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怎了你倆?吵架?分居?離婚?孩子跟誰?哎呦——”
肋側冷不丁挨了祈銘一胳膊肘, 羅家楠故作誇張地呲牙咧嘴。進門看唐喆學急得火上房了,他不過是想調節下氣氛。之前電話溝通時,唐喆學說自己下午帶嶽林出去辦事, 完後沒回單位直接回家了,等到八點林冬還沒回來, 他給對方打電話發現關機了。又給單位打,結果辦公室裡只有秧客麟在,說林冬沒到下班點就出去了,去哪不知道, 誰也沒交待,瞬間讓唐喆學緊張出一後背的冷汗。
現在滿大街的共享充電寶,手機沒電自動關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他太了解林冬了,絕不會關掉手機斷絕與外界的聯系,除非是執行特殊任務, 然而懸案組並沒有接到任何上級的命令。就算是真的沒電關機,怎麽著不回家也該回單位了。他最開始猜測對方出意外了, 讓秧客麟調這幾個小時裡的事故報警記錄,然而沒一條能對上。
成年人失聯, 除非有顯而易見的危險因素,比如祈銘當初失蹤的狀況, 不然二十四小時之內不會立案搜索。就算他們都是警察也只能調動手頭的資源進行尋找, 現在嶽林何蘭文英傑都被叫回辦公室了, 調道路監控, 查林冬出了單位後的去向。
很快文英傑給唐喆學發來消息,查到林冬出門後打了輛車, 車牌號、當班司機的手機號都發過來了。唐喆學給對方打電話, 得知林冬去的是烈士陵園。那地方林冬去之前不會和別人打招呼, 只會告知唐喆學,但今天他連唐喆學都沒說,而且時間點有問題,不到下班點就去,這顯然不符合林冬一貫的敬業作風。
他立馬奔了烈士陵園,沒找到林冬。又怕林冬這個時候已經回家了,想著再返回來看一眼,可家裡依然只有貓狗在。他前腳給嶽林他們發去查監控,後腳趕緊給羅家楠打電話。該說不說,自打開始接觸張繼來,林冬的情緒時好時壞,他擔心對方真被蠱惑出點毛病來。沒有埋怨羅家楠的意思,畢竟是林冬主動接下的任務,主要是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再說遇到突發狀況重案可調動的資源比懸案豐富,也更有經驗。
當然羅家楠不至於玻璃心到那份上,林冬不見了就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問清情況,他轉頭給彭寧歐健他們發消息——別跟家躺著了,滾出來幫忙找人!
祈銘問唐喆學:“他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也許他只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靜一靜?”
偶爾他自己也會有想一個人靜一靜的想法,基本上會選擇去海邊。反正家離海邊近,不開車的話,走不了多遠。像那天眼瞅著羅家楠作死攥手/雷,他一口氣從現場走回縣公安局已然破記錄了——三十裡地,硬走了一小時零二十三分鍾。他是不覺得累,一股氣頂腦門上了,走得又急又快,害跟在他後面的彭寧第二天睡醒腿酸得蹲不下去,上個廁所上得呲牙咧嘴。
“能去的地方都找了,我連齊昊媽媽那都打電話過去問了。”唐喆學早已過了遇事六神無主的階段,但事關林冬,他不能不著急,“我還給你發消息問組長有沒有去找你,你沒回我。”
啊?祈銘這才想起看手機,果然有一條唐喆學發來的未讀信息。稍微感覺有點抱歉,想想唐喆學著急八荒找人的時候,他和羅家楠光顧著“浪漫”了。
不過經祈銘這麽一提醒,唐喆學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地方沒找——林陽家。那地方他去過一次,給對方送車鑰匙。林冬有那的門鑰匙,林陽說過,房子雖然無法過戶了,但使用權可以交給林冬,平時要是和唐喆學鬧點什麽不愉快,總歸有個去處。
當時聽“大舅哥”這麽說的時候,唐喆學胳膊上汗毛都乍起來了——說的好像我敢和組長鬧別扭一樣,您開椰子又不用工具。
想到即行動,唐喆學拿上車鑰匙就準備出門,卻不想被羅家楠一把薅住:“去哪?我開車吧,你這著急八荒的再出點事兒。”
“我也去,萬一——”
話說一半,祈銘在羅家楠的目光提點下急刹住車。他想說的是“萬一出狀況,有我在能救命”,不過眼下這種情況,顯然比羅家楠的“吵架?分居?離婚?孩子跟誰?”更不合時宜。
不會說話,乾脆別說。
唐喆學是顧不上祈銘有多耿直了,現在滿心滿眼都是林冬。他有個非常不好的預感,林冬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不會失聯。可沒看到結果又不甘心,並且忍不住各種迷信了起來,比如看羅家楠穿外套,他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著“他要是先穿左胳膊就代表組長沒事”,“艸!他先穿了右邊,剛才想的不算數!”之類的自我心理暗示。
不應如此,他知道,現在所該相信的就是林冬一定沒事。雖然著急但沒有心驚肉跳之感,所以就算出事也不該危急生命,於他而言,人活著就一切OK。
出門時羅家楠要他把家裡的金毛犬吉吉帶上,現在暫時調不動警犬隊的資源,吉吉起碼受過訓,萬一需要貼地皮找人用的上。一上車吉吉就臥祈銘腿邊了,這讓羅家楠稍感迷惑。吉吉不喜歡他,對他愛答不理的,剛牽狗繩不讓他碰,腦袋瓜子來回扭。以前他一直以為是因為家養狗怕醫生、介意白大褂身上的消毒水味導致自己受池魚之殃,現在看來好像沒人祈銘什麽事,吉吉就是單純的跟他外激素不和而已。
——媽的,人嫌狗不待見,我啥時候混到的這份上?
玻璃心歸玻璃心,開著車,羅家楠的注意力還是得集中在道路情況上。入夜時分車流稀疏,按著導航一路風馳電掣,到林陽家樓下後沒等車停穩,唐喆學彈開安全帶就蹦了下去。衝上樓一看,意料之中的失望,林冬不在,大門把手上落了一層灰,連個指紋也沒有。
那他能去哪呢?這是唐喆學最後一處能想到的地方,尋不到林冬蹤跡的事實令他愈加心慌。此時又聽到祈銘和羅家楠在一旁嘀嘀咕咕“不會是像之前的幾名死者那樣,找個地方躲起來自殺了吧?”,他腦子裡的弦兒“哢嚓”一斷,當即暴吼出聲:“不會的!他沒那麽脆弱!”
夜晚的樓道裡過於寂靜,即便是白天聽著很微小的動靜也會被無限放大。他這一嗓子不光吼靜音了羅家楠和祈銘,連帶把樓上樓下的住戶都喊出來了。聽不明所以的鄰居們七嘴八舌抱怨,又看人有拿手機出來像是準備報警的樣子,羅家楠趕忙息事寧人:“不好意思各位,打擾大家了,散了吧,我們這就走。”
說完一推唐喆學的胳膊,把人帶去樓下。祈銘牽著吉吉跟在後面。樓道裡的聲控燈有一半以上都是壞的,他本就有點夜盲,黑燈瞎火更看不清台階,下到最後一個拐彎只有三級台階的位置,狗子大勁兒一躍,給他生生拽了下來,半隻腳踩台階半隻腳懸空,重心一個不穩,哢,崴了。一股劇痛鑽心而至,他卻硬咬著牙沒出聲,只是用力攥住樓梯扶手緩勁兒——眼下這種時候千萬不能當拖油瓶。
剛說林冬可能會自殺,他僅僅是從客觀的角度提出可能性與羅家楠討論,無意捅唐喆學的肺管子。也並非沒考慮到唐喆學的心情,說話時音量盡可能地壓低,幾乎是耳語了,卻不想那邊有雙狗耳朵。
他無法像唐喆學那樣盲目相信林冬的心態,畢竟和林冬在地下二層當鄰居那兩年,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是如何在泥潭裡掙扎自救的。從通風管道裡傳來的哭聲,他一開始也揪心過,後來慢慢的習慣了。哭泣是一種發泄,對於遭遇慘痛經歷的人來說,是可以起到輔助效果的治療手段。如果某件無可挽回的事情一直壓在心裡,壓著壓著,人可能就沒了。
在他看來,林冬外在的堅強是一種自尊心過剩的表現,內裡的脆弱無人可見,只是一直強迫自己撐著而已。所幸有唐喆學陪伴左右,那人無需孤獨面對,然而即便如此,那顆被撕碎過的心臟也無法完好如初了,再細小的針尖亦可挑破瘡疤。就像現在,踝部的痛讓他不得不咬牙忍耐,但因為有更急迫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面對,自己的傷痛便無需為他人所道,可是不能跑了,受傷的韌帶承受不起劇烈運動。
然而想什麽都沒用,找到林冬才是關鍵。緩過勁來走到樓外,就看羅家楠攥著唐喆學的胳膊,極盡所能地勸說:“你這會兒不能炸,你才是最了解他的人,你想想,再好好想想,他還能去哪!我給隊上人都發消息了,現在大家都在待命狀態,只要你能想出地方來,我保證立馬有人過去找!”
“不知道楠哥,我真的,我——”
關心則亂,唐喆學此時已經完全沒了主意。能想到的地方都想了,認識的人也都問過了,連於副廳長那他都打過電話了,還有林冬七位戰友的家屬那,就算打過去挨罵他也硬著頭皮挨個打了一遍。沒有,哪都沒有!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就這麽不見了!
驀地,電話響起,秧客麟打來的,告訴唐喆學,林冬的手機信號最後出現的位置是在離烈士陵園九公裡遠的地方。按照對方發來的定位信息跳轉到電子地圖,唐喆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思考——定位點靠近千華山,林冬去那幹嘛?
等會,千華山!
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麽,反手一掙,擺脫羅家楠的控制轉頭朝“霸天虎”跑去。手上忽悠一空,羅家楠反應過來拔腿便追,邊追邊罵:“跑特麽什麽啊你!有想法你倒他媽告訴我啊!”
唐喆學急匆匆回道:“千華山!齊昊的骨灰就是在那撒的!”
去撒骨灰的地方故地重遊?羅家楠不覺心頭忽悠一跳——我艸,不會真跟祈銘說的似的,找特麽一沒人的地方自殺去了吧?誒我媳婦呢?
轉頭一看,祈銘牽著狗慢悠悠往過走,不覺有些著急,劈頭蓋臉吼道:“快點!別磨蹭了!回頭那小子一腳油沒影了!”
沒轍了,祈銘只能將實情告知:“那個……我剛下樓梯的時候被吉吉拽了一下,踩空了,腳崴了……”
“???????”
嘿這慫狗!羅家楠權衡了半秒,生生咽下指責吉吉的話語——這狗快特麽跟他分量差不多了,罵急眼了很可能打不過。
“誒羅家楠你——”
冷不丁被一把扛到肩上,祈銘驚愕出聲:“你幹嘛!?”
“還能幹嘛,你崴腳我扛你走唄——艸!二吉你大爺!等等哥!”
一手牽狗——也不管狗樂意不樂意,一手扛祈銘,羅家楠呼哧帶喘地追上堪堪發動的“霸天虎”。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