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名場面】
◎“請你,不要討厭我。”【名場面】◎
唐吟擋在門口打電話。
打給和秘書石岩。
唐吟讓石岩查看酒店的監控和入住名單, 看今天預訂2101的身份證名字,以及都有誰進過2101房, 排查一下誰有可能在2101房裡裝的攝像頭。
許清詞休息了會兒,又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憋在心裡的那股火不上不下地燒著,讓她坐不住。
今天這連環計太讓她難受了,幕後的人先是找了一個像極了祝靜雲的女人,接著竟還將祝靜雲本人給找來了。
算計得太好,讓她一邊想著這事兒是誰乾的,一邊又想著那人擺明了非常了解唐吟和祝靜雲曾經的過去, 打定主意讓她這個“現任老婆”憋屈窩火。
這人到底是衝她來的,還是衝唐吟去的?
如果是衝唐吟去的,那這人什麽意思,是想把她氣死好繼承唐吟這個鰥夫啊?
許清詞在套房裡轉來轉去,閑不下來,又想走。
許清詞抬眼看向鏡子裡的自己,好看還是好看的,沒辦法,顏值天生的。
萬物之間都亂了秩序一樣,他連呼吸仿佛都成了難事,艱難費力,快要疼得窒息。
許修言抬高了聲音:“唐吟欺負你了?”
終於, 許清詞見唐吟打完電話, 她立即走到他面前說:“你讓開。”
憑什麽她今天要受這個委屈,除了她那個永遠沒辦法真正割斷開的許家,她今天為什麽要受這個委屈。
唐吟見許清詞泛紅的眼眶立馬慌了神, 心疼得想要抱住她:“清詞, 你別哭, 我沒有要欺負……”
他沒有要欺負她,而且,祝靜雲也不是他前女友。
清詞為何說祝靜雲是他前女友?
她是一直以來,都以為祝靜雲是他前女友嗎?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便問回去了:“你找我什麽事?”
都是唐吟,都是因為唐吟的這一個白月光,她才會被別人拿來當作她的弱點來攻擊。
許清詞渾身長了刺一樣, 抿著嘴又怒又委屈地抬眼看他:“唐吟,現在是有人找了跟你前女友長得一樣的人在我面前舞槍弄棒,又找了你前女友出現在我們面前,就算我們是假結婚,但我許清詞也是要臉的。”
“你別碰我。”
許清詞向後退開。
“不是。”
唐吟低低地屈著膝蓋,仿似一個虔誠的教徒,想要抬手輕撫她的臉,卻不敢,手抬在半空中停住,隻敢鎖著她的臉,看著她泛紅的眼睛,心疼地輕聲叫她:“小詞。”
鈴聲很突兀,很奇怪的音樂。
許清詞張張嘴,忽然有點啞口,說不出話來。
許清詞越說越難受:“還有你剛剛又是什麽意思,我要下樓,你卻不管不顧地把我抱起來帶到這兒,你是覺得你特有力量嗎?你是覺得你很男人嗎?你是覺得我沒你力氣大,你就怎麽欺負我都可以了嗎?”
許修言可真了解她。
唐吟的指尖一顫,緩緩收回了手。
“你也要欺負我嗎?”
這麽久以來,他一直在無形中傷害了她?
唐吟忽然亂了方寸,恍惚之間好似天不覆物地不再載物。
**
關上洗手間的門,整個世界都刹那清淨了。
許清詞沒吭聲,對著鏡子擦嘴角的血,這血應該是她咬唐吟脖子時沾上的唐吟的血。
許修言那邊沉默了兩秒,敏銳問:“誰欺負你了?”
鈴聲是星爵出場的BGM,因為她覺得許修言就很像欠欠兒的星爵。
“不是的,清詞,我沒有……”
許清詞站在洗手池前接起電話,一時沒轉換好聲音,聲音還是有氣無力的:“喂。”
許清詞輕聲打斷了唐吟。
聽到許清詞這番話的唐吟,已經落入了怔忡與慌亂狀態,心慌意亂地呢喃著。
她怎麽看唐吟都不順眼, 不想跟唐吟待在一個空間裡,但唐吟又一直像尊大佛一樣在門口穩穩堵著。
許清詞抬眼看著唐吟,已經紅了眼眶,她輕聲問:“唐吟, 連你也要欺負我嗎?”
“……”
許清詞想了想,抬眼對唐吟扔下一句“我大哥找我,我去接電話,你不許出聲”,轉身去了洗手間。
許清詞紅著眼睛,越說越難受,連喉嚨都發了澀,哭腔悄悄冒了出來,聲音也越來越輕,輕得幾乎聽不見了尾音,仿佛輕得要飄到了天邊去。
許清詞此時討厭極了他這樣叫她,正要甩手揮開低身看她的唐吟,忽然她手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許清詞慢慢低下了頭,委屈難受地垂著臉,掩飾自己此時的脆弱。
唐吟搖頭:“清詞, 我會把事情查清楚,今天我……”
但她嘴巴撇著,眼睛紅著,眼角耷拉著,嘴角還有一點點血,整張臉看著都可不高興了。
留唐吟一人保持著那僵硬的動作在門外。
許清詞本不想接,但這鈴聲是她專為許修言設的,是許修言給她打來的電話。
許修言似乎是有事的,但臨時改了口:“就是問你唐吟有沒有欺負你。”
許清詞沉默了好半晌,終究還是將今天發生的事,和許修言說了。
不說憋得慌,說了興許能從許修言這裡找到一點安慰。
其實她小時候很討厭很討厭許修言的。
一個後媽生的哥哥,比她親媽生她還早,她怎麽可能喜歡許修言。
但後來發生了些事,說明許修言是許修言,和許家人和他媽和他妹許思竹,是不一樣的。
“不知道幕後的人是誰。”
許清詞扒拉著水龍頭說:“哥,我現在就有點煩。”
“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
“你是個弱雞。”
“……”
“掛了吧!”許清詞氣憤地說。
她正要按下掛斷鍵,許修言的聲音再次傳來,漫不經心的:“許清詞,還記得哥走的那年,和你說什麽嗎?”
許清詞怔了兩秒,“嗯”了一聲。
她記得的。
許清詞轉身倚著洗手台,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燈。
燈光晃得她眼睛裡閃黑點,愈發看不清東西。
許清詞緩緩閉上了眼睛,眼前閃出了一個個白光。
“你說,女孩子要變得堅不可摧,才不會被人欺負。”
“還有呢?”
“你說,女孩子永遠不要心軟,心軟是毀滅,是萬劫不複。”
許修言掛斷了電話。
許清詞放下手機,慢慢抱著膝蓋蹲下,慢慢坐在冰涼的瓷磚上,慢慢地發呆,慢慢地深呼吸。
慢慢地恢復了,她的那些堅韌。
**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她沒理。
接著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她剛剛熟悉的一串數字。
她按了接聽,按了免提,手機放在地上,沒說話。
唐吟的聲音從空蕩的浴室裡響起,輕緩而低啞的,好似喉嚨無法愈合般的破裂開了,竭力地從喉嚨裡面擠壓出來的聲音。
“清詞,今天的事,很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但我沒有,想要欺負你……”
許清詞眨了眨眼睛,無聲笑了。
現在她心情已經穩了許多,思緒也清晰了許多——他今天都把她欺負成這樣了,怎麽就沒欺負她了?
“清詞,祝靜雲也不是我前女友,我和她沒有談過戀愛。”
“……?”
許清詞的思緒頓時拐了個彎,低頭看向手機。
唐吟在說什麽?他居然說他和祝靜雲沒談過戀愛?
“唐吟,你是認為我很好騙嗎?”
許清詞不可置信地說。
唐吟那邊好像被她這句問話給震住了,有好幾秒沒有說出話來。
“我沒有。”
唐吟的聲音又輕又低:“清詞,請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
“我和祝靜雲,真的,沒有談過戀愛。”
許清詞:“?”
許清詞瞠目結舌地看著手機,陡然拔高了聲調說:“唐吟,你的意思是顧飛是騙我的嗎?可是顧飛親口和我說你和祝靜雲談得要死要活刻骨銘心的!現在到底是你在騙我,還是顧飛在騙我?”
唐吟再次被許清詞暴怒的話給震到了,安靜了兩秒,輕輕試探問:“顧飛說的?他什麽時候和你說的?”
“就我剛追你的時候,那天在我家院子裡,薑璿和遊熠也在。”
許清詞話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了。
顧飛那時候是不想讓她追唐吟,是要勸退她?
唐吟的歎息聲也從電話裡輕輕傳來,隨後是他堅定的聲音:“清詞,我沒有和祝靜雲在一起過,我也沒有喜歡過她,請你相信我。我可以現在給祝靜雲和顧飛打電話,和他們確認這件事。”
許清詞:“……”
許清詞茫然得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不是,顧飛他有病啊??”
難道每一個要追唐吟的女生,顧飛都是這麽勸退的嗎??
許清詞頓時又來了氣。
她看見那個女人,想把氣撒在唐吟身上。
她看到祝靜雲,想把氣撒在唐吟身上。
聽到是顧飛騙她,更想把氣撒在唐吟身上。
可是唐吟又似乎是無辜的。
許清詞低下頭,仔細琢磨著今天發生的事,眉心也皺得很深。
“那唐沁瓷呢?”
許清詞皺眉問:“我也聽她說過。”
唐吟那邊安靜了許久,他終於發出聲音來,嗓音低啞,好似從露血露肉的往事裡,連著血肉一起發出的沙啞的聲音。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長在一分一秒地增加,而門外唐吟的聲音,與手機裡唐吟的聲音,隱約合在一起,發出了一種奇異的立體感。
“這些年。”
唐吟輕輕地緩和呼吸,有些話說出來比想的難很多,停頓了須臾,他像個瀕臨溺水的人,勉強費力地說著。
“爺爺和二叔他們,都很希望我能夠盡快結婚生子。而我身邊沒有出現過任何女人,一直是一個人,唯一熟悉的女生只有學生時代的祝靜雲。大概是因為二叔他們隻認識祝靜雲吧,在祝靜雲出國嫁人後,他們就一直認為我是在等祝靜雲。我否認過,但效果微乎其微。”
“他們認為是祝靜雲背叛了我,拋棄了我,他們出於對我的心疼,一邊不喜歡祝靜雲,一邊看我多年來始終單身,又很希望祝靜雲有朝一日能回來找我。”
唐吟一句一句細細地說著。
怕許清詞誤會,他盡可能清清楚楚地解釋給她聽。
“因為祝靜雲是在我之前的生活中唯一出現過的女生,所以家裡人總會提起祝靜雲。久而久之,唐沁瓷也知道了祝靜雲。”
“關於祝靜雲,即便我否認過很多次,他們仍然認為他們的想法是事實。這世界……有很多人,只相信自己的想法。而我,在這樣的聲音中,慢慢選擇了沉默。”
許清詞靜靜聽著,忽而想到了自己。
外界常傳她作風差,傳她勾引自己的親妹夫,傳她到處招搖過市。
當她對唐吟表白後,他們更加認為她不知廉恥,想男人想瘋了。
她也慢慢選擇了沉默,不反駁,不理會,不作為,甚至在那樣的聲音中,偶爾還會選擇用更加放肆的行為當作反抗。
“對於祝靜雲,我很抱歉讓她受到這樣的誤解,所以我心裡對她始終有一份歉意。”
漸漸的,唐吟的聲音仿佛逐漸要沉到海底去。
“對於清詞你……”
“清詞,我真的很抱歉。”
唐吟頓了一下,聲音小心翼翼的,無力的,輕得好像快要發不出聲音。
“很抱歉傷到了你,很抱歉我疏忽了這件事,很抱歉讓你面對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我真的,很抱歉。”
“清詞,請你,不要因此討厭我。”
最後一句“討厭”二字,唐吟聲音裡隱約藏著顫唞,小心翼翼地問她:“可以嗎?”
許清詞突然無法呼吸地陷入怔忡。
她怔怔地望著空氣,像是有什麽東西捏住了她用來呼吸的地方。
唐吟在請求她不要討厭他。
那麽小心翼翼地請求她,不要討厭他。
他那樣一個高高在上從不在乎旁人言論的孤冷的人,此時變成了一個仿佛蜷伏在她腳下的卑微的人。
唐吟的聲音又傳來,飽含著濃鬱的歉疚:“清詞,我也很抱歉顧飛騙了你,我向你道歉。”
許清詞有點無奈:“你道什麽歉啊,你又不知道。”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了些緩解。
許清詞想,她倒是也能理解一點顧飛,畢竟如果是有人要追遊熠的話,她也有可能會自作主張和那個人說遊熠已經有女朋友。
雖然但是,顧飛也確實有點太自作主張了。
“清詞。”
她正冥思苦想著,唐吟又叫了她的名字。
唐吟輕得小心翼翼的聲音再次從手機裡響起,仿佛隨風一樣輕輕地吹入她耳裡,又仿佛輕輕地吹入了她心底:“清詞,我沒有喜歡過別人,我隻喜歡你。”
唐吟的聲音充滿了虔誠,再也不似那個總是平靜淡漠的唐總,他緊張的嗓音低低輕語,仿佛此時正在與他的神明訴說呢喃:“清詞,我隻喜歡你。”
“你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喜歡的人……”
**
五分鍾後,許清詞拉開了洗手間的門。
唐吟正站在門邊,聽到開門聲,立即看向她。
他眉目看似平靜無波瀾,大概心底正緊張。
許清詞身體向右一歪,懶洋洋地倚著門框,沒再往外走,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唐吟。
洗手間裡的燈光和廊道裡的無光之間交織著,使得許清詞的面容隱在半明半暗之中。
唐吟站在無光的暗處,依然英俊朗朗。
西裝三件套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馬甲勾勒的他的腰也那樣細,一副無邊框眼鏡,既斯文又文雅。
唐吟真的長得很好看。
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他的清冷氣場也格外引人仰慕。
是誰見了都會不禁暗想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存在的驚訝,而後驚豔他的清冷。
但此時的唐吟,遠遠不及她初見時的他那般清冷了。
他有了弱點,有了感情,變得有一點患得患失,變得有一點失魂落魄。
“沒關系,唐總。”
許清詞忽然揚起了笑,笑容又恢復了一慣的自信張揚。
她對唐吟笑說:“這茬就過去了吧,翻篇兒了,我誤會了你,對你發了脾氣,我也很抱歉,我們扯平吧。對了,我不討厭你,真的,我知道唐總是個很好的人。”
唐吟凝望著許清詞的目光逐漸縮緊。
他眉心漸漸蹙起,清晰地感覺他和許清詞之間的距離又拉開了。
是她向他退離,用隨意的語氣,與他拉開疏遠的距離。
她原諒他了。
但也只是原諒了,沒有別的。
“清詞……”
許清詞忽然擺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示意他不要說話。
唐吟一怔,生生住了口。
許清詞漂亮的臉頰上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眼睛眉梢裡都是熠熠粲然。
她歪頭看著唐吟,視線慢慢下移,落在他的脖子上。
他脖子上的牙印很深,還有血珠冒出來又已經乾掉的小血印。
許清詞抬手,輕輕戳了戳他肩膀:“不好意思啊,唐總,剛剛咬你咬得有點重,那會兒我想起我爸我媽了,心情有點不好,下口有點重了……您能原諒我嗎?”
唐吟嗓子忽然發堵,乾澀地說:“沒關系。”
許清詞點點頭:“那就再次扯平了。今天的事……”
許清詞站直了腰:“既然這酒店是唐總的,那就麻煩唐總查一下2101房是怎麽回事了,謝謝唐總了。”
唐吟閉了閉眼,輕聲說:“好。”
許清詞從半明半暗中走了出來,繞過唐吟的身影往外走:“那我先走了,驍哥剛剛問我在哪,我下樓去找驍哥。”
聽到“驍哥”二字,唐吟睜開眼。
眼底湧動著深沉複雜的情緒。
秦驍,秦驍。
許清詞知道唐吟不會再攔著她,她抬手開門,在握上門把手的時候,想到件事,又回頭笑看唐吟說:“對了,唐總,年前吧,我盡量在年前把這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我們的假結婚就終止吧。”
許清詞坦然解釋:“我現在有點不太喜歡樂陽這座城市了,不好的回憶有一點多。這個地方,也實在我沒有留戀的了。”
話是真的。
她剛剛所有的失控都那麽失態,脆弱。
讓她很想要遠離這個地方。
哥哥也說,不能脆弱,不能心軟。
要變得堅不可摧,才不會被人欺負。
否則,是毀滅,是萬劫不複。
許清詞淡淡地說:“所以今年過年,我就不陪你回你家演戲了,我準備回南陽了。就這樣。”
許清詞拉開房門,向外走了出去。
唐吟站在原地,恍惚連回頭看她的勇氣都沒了。
她果然,還是要離開他。
他所怕的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
唐吟低著頭,不敢回頭看她,輕聲問她的聲音在止不住地顫唞:“那你,清詞,你還會回來嗎?”
許清詞回眸一笑,月眉星眸轉盼流光:“還回來幹什麽呀,不回來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