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忽聽一陣敲門聲響起, 問劼禮頓住視線,側頭詢問:“什麽事?”
隔門傳來服務員不疾不徐地回應:“問少,楓林間的客人說同意簽字了, 讓請徐總過去。”
“讓他等著,徐總跟我還有點事情要談。”
說完問劼禮朝沙發上的徐安安伸出手, 以一種輕柔到近乎珍惜的力道將其拉起,儼然和剛才那種暴戾的態度判若兩人。扶著腳踩高跟的徐安安站穩,他撤身繞到辦公桌後,拉開抽屜取出盒粉底, 隔空丟給面龐上已浮起淡紅掌印的女人,命令道:“把你那張皮畫好,眼淚擦乾,別讓外人看出你哭過。”
抖著手打開粉底盒,徐安安拭去淚痕對鏡補粉, 仔細遮掩面上的痕跡。於問劼禮而言,她是一件工具, 早已失去了忤逆對方的資本。她需要一張美豔的畫皮來幫這個男人實現目標,而男人自己又何嘗不是披著層他人的偽裝而活?
彼此彼此, 殘花笑敗柳。
然而心裡這麽想,嘴上卻不敢出言諷刺, 男人的脾氣捉摸不定, 上一秒還溫聲細語, 下一秒又凶相畢露。借著化妝鏡的反光, 徐安安悄悄打量了一番問劼禮的表情,確認他心情好起來後, 謹慎道:“姓羅那事, 我也是被王馨濛給騙了, 這些做外圍出身的,編起瞎話來頭頭是道。”
“……我不喜歡愚蠢的女人,徐安安,我記得你以前挺聰明的。”該解決的問題解決完了,問劼禮心情大好,“不過你會看上姓問的,就證明你有些方面確實愚蠢,說實話,你還不如當初跟了我家老頭子,至少他能實打實的給你錢、房子和車,而不是像——”
他稍稍一頓,屈指敲了敲頰側:“這個吃軟飯的騙子,一天到晚淨想著怎麽空手套白狼。”
挺直脊背,補完妝的徐安安,傲慢重回豔麗的面龐:“我不可能給人做小,就算是當年你爸也不行。”
“嗯,我就喜歡你這一點,總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骨氣。”問劼禮低下頭,在手機上點了點,隨口道:“王馨濛已經死了,該銷毀的證據你記得全部銷毀,別等姓羅的查到什麽,他那個人,固執,一根筋,要做的事情不達目的不罷休。”
“他確實稱得上是名好警察,督察那麽查他,可一點問題都沒查出來。”說著,徐安安一頓,“不過……這樣的人不好對付,他沒有弱點,不好色不貪財,沒有向上爬的野心,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先別急著弄他,那樣會消耗你很多精力,但結果可能會事倍功半。”
“我說過現在就要弄他?”問劼禮反問,不等對方回答,輕巧一笑,“他這種人最大的價值就在於,忠於職業操守,我現在就等著那幫看我不順眼的老家夥們出昏招,到時候不用我動手,‘羅警官’自會替我擺平一切。”
烏眸凝起絲疑光,徐安安稍事咀嚼對方話中的含義,片刻後質疑道:“你要拿他當槍使?不怕炸了自己的手?”
問劼禮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輕飄飄的:“十年前我認識他的時候就感覺他不像個一般的混混,別人掙了錢都去賭博吸毒玩女人,你知道他幹嘛麽?”
“幹嘛?”
“打遊戲,還拉著我陪他一起打,他那會特能拖我後腿,我說要複習功課,他說‘打完這個副本再去’。”
“……”
這愛好真夠健康的,比起那些賭博吸毒玩女人的。徐安安不禁默默吐槽。不管是對於“王平”還是“羅家楠”,她一開始完全沒有概念。如果不是那天問劼禮突然發她一視頻,告訴她說視頻裡的男人以前是寇英的司機兼保鏢,讓找人去查查對方,她壓根就不知道這人是誰。
結果,一查嚇一跳,這人是特麽警察,還是市局重案的二把手。如此一來當年的未結之謎便解決了——寇英被抓被判死刑的一樁樁鐵證從何而來。她本以為作為寇英的兒子,寇金刑會在得知一切後暴跳如雷,然而出乎她意料的,這人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我就知道他沒死”,便沒了下文。至於王馨濛那件事,她承認是自己的失誤。聽到王馨濛向自己哭訴曾經被“王平”強/奸過,還出示了相關證據,她琢磨著可以用這件事搞一下羅家楠,至少,替寇金刑出口氣。於是她給了王馨濛一筆錢,慫恿對方去督察那告羅家楠一狀。
本以為人證物證俱在,羅家楠這次栽定了,可直到王馨濛死,羅家楠依然活蹦亂跳。出現這種結果,要麽是沒查出任何問題,要麽是上面決意袒護。她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想找王馨濛對質可人已經死了,只能再去找關系打聽,打聽到的結果卻是強/奸之事純屬子虛烏有。原是一場仙人跳,幸虧王馨濛已死,沒有任何證據落在警方手裡,不然她自己這次也要跟著賠進去。
搞男人才是她的長項,搞陰謀詭計?還差點意思。
看徐安安如雕像凝神思考著什麽,問劼禮催促道:“還不趕緊去簽合同,‘客戶’等著你呢。”
“這就去。”徐安安恍然回身,又想起什麽:“哦對了,你退回來那個筆架,我又送去拍賣行了,你真不打算要了?”
“送不出去的禮,沒有砸在手裡的道理。”提到祈銘,問劼禮眉心微皺,語氣顯得有些不悅,“祈銘嘴很嚴,我從他那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以後不用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徐安安輕扯了下嘴角:“可你前段時間上心到我以為你要追求他。”
“狗屁,我對男人不感興趣。”問劼禮不屑冷嗤。
“可你對女人也不感興趣,所以……你到底對什麽事情感興趣,錢?權利?地位?”
緩步走到徐安安面前,問劼禮垂眼望著讓許多男人一眼入魂的絕美容顏,內心毫無波瀾,卻仍是抬手勾起一抹烏發,置於唇邊落下記如同打上烙印般的吻——
“我對把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腳下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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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頭去尾,羅家楠等了三根煙的功夫才被祈銘“撿”到。這還是遇上紅燈、祈銘停車回頭跟他說話才發現他不見了,要是一路綠燈,呵,估計得到家再說了。
難得碰上個得理不饒人的機會,羅家楠故作姿態地耍起了脾氣,祈銘讓他起來,就是不起,說蹲那吹夜風舒服。祈銘自知理虧,不好當街跟他嚷嚷。騎車的感覺喚起小時的記憶,微風拂過引人陶醉,一時間過於沉浸其中,完全忘了後座上還有顆南瓜這回事。
就在祈銘絞盡腦汁把南瓜從地上“搬”起來時,旁邊有個賣花的女生路過,看著對方懷中打蔫的各色玫瑰,他突然想起上次白色情人節時羅家楠買給自己的白玫瑰,腦子一轉,掏錢買下女孩全部的存貨,轉頭一股腦懟到羅家楠懷裡:“呐,送你花,別跟小孩子似的鬧脾氣了。”
“……”
瞅瞅本該扔進垃圾桶的次品玫瑰,再瞅瞅祈銘隱忍到極限的表情,羅家楠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然而腿蹲麻了,一笑直打晃,重心不穩“咕咚”坐到了地上。還好沒摔著電腦,等他呲牙咧嘴地被祈銘從地上拽起來,彼此相視一笑,什麽小情緒都拋諸腦後了。
最後猜拳決定,三局兩勝,還是羅家楠騎車帶祈銘。眼下臨近春節,一路上天空中偶爾炸開朵煙花,絢爛墨色的夜空。
“這一年年的,過的可真快。”
坐在車後座上,祈銘仰臉望著閃瞬即逝的煙花,忽發感慨。時光就像指縫裡的細沙,握是握不住的,唯有記憶值得珍藏。過去的一幕幕飛速劃過腦海,然而大多數都是工作和吵吵鬧鬧的日常,像今天這樣“浪漫”的回憶簡直屈指可數。
羅家楠的笑聲隨風飄向後座:“那可不,那天我師父說,這人呐,一過三十,這日子就跟飛一樣的快,一眨眼,四十了,再一眨眼,五十了,再再一眨眼——”
“嗯,徹底閉上了。”
“……”
聽自家媳婦如常耿直,羅家楠再一次明確認識到,和祈銘想愉快地聊一次天兒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就說這風,這夜,這浪漫的騎車帶人之旅,怎嘮著嘮著 “徹底閉上了”?
這個話題不好嘮,那就換個話題:“誒對,內什麽,剛那問劼——啊不是,奧斯本,他那臉是不是動過刀啊?我剛發現,他耳後有條疤。”
“嗯,我聽他說,早些年出海時失足從遊艇上落水,被船體撞斷了頜面多處骨骼,做過修複手術。”
“哦,怪不得他一笑臉上的肉那麽僵硬呢,原來整過容啊。”
“那叫修複,不叫整容,整形手術本來就是為了修複面部、肢體缺陷而出現的外科分支專業。”
提及專業問題,祈銘習慣性摳字眼。以他所見,但凡自己身邊的“朋友”優點突出,包括但不限於多金、帥氣、情商高,或者在某專業領域大放異彩之類的,羅家楠總得找茬挑點毛病。
於是他忍不住開啟說教模式:“你不要總是對我身邊出現的人充滿敵意行不行?這不是個好心態,看人得看長處,誰還沒個缺點了?試想我天天挑二吉、薯片兒、冬瓜、方月亮、紅姐他們的缺點,你樂意聽?”
您先把人名都記全了行麽?羅家楠略感無奈。不就說了句整容麽,看這上綱上線的勁兒。話不投機半句多,能一起過這麽久,全靠他心大。
“行,我以後選擇性閉嘴,誰的毛病也不挑,您滿意了不?”
“你的語氣毫無誠意。”
“那等到家,我上炕給你表達誠意。”
然而等不到回家兌現承諾了,剛拐到小區門口,兜裡的手機催命震起。羅家楠趕緊支腿停車,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怎著二吉,想哥了?”
“不是,我聯系不上組長了!楠哥,你趕緊來一趟我家!”
唐喆學那動靜急得都有些變調了。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