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更】
◎許清詞討厭唐吟。◎
許修言雖常年不在家, 卻因為是家裡長子,在家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有絕對的話語權。
在爺爺與父親即將為這荒唐的婚禮忍無可忍發火時,許修言不緊不慢地出來主事中止了這場婚禮。
許修言從從容容地安排樂隊上台演出,請各位賓客稍等五分鍾,暫請各位長輩熄火消氣。
之後,他談笑自若地帶新娘新郎與搶婚的人,去後台房間裡商量今天這婚還結不結,怎麽結, 和誰結。
酒店新娘休息室裡。
許修言先和許清詞單聊,他坐在沙發裡,雙腿優雅疊著, 雙臂悠閑抱著,直言問:“清詞,你的錢一直在你舅那兒保管著, 是怎麽約定的?口頭約還是文件約?辦了婚禮就給你,給你幾倍的本金作為你婚前財產?還是在領證後單獨贈與你一方?他那集團是打算現在做嫁妝給你, 還是以後給你?”
許清詞正抽空吃小糕點填肚子, 突然傻眼:“你怎麽知道這些的?我沒和你說過啊?”
許修言食指輕輕敲了敲太陽穴, 好像在說他的腦子是實心的,而許清詞的腦袋是空心的。
許修言指著許清詞的腦袋說:“腦子長出來是要用的。他就你一個親外甥女,集團不給你還能給狗啊?”
許清詞被說腦袋不好使有脾氣:“又幹嘛?”
許清詞脫口問:“唐吟給你錢了?”
“是這樣,能看得出唐吟挺有種,他那種身家與高度的人,今天不計後果做出這樣的事,倒也難得。正好你腦袋不好使,他還偏偏喜歡被你虐,你倆絕配。”
“是支票。”
許清詞:“………”
許修言:“你給我講講有什麽區別?”
“有點薄啊許總。”
許清詞跟狗說:“從婚禮開始,讓我慢慢開始接觸。”
“……”
許修言慢條斯理的:“所以, 外面那兩位二選一, 你選吧。”
“你出去打聽打聽我的資產,誰能收買我?”
半句都嫌多。
“慢著。”許修言叫住她。
許清詞碰到許修言簡直頭上直冒火:“我是學考古的, 不是挖坑的!還有我不是中介, 我賺的那叫居間費。”
許清詞毫不猶豫:“遊熠。”
許修言懂了:“那今天就結了吧, 你也不能一直乾挖坑的和中介。”
許清詞立馬捏都不敢捏了,怕折了,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感動說:“哥哥。”
許清詞不想和許修言說話。
“我的建議是,”許修言仿佛沒聽到她說話,慢慢悠悠地說,“選唐吟吧。”
唐吟的內雙眼,讓他總是有一分涼薄的氣場在。
許清詞不想和毒舌王八蛋許修言說話了,提著婚紗裙擺開門往外間走。
但許清詞此時看到了從他眼底流露出的一種深邃的情愫,是她不經意間打破他心房後,他逐漸向她袒露開的情愫。
唐吟見她出來,似乎人才穩定些,戴上眼睛看向她,目光慢慢有了聚焦。
他摘了眼鏡,垂在手裡,輕輕喘著咳著,頭髮凌亂,有兩縷發梢墜著搖晃的汗滴,他白襯衫褶皺得像團過的紙,可以輕松被撕碎一般。
不知道許修言什麽時候拿了外套進來的,從外套兜裡拿出一個紅包遞給她:“成長快樂。”
不應該新婚快樂嗎?
他真的是,瘋了嗎。
“哦。”
許清詞美個滋兒地往外走,一邊垂眼整理著裙擺走出來時,邊漫不經心地往唐吟那邊瞥了一眼。
忽然間,她好像再一次聽到了他剛剛在婚禮現場時,用低啞顫唞的聲音對她乞求的那一句句,“清詞,求你”。
許清詞接紅包在手裡捏了又捏:“這是空的吧許總?您是已經忙到連往裡面塞錢的時間都沒……”
“……”
有些熾熱,與滾燙。
“婚禮。”
那樣孤高倨傲的人,是如何放下`身段,在今日今時,做出這些事的。
許修言:“閉嘴,出去。”
寡言內斂的人,原是也可以用如此炙熱的目光灼人的。
唐吟倚牆而站,憔悴狼狽倒是其次,竟還有一種強烈的緊張的破碎感。
許清詞:“?”
許清詞:“……”
許清詞:“……”
而唐吟此時此刻,終於仔細看清楚穿婚紗的許清詞。
清詞很美。
那一晚她身披月光,這一天她身披星光。
聖潔的白色婚紗比那一日試穿時精致更多,裙擺鑲嵌數顆鑽石,薄紗上的刺繡盡善完美,她也比那一日更明媚動人,綽約婉妙,嬌娜楚楚,宛若落入凡塵以霞為裙以月為帔的絕代素娥。
然而下一刻,許清詞從他面上收回了目光,斂了眼,轉而走向遊熠。
她一步步堅定走向的人,不是他,是遊熠。
唐吟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剛浮起一絲光亮的雙眼,也一點點暗了下去。
恰在此時,一直跟在唐吟後邊兒跑的石岩追到酒店來,和休息室外的薑璿在門口說了會兒實情,這會兒開門進來。
“唐總,您還好嗎?”
石岩急忙忙地走到唐吟跟前,一邊打量著唐吟的情況,一邊把包裡的東西拿出來,一個細長的盒子,類似精致的細長鋼筆盒。
“唐總,東西在這兒。”石岩說。
唐總半小時前心忙意急地跑下車時,忘拿了這東西。
許修言興致盎然地過來欣賞:“唐總送許清詞的?”
不等唐吟說話,許修言已經打開了這盒子,看到裡面是隻成色上佳的翡翠發簪,許修言拿起來問許清詞:“小詞,唐總送你的,你要嗎?”
許清詞轉身回眸,看到這支發簪,驀地失了神。
那天,在碼頭的時候,明明被風吹掉,碎在了地上的。
遊熠也微微失神,而後大步走來拿在手中,對著光看。
透光而看,確實能看出中間有碎紋補修的痕跡,但補得非常細致,仿佛畫家工匠反覆調色,用名貴稀有的材質補畫出,精細到登峰造極。
當真是碎掉的那一支簪。
“是找了博物院的院長團隊補修的。”
石岩對許清詞解釋說:“是蔡老師提供方案,工具材料,唐總這一個多月跟著熬心血修……”
“石岩。”
唐吟打斷,他低頭倚著一邊的牆,慢慢抬眸看石岩。
石岩被這一眼看得心驚肉跳,他才看到唐總的眼白已被紅血絲染紅,雙眼紅得不行,讓他只看一眼就心裡難受了,不忍再看第二眼,低下了頭。
劇烈運動後,唐吟的心臟很不舒服,不停的針扎一樣的疼,呼吸都是疼的,他緩緩走到許清詞面前,輕聲說:“清詞,我修好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原諒我,讓我保護你,好嗎?”
許清詞不舒服地別開了臉。
她這剛一別開眼,對視到許修言看熱鬧的閑情逸致臉,一些不舒服的情緒瞬間拐了個彎,被吹散了。
“抱歉,唐吟,”許清詞盡量和氣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真的不需要你保護我,遊熠會保護好我的,遊熠也會一直陪著我的,我們以前都是一起走過來的。”
唐吟緩緩地閉上了眼。
眼睫在不住地顫唞。
遊熠將發簪放回到盒子裡,再次打量唐吟。
唐吟整個人汗涔涔的,精疲力盡的,與他陪許清詞第一次在拍賣會上時見到的那個清冷而優雅的人,判若兩人。
他是熟悉這一幕的。
有關於失去愛人的錐心之痛,他在唐吟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心是會被挖空的,血肉與筋骨也是會被抽乾的,往後的日子裡看似無恙,但過得是半死不活的日子。
一個人的生命力,會被愛而不得的感情,一點一點的耗盡,磨光。
“好了,大小姐,”遊熠過去拿起茶幾上的煙,對許清詞笑了一下說,“算了,這婚還是不結了,你和他好好談談,別任性,我出去抽根煙。麻煩言哥了。”
許清詞不可置信叫他:“遊熠?遊爺爺受不了刺激怎麽辦,你回來。”
遊熠不回頭地擺手:“他老人家一生閱歷與起伏遠比我們多,這點刺激才哪到哪,沒事。”
**
遊熠走出休息室,對薑璿指了一下轉角,他去那邊抽煙。
是頭疼的,但也還好。
他經歷過遠比這更頭疼心疼的事。
遊熠沉默地倚著欄杆,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今天這日子,他很想念溫煙,格外的想念溫煙。
半根煙沒抽完,忽然,遊熠身後傳來一道笑盈盈的詢問聲:“嗨,新郎官兒,需要幫忙嗎?我替我姐繼續幫你完成這個婚禮如何?”
遊熠回頭,看到的是一身紅裙搖曳的漂亮女人,和許清詞有些像但也不太像,最多也就兩三分像。
許清詞時常是慵懶的,懶散的,而這女人比許清詞更有生命力,長了一雙彎彎的狐狸眼,笑起來魅惑極了,臉上還帶著仿佛要幫他渡這一劫的菩薩似的善意。
“許老師,”遊熠喚了這一聲稱呼,“您今天沒在片場?”
許清燭詫異:“你認識我?”
“您的戲在熱播,廣告屏也輪播著。”
許清燭笑了起來:“看來我沒白乾呀,還能讓遊總認識我。”
許清燭因一雙眼睛是美麗的狐狸眼,這一笑,笑得有些嬌媚。
遊熠表情淡淡,沒搭話,看起來冷冷拽拽的。
一身新郎官燕尾服,氣質冷漠。
許清燭無所謂地笑著走過來,和遊熠一同並排倚著欄杆,她手上一邊隨意玩著堂姐婚禮上的伴手禮,一邊隨意問著遊熠:“所以遊總,需要我幫忙嗎?”
遊熠稍作沉吟,將家裡的事與她說了。
“所以,你怕我幫了你,我有危險?”
許清燭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表情無聊地甩著伴手禮轉圈兒玩。
她笑得像是很喜歡嘗試新鮮事物找樂子玩的大小姐,仿佛幫遊熠這件事沒有半分私人感情,單純是為了尋開心。
“那遊總你可能不知道,我許清燭,最喜歡玩危險的了。”
**
這一日,終究是由許修言主持大局給收尾結束的。
這婚禮鬧得太大,許清詞現場臨時換新郎,而新郎也臨時換了新娘,各位長輩在台下氣得一個個要心梗發作的冷臉。
還好許家這邊,許修言作為備受重視的長子,能壓得住爺爺和父親,沒有大鬧起來。
而遊熠那邊,許清燭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與許清詞身後的背景相仿,倒也勉強接受了。
比較慶幸的是今天參加婚禮的人除了親戚長輩,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將現場視頻流傳出去。
唯一能發視頻出去的人是許思竹,許修言也給製止住了,許思竹一邊恨她親哥對許清詞超出對她的照顧,同時也很怕她親哥。
許修言能阻止視頻不外傳,謠言傳出去就傳出去了,這擋不住。
之後他收拾好了這一堆爛攤子,一刻不想多留,當天就走了。
臨走前,他特意囑咐了許清詞和唐吟兩人一句,既然決定出演結婚這碼戲,就互相幫襯著繼續演下去。
許修言知道許清詞和她舅舅有約定,許清詞會好好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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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結束。
許清詞和唐吟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唐吟的父母。
莊湃和黃婕夫妻倆懶得搭理許清詞一樣,已經早早走了,而許清詞又沒那麽在乎許家人,就決定先陪唐吟回去見他父母。
唐吟的車上,許清詞換回了私服,和遊熠打著電話了解他那邊的情況。
許清詞聊得很隨意,都是些“這樣啊”,“還行”,“照顧好小燭”之類的話,沒什麽聊的,但也不掛電話。
她和遊熠的這通電話,閑閑打了半小時,很明顯,她就是不想和唐吟說話。
顧飛也在車裡,回頭看看唐吟,唐吟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當他將新娘子搶到手後,慢慢就恢復了平日裡的一絲不苟的清冷模樣,連咳聲都少了。
顧飛再看看許清詞,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明閃閃的,唇邊含著的笑意讓這車裡的氣氛都絢爛起來,一如既往的美得奕奕耀眼,但同時又美得很有攻擊性。
不用說,顧飛雖然堵車沒在現場,卻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屬於是唐吟這位土匪剛將良家婦女奪來做壓寨夫人,可良家婦女還處於不樂意中。
許清詞終於打完這通電話,看樣子還要再繼續給別人打電話閑聊,顧飛立即插著話,約著局說:“清詞喜歡露營嗎,哪天一起去露營,順便我把我和唐總的別的朋友也約上,一起認識認識?”
許清詞入戲很快,忽然笑著說了句:“我老公的朋友呀?”
顧飛:“?”
喲呵,叫唐吟老公?
唐吟正閉目養神著,眼睛雖未睜開,窗外一道霞光映進來,卻是映紅了他白皙的耳朵,紅透了。
許清詞繼續對顧飛笑盈盈的:“飛哥覺得我會感興趣想要認識嗎?”
顧飛:“……”
唐吟剛變柔和的面容轉瞬消散。
毫無疑問,許清詞討厭他。
雖說顧飛平時沒少調侃唐吟,但說真的,他還是心疼唐吟的,忍不住哄著許清詞說:“唐太太,你少欺負一點唐吟哥哥唄?你都不知道他今天是怎麽奪命跑奔向你婚禮的。”
許清詞無論在何時,總是能保持自己的那一份清醒,她莫不在乎地笑了笑,心如止水地對顧飛說:“我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呢。比如唐總昨天還在新加坡,我婚禮是早上8點才發出通知的,而他8點已經在回國的飛機了,我就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不如飛哥你和我說說,他是收買了我身邊我很信任的哪個人?”
顧飛:“……”
顧飛頓即閉上了嘴,一直閉到送二人到達唐吟父母家沒敢再多言語。
許大小姐確實不好惹,唐吟只能自求多福了。
唐吟自己選的,自己受著吧。
唐家是四合院式的中式別墅,硬山式屋頂環了三面,中間有一顆高高的棗樹從中間的天井長出來,鬱蔥成蔭。
起了秋風,棗樹搖搖晃晃,樹葉窸窸窣窣沙沙響,恍惚讓人有種來到某個地方度假的悠然。
許清詞站在車旁打量著唐家的房子,唐吟挺拔的身影走到她身側,忽然牽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
許清詞掙扎了一下,沒掙開,氣得踹了他一腳,在他黑西褲上踹出個灰色的三角形印子來。
她穿高跟鞋,是高跟鞋底的前半部分印上去的灰印。
唐吟側眸看她,眼裡浮現出稍縱即逝的淺淺笑意。
他忽而又以側臉靠近她,在她耳邊說:“有監控,配合一下,可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