就能聯系上老大了！”

  狹長形狀的星港沿迷宮一城的邊緣向外排列。這裡停靠的都是大型星艦，星港長度超過上百星裡。星艦停泊完畢後，所有人需要乘坐星港內的高速水平傳送電梯前往出口。

  一顆偌大星球透過前方舷窗映入視野。

  明昱走在隊伍的最後，進電梯的時候又給慕柏行打了一次通訊。

  原本屬於人類的北星域淪陷，大片黑潮星獸將星海淹沒， 在黑色的能量中又生出新的從獸。北星域與中央星域的艦隊聯合出戰， 拚死捍衛人類星域。

  “嘟——嘟——”兩下平直的提示音後，通訊光屏界面隨即跳出。明昱神情一振，臉上的神色肉眼可見地洗去了大半陰霾，叫道：“慕哥！”

  盡管聯合艦隊最終以沉重的代價劃定星線， 將黑潮阻擋在了星線之外，但大半北星域已經淪陷，死傷慘重，至今仍在休養生息，沒有人能再進入已經被黑潮淹沒的星海，擊殺王獸。

  讓他心裡難受的還有一件事：慕柏行這兩天始終沒有回復過他的信息。盡管已經和紅毛確認過他們的基地沒有受到黑潮影響，明昱還是一天比一天擔心。

  空間站的下方，棕黃色地表上有一片不算顯眼的灰黑色建築群。那是迷宮星上唯一的人類駐地城池：迷宮一城。

  盡管如此，依賴人類現在的手段，仍舊無法確切知道是不是有新的王獸誕生，黑潮能量會不會像上次一樣突然暴漲，再次襲來。

  為尋找新的人才，星航大賽每隔五年在全人類星域舉辦。除此以外，大量科學家投身於科研一線，尋找能夠更加精準監測黑潮能量的方法。各星域在星線前設下監測哨所，定期巡防。

  尤其是當紅毛告訴他，慕柏行這兩天也沒有回復過他們兄弟幾個的任何信息以後。

  慕蓮從首都星一路搭載的開采艦則被送入另一段封閉式平行傳送軸，將被直接傳送到星港通向迷宮星內的接駁口。

  駕駛室內，慕蓮正在核對星圖。

  這是一顆橘紅色中混雜著黑色與土黃色的巨大星球。它的體型比中央星域的首都星大了近十倍，將星艦襯托得十分渺小。星艦減速進入大氣層，明昱扒著固定器向窗外看，見到了正前方懸浮的資源空間站，非授權民用星艦無法進入，專門用來對接從礦區向外運出的資源材料。

  “這次總該能接通了吧……”他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哪怕明昱特地關閉了全息模式， 只看著二維平面光屏，仍舊覺得渾身發冷。

  光屏中出現慕柏行的臉。

  他正在一間臥室中。

  屋裡光線不算明亮，背景安靜，大概是星際旅館的房間。慕柏行一隻手撐著頭坐在床畔，微微皺著眉，似乎才剛剛睡醒。

  “明昱？”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按下按鈕，打開自動窗簾，讓窗外的陽光落在床邊。

  “我吵你了？”明昱抱歉道。他就顧著擔心，沒想到慕柏行可能是旅途疲憊，剛剛到迷宮星還在休息。

  “沒有。已經醒了。”男人松開眉頭，接觸到光線後清醒了不少，“正要回復你的消息。”

  他轉眼看向光屏，辨認出明昱身後的背景時輕微抬了下眉，露出些微詫異神色，“你到的比我想象得快。”

  他以為明昱至少還有一天才能到達迷宮星。

  “我半小時後到。”慕柏行披上外套說道：“在星港二號大廳等我。”

  *
  二號大廳是距離明昱最近的休息廳。

  這裡來往的人流不多，但也不算太少，大多是托關系進入迷宮星未完全開發區域碰運氣找資源的探索隊員。

  迷宮星是新開發的星球，因而星港建築很新，大廳內燈光明亮，還有執勤的巡邏機器人。

  他們下了電梯，崔曉鐸轉頭看明昱：“陪你等嗎昱哥？畢竟是見網友哎。”

  明昱剛剛看了一圈，覺得還挺安全，正要說不用，突然也愣了一下。

  他自覺和慕柏行很熟了，一路到現在，對見面只有期待和興奮。但……從這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確實只是“網友”。

  不要說他對慕柏行的了解都來自於對方的自我敘述，而且就算如此也只知道他出了星航事故失去了一部分記憶，現在是外港探索隊隊長……

  慕柏行對他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憐。

  明昱被崔曉鐸說得有些猶豫。

  慕家的人脈不會少，慕蓮和崔曉鐸他們也不需要有人帶著，直接就能找關系交錢進入資源區，如果特地留下來陪他多少有些浪費時間。但……

  “嗨，我還是留下來看看吧！”崔曉鐸說道，“你慕哥長成那樣，萬一是個靠外貌吸引人的騙子怎麽辦！雖然我在礦區見他感覺他還挺靠譜……但萬一呢！”
    明昱：“……”

  慕蓮和文森特、楊浩源三個人也順理成章地停了下來，和崔曉鐸一起坐在了休息大廳的長椅上。幾人明顯對明昱的網友感到十分好奇，又出於禮貌沒有直接詢問。

  除了明昱和崔曉鐸以外，剩下三個人六隻眼睛，仿佛六個探照燈炮，一遍遍掃過休息廳門口，又不著痕跡地從明昱身上。

  明昱：“……”

  明昱有些承受不住，站起身走到大廳另一頭，從自動販賣機買了幾瓶營養液一個個發給他們，一排四個人捧著四種不同果味的營養液安靜吸著喝。

  不知道是因為臨近見面，還是因為剛剛被崔曉鐸提醒，明昱現在的心情愈發忐忑了。

  他仔細自我剖析了一番，確認自己倒不是因為覺得慕柏行是個騙子而緊張，只是……

  只是害怕慕柏行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好。

  明昱咬住營養液吸管，用得力氣有點大，差點把吸管咬變形。

  又或者……自己沒有對方想象得好。

  明昱：“……”

  青年狠狠地吸了兩口草莓味營養液，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吸營養液，把一包營養液喝的飛快。

  他現在根本沒法什麽都不乾就安靜坐在椅子上，於是又站起身來打算再去買一袋。站到了販賣機前，一邊付款，一邊又忍不住又向門口張望。

  然後好巧不巧地捕捉到大廳盡頭、出現在旋轉玻璃門後的身影。

  男人的身量很高。他穿著黑色的中短外套，上部略微寬松、下部包裹著小腿的作戰褲，長靴，肩寬腰窄腿長，走路時姿態挺直，帶起的微風撩起並未系攏的外套衣角。

  他身上的氣勢令人難以忽略，讓走到門口的幾名探索隊隊員都下意識停下腳步往旁邊讓了讓，待對方經過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他。

  男人並不在意他們的注視。

  他的面容英俊，眉眼鋒銳，視線掃向休息廳內，目光帶著慣常的漠然冷意，又多了幾分探尋，明顯是在找人。

  隨後，因為沒有第一時間找到人而微微皺起眉，一手插著褲兜，在面向大廳門最近的一排並未坐滿的休息椅前停住腳步，再次環顧四周。

  就坐在第一排的崔曉鐸等人：“……”

  站在另一邊自動販賣機前的明昱：“……”

  設計師手裡拿著一袋草莓味營養液，在對方出現的第一秒，就認出了對方是誰。

  明昱曾經想象過無數次兩人見面的場景。他覺得和慕柏行見面，應該像是前幾日才暫別的好友重複，臉上帶著笑容，自然而然地揚手打一個招呼。

  然而實際上……

  慕柏行出現在明昱的視野裡，突兀得就像是虛擬人物照進現實。

  好像一整個大廳中所有其他人的時間都凍結，而只有慕柏行身上的時光流逝，鮮活而又真實。

  就在這個鮮活又真實、氣場迫人的男人的視線將要掃過來時，明昱下意識摒住了呼吸。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他一腳邁進自動販賣機後的陰影裡，借著身邊的大鐵殼子擋住了慕柏行視線。

  明昱：“……”

  我在幹什麽啊！！！

  明昱心裡響起了無聲的呐喊！

  我為什麽想要躲起來啊？！！就算慕柏行的氣勢再盛……我不是早就習慣了嗎！再說又不是因為慕柏行的氣勢！！
  明昱完全不懂自己為什麽在刹那間突然慫了！為什麽臉頰還有點發燙！

  設計師於是深深地呼吸了幾次。

  而後他一步重新邁出陰影，在慕柏行的目光將要離開這片區域時，舉著草莓營養液對他招了招手。

  真人和投影至虛擬網絡中的影像到底是不同的。

  明昱現在無比明確地體會到這一點。

  就算慕柏行的樣貌並未改變……

  或許不能說是並未改變。

  進行數據掃描時的誤差、無法被完美還原的骨骼比例、大概因為男人填寫時心不在焉所以少了幾厘米的身高、比建模更偏冷白色的皮膚、無法被全息模型模擬出來的走路姿態……

  累加在一起，讓此時就站在大廳中的慕柏行，比星網中的虛擬幻影，要更具壓迫感。

  也更加俊美攝人。

  營養液自動販賣機的位置離大廳門口很遠，明昱招手時想起慕柏行隔著人群不一定看得清自己，又想起來對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子，於是打算再向前走幾步。

  但他的手臂才剛剛舉過頭頂，步伐還未邁出時，慕柏行的視線已經準確地落在他的身上。

  隔著攢動的人群，兩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明昱意識到對方認出了自己。

  男人黑中圈著碧藍色的眼望向此處。他重新邁動腳步，微皺的眉放松，顏色略淡的唇向上輕輕一勾。

  他穿過整個休息廳，在被漆成粉紅草莓色的自動販賣機前站定，眼裡映著設計師的身影，身上的冷意幾乎完全卸去。

  “明昱。”他略低的聲線穿透空氣，擦過明昱的耳膜，語氣比過去的任何一次都要放松溫和，甚至染上了暖意，其中又夾雜著些許好笑。

  慕柏行：“剛才躲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