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 28 章
◎“還請唐總以後不要爬我家牆頭了。”◎
一周後, 薑璿家。
一大早上七點多一點,許清詞正睡得熟, 突然聽到手機響,擰著彎眉迷迷糊糊地不悅接起來。
是舅媽黃婕給她打來的:“清清呀,我和你舅現在在去你家的路上。”
許清詞半醒未醒,聲音輕得像在撒嬌:“什麽呀,你們要去我哪個家啊?我不在家呀。”
黃婕說:“許家那個家。”
許清詞眼睛瞬間睜開,澄澈清亮的漂亮眸子裡寫滿了震驚:“您和我舅一起來樂陽市了?你們去許家幹什麽啊?”
黃婕淡道:“給你解決爛攤子,還能幹什麽?一個兩個都欺負你, 當我們死了嗎?”
掛了電話後,許清詞立即爬起來穿衣服,慌慌張張地往外跑。
薑璿正在開放式廚房裡做早餐, 聽見聲響,回頭看見許清詞瘋了似的轉圈圈找帽子拿包包,她拿著鏟子追出來問:“你幹嘛呢?感冒好了, 經期結束了,又來瘋病了?”
蘇麗容被陡然打斷了話語,全然愣住,噤了聲。
“小莊啊,”老爺子許晉昌大概是覺得面上過不去了,輕輕開口說,“孩子們的事,應該交給孩子們去處理吧。就在前些天,清詞還動手打了思竹,我們做長輩的也沒有……”
除姑姑外,該在的人都在,估計舅舅和舅媽趁早上這個時間來,也是因為這個時間人比較齊。
“不行不行,還是太怪了,”薑璿看笑了,“你還是換回去吧。”
一邊心道她以後可千萬不能惹舅舅生氣,太恐怖。
震擊的碗聲與莊湃的聲音,交匯出凝重而死沉沉的氣氛。
許清詞輕步往餐廳方向走,看到她舅舅莊湃和舅媽黃婕正坐在客上位。
她舅媽也一樣,看似溫溫柔柔的,卻就是有一種盛氣凌人的氣焰向外散發出來。
還是舅媽指桑罵槐的話更讓她放松。
五分鍾後,許清詞穿得像個修行的人似的,一套棉麻衣服配老北京布鞋。
許清詞進正門時,正聽到一道低沉的不怒自威的嗓音說:“……晚期熬不過這兩個月,所以,清詞和遊熠的婚禮要先辦。”
許清詞笑聲突兀而清脆地響了起來,故意笑盈盈地走過去火上澆油說:“舅舅和舅媽什麽時候來的呀?既然思竹想在我媽媽的房間出嫁,那就……”
莊湃放下了碗,碗聲撞擊大理石餐桌發出清脆刺耳的響聲:“思竹要在我妹妹的房間出嫁?”
蘇麗容臉色稍有不忿,忍了又忍,還是出聲說:“她舅媽,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既然是思竹先……”
薑璿頓時也緊張起來,放下鏟子給許清詞做參謀:“不行不行,你別戴那白帽子, 你舅該說你了。黑的也不行, 看起來壓氣色, 氣色不好, 要麽你把頭髮給扎上?看起來利落點兒。高跟鞋, 你別穿高跟鞋了!張揚,太張揚,穿運動鞋,要不我媽上次來給我拿了雙老北京布鞋,你穿布鞋?”
**
許清詞八點鍾到達許家,大概是因為舅媽舅舅已經在裡面了,許清詞進來得也暢通無阻。
他轉身,一步步走到許清詞面前,一詞一句無比緩慢地說:“你是不是以為我不在樂陽,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明火執仗了?這個許家,有我姓莊的一份,如果不是當年你外公的資助,你現在什麽都不是。”
許清詞仔細看了眼在座的人,姑姑不在,應是還沒從歐洲那邊出差回來。
許清詞對許思竹微笑,滿意極了。
黃婕慢條斯理地用杓子攪著粥,補了兩句說:“我們來就是想和你們商量婚禮的事,既然清詞的婚禮提前了,思竹的婚禮就推遲些,明年再辦吧,反正兩個人已經領證,不急這一刻,一年一件喜事剛剛好。”
一瞬間,餐廳氣壓低得可怕。
黃婕登時眯起了眼。
“是,舅舅,我錯了。”
舅媽黃婕笑著過來牽起了許清詞的手:“你舅的脾氣確實急了點,但清清你確實要記住呀,懂得感恩才能相安無事,若不懂感恩,又沒了分寸,這往後的路啊,可不好走。”
許清詞抬頭,滿臉無辜:“沒有啊,我怎麽可能對思竹動手。思竹之前往我房間浴室安了好多攝像頭,我可都沒生氣的。”
片刻後。
“你動手了?”黃婕立即問許清詞。
但該說不說,許清詞還是好美,這一身像走在竹林裡的古典美人,未顯腰未露膚,偏偏卻叫人感覺到了她的綽約姿態,柔軟身姿,別有一番神秘古典韻味。
她舅總說她穿裙子高跟鞋太張揚,讓她穿得樸素些,她每次見舅舅都緊張,不然總要嘮叨她。
於是許清詞最後老老實實換了運動服過去。
許清詞低低地說。
許思竹急切站起來解釋,衣袖碰得碗筷叮當響:“姐,你說什麽呢,我沒有安攝像頭,而且那天你明明……舟哥,你說句話呀,你那天看到了的!”
“我聽說。”
顧舟安靜地看了看許思竹,又看了看許清詞身邊的兩個人,沒有說話。
舅舅穿著休閑裝,卻依然氣場非凡,不似客,更似主,具有壓迫性的嗓音與氣場,讓整個餐廳都靜悄悄的。
許清詞連連點頭:“是。”
說的應是遊熠外公癌症晚期的事。
莊湃猛然站起來,椅子與地面發出粗啞難聽的吱嘎聲。
許清詞低眉順眼地聽著,明明知道舅舅是在故意這麽指桑罵槐,罵的她父親許志鴻,還是被舅舅的氣勢給震得怕了。
許清詞嘴上咬著頭繩, 急得用手梳著頭髮, 不清不楚地急聲說:“我舅和我舅媽來了, 在去許家的路上了,我現在得過去。”
許清詞自己本就慌神,被薑璿念叨的更慌神了,點著頭說:“對對,穿套禪的配布鞋,璿璿你有棉麻衣服嗎?”
“許老,”黃婕轉身對許晉昌禮貌說,“您也歲數大了,要多注意身體,我帶了兩位護師過來,以後他們會幫著一起照顧您,我和她舅也能放心些。”
說話間,又從門外走進來了四五個人。
黃婕指著另兩個,對許志鴻說:“妹夫,我應該還能叫你一聲妹夫吧,那些是我特意請來幫清詞準備婚禮的人,我們不在樂陽的時候,麻煩你多上心了。”
許志鴻總是話最少的那一個,他僵著臉點頭:“好,謝謝大嫂。”**
許清詞乖乖跟著莊湃和黃婕走出許家,一直到上了車後,她才看到開車的是黃晨傑。
“你也來了呀,”許清詞往前拍著黃晨傑的肩膀高興地問,“什麽時候到的?”
黃晨傑笑眯眯地說:“昨晚到的,在機場租了車,今兒一大早過來的。姐,一會兒帶我去薑璿那兒轉轉唄?”
“轉什麽轉,還有正事呢。”
黃婕打斷了他們兩人的閑聊,交代許清詞說:“程野不會再來你這邊搗亂了,劉九那房子,你舅舅給你買下來了,可以回去繼續住了,總住薑璿那裡也不方便,出嫁的時候也從劉九那房子出嫁吧,別用老房子了,你媽喜歡安靜。”
許清詞聽到媽媽,鼻子有點發酸。
黃婕抬手揉了揉許清詞的頭髮:“你媽什麽都知道,也都能看到,你若想要從你媽的房間出嫁,你和你媽都會不舒服,嫁人那天別哭,哭了不好。”
許清詞眼睛也發酸發漲了。
低著腦袋,眸眼溼潤潤的,像個小孩子。
黃婕看許清詞這模樣,轉了話題說:“你和遊熠下個月就把婚禮辦了吧,省著夜長夢多。婚紗定做來不及了,上次我帶你試婚紗,留了一件還算看得過去的,你就讓薑璿暫且在那件基礎上做些設計和改動吧。”
許清詞有點不解:“舅媽,這婚禮很急著辦嗎?”
黃婕說:“嗯,聽說遊熠他外公可能熬不過兩個月,你既然決定幫遊熠了,就早點幫吧。還有我們給你帶了兩個保鏢來,遊家也沒那麽安生,以後進出注意點安全,還有回去養兩條狗,你是女孩子,我和你舅總放心不下。”
許清詞乖巧點頭。
黃婕握著許清詞的手繼續嘮嘮叨叨地囑咐:“一會兒我和你舅舅去遊家,總得去見個面嘛,見完再辦件事就走了。等我們走後,什麽時候你爸有空了,再一起和遊家約著見面,該有的禮數不能丟。還有你下個月結婚的時間和地點,和白色晚宴一樣,提前半天告訴朋友就行,不用太張揚,畢竟你和遊熠也不是真愛。”
許清詞:“……”
這說得也太直接了。
“好的。”許清詞面上乖巧答應。
一直安靜著的莊湃,這時忽然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聽說唐吟感冒了,你傳染的?”
許清詞:“?”
許清詞聽笑了:“莊總您這可就不對了啊,難道我跟他親嘴了啊我傳染他?”
莊湃冷瞥她:“誰教你這麽說話的?停車,你下去。”
“……”
**
當晚,唐吟家院子裡。
顧飛坐在一把輪椅上,來來回回地繞著唐吟轉圈。
這是顧飛今天在後備箱裡看到的,是唐吟在SLAY酒吧救了許清詞後,許清詞在醫院送給唐吟用的那一把。
當時從醫院離開後,他開著他的車送許清詞和唐吟回來,許清詞的耳鏈那晚還掉在他車裡了。
把唐吟送到家後,他將輪椅折好放在他後備箱裡,一直放到今天,重開那輛車時才發現。
顧飛轉著輪椅,慢慢琢磨著今天的事情說:“你說許清詞她舅今天特意去你公司找你談新加坡的那個項目,他什麽意思?他之前不是跟北京劉總說拒絕你了嗎?”
“而且他今天,還偏偏提到希望你下個月親自去新加坡,而許清詞又可能是下個月結婚。難道他這是想讓你避開,不要影響他外甥女婚禮的意思?”
唐吟感冒有點乾咳,輕輕低咳了兩聲,喝了點水,緩了好一會兒,方道:“可能吧。遊家那邊,再查一查。”
顧飛說:“她不是不讓你查她未婚夫嗎?你還查啊?你不怕她惡心你啊?”
唐吟沒說話。
或許他其實只是在為自己尋找一些恰當的借口,比如遊家可能會傷害她,那麽他就有了理由可以做些什麽。
哪怕她會厭惡自己。
“查吧。”
唐吟輕而無怨地說。
他總要確保她不會再一次受到傷害,她小時候已經受到太多傷害。
唐吟散著步往外走。
顧飛滑著輪椅也跟著往外走。
走著走著,走到了許清詞的院外。
這一個星期裡,許清詞都沒有再住這裡,顧飛聽說她搬去薑璿那住了,以防再有人找來發生那天程野堵她的事。
但此時此刻,竟從院子裡傳出了一種琴的聲音,像吉他,又像琵琶,輕輕揚揚,靡靡而悅耳動聽。
顧飛支著耳朵仔細聽了又聽,聽出在彈的好像是《一生所愛》。
“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顧飛跟著輕輕唱著。
唱了兩句,顧飛來了興致,把輪椅推到牆邊,站在輪椅上,攀牆往裡邊兒看。
許清詞可不就正坐在院子裡,懷抱著一個樂器,悠閑地慢慢彈著。
院子裡亮著許多小彩燈,她愜意自在極了,優哉遊哉的,平日裡的張揚大小姐,夜裡變成了彈琴唱歌的慵懶的文藝女生,彈得好像還是一個很可愛的樂器,又美又可愛。
“喂,她真回來了。”
顧飛回頭對唐吟說。
顧飛剛說完,就聽裡面傳來男人的一生呵斥:“誰?!誰在外面?!”
同時響起的還有狗叫聲。
顧飛嚇了一大跳,頭皮都直發麻,跳下輪椅就趕忙飛也似地跑了。
他怕狗,一聽這嚎叫聲就感覺自己馬上要被咬了。
唐吟:“……”
顧飛跑了,隻得唐吟去推輪椅。
唐吟剛推著輪椅走了兩步,許清詞家院門忽而打開,許清詞帶著兩個保鏢走出來。
月光下,許清詞穿一身長裙,隨意披著件開衫,優雅而慵懶,她似披著月光而來,光芒耀眼。
許清詞歪頭看著面前推著輪椅的唐吟,有點點好奇。
她挑眉問:“唐總腿瘸了?”
“……沒有。”
“什麽時候回來住的?”唐吟問。
許清詞抬頭看夜空,隨意答著:“今晚月色挺好呀。”
“……”
今晚月色是很好,是個滿月夜,夜空無雲如鏡,映得夜空很亮,也映得人眼很亮。
皎潔月光輕柔地映在許清詞的臉上,她笑意盈盈,柳眉星眼,宛若月下仙。
唐吟靜靜看著她,幽深而深邃,忽而嗓子發癢,視線不得不移開,輕輕咳了一聲。
一聲未止,以手擋著唇,又咳了兩聲。
許清詞隻當作沒看見沒聽見,待他咳完,她看著他推著的輪椅問:“這是我的嗎?”
唐吟手握著輪椅的動作倏忽緊了些。
“我不搶,”許清詞忽然笑出了聲,“這東西哪都能買到,不是獨一個,我無所謂的。”
他所在意的,在她眼中,不過是處處皆有的普通東西。
唐吟的手稍稍松了些,覺出自己此時怕她突然叫那兩人搶走輪椅的想法確實荒唐了些。
太怕了。
便什麽都怕。
唐吟思量著,抬眼問她:“婚禮定在哪天了,可以告訴我嗎?”
“不可以。”
“……”
許清詞有種和唐吟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感覺,便不聊了,她跟唐吟揮揮手說了句:“還請唐總以後不要爬我家牆頭了,我家新養的狗狗是會咬人的。”
說完,許清詞帶著人轉身進去。
“清詞。”唐吟叫她。
然而許清詞背影未停,一直走到了院子裡面。
大門關上,隔開了唐吟久久隱忍的目光。
唐吟的咳聲一陣陣響著。
許久,他抬頭看夜空,眾星閃爍,遙遠而無情。
**
一個月後,許清詞婚禮當天。
薑璿作為許清詞的伴娘,右眼皮一直在跳,跳得她心裡慌慌的,總感覺要發生什麽事情一樣。
新娘休息室裡,化妝師給許清詞補著妝,薑璿嗑著瓜子,用瓜子皮往眼睛上貼。
許清詞抬頭看見了:“你也給我貼一個。”
“你也跳啊?”薑璿問。
許清詞按著眼睛點頭:“從昨晚就一直在跳。”
倆人眼皮上都貼著瓜子皮,互相瞧著,紛紛忍不住笑出聲。
過了會兒,眼看快要到時間,忽然房間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對徐歡來說完全陌生的傲慢男人。
寬松白襯衫,寬松黑西褲,戴著墨鏡,像是哪位雅痞風格男明星剛拍完雜志,同時氣場驕狂不好惹的模樣。
徐歡不認識這人是誰,急忙往裡間去報告給許清詞。
許清詞聞言回頭。
外間腳步聲逐漸接近,一直傳到裡間來,待許清詞看清此人,頓時難掩欣喜道:“大哥,你回來了!”
許修言——許思竹的親哥。
也是許清詞同父異母的哥哥。
許修言非常不喜歡許家,從小到大離家出走無數次,創業也在別處,很少回來。
許修言摘了墨鏡,笑著走到許清詞面前,俯身左右打量她,評價了一句:“這瓜子皮,看起來挺香。”
許清詞:“……”
“你要嗎,你要自己去嗑。”許清詞拉著臉說。
許修言笑了起來,捏著她臉掐起來晃:“妹妹都要嫁人了,哥能不回來嗎?”
停了兩秒,許修言又問:“對了,你嫁的是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