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埋完貓崽回來, 張金釧和周禾被高仁數落了一頓,說他倆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出去,上午要去醫院拖遺體, 人都跑了可還行?後來聽他倆解釋說是去埋獨眼的幼崽,高仁立馬不嘰歪了, 鄭重其事地道了歉,表示自己應該先問清緣由。羅家楠本來還想做下和事佬,看高仁如此坦率感覺沒自己什麽事兒了,放下祈美麗就準備走。馬上要開案情分析會, 估摸著大老板們已經到會議室了。
人都出去了又返回來,問高仁:“祈老師呢?”
“剛接了老韓的電話,去醫院了。”高仁也想起來忘給羅家楠帶話的事,“說是有個孕婦遭受了毆打,胎死腹中, 老韓叫他過去一起做死因鑒定,定的早晨八點做引產手術, 引下來得立刻解剖。”
“家暴?”羅家楠心說這特麽什麽日子,怎麽淨是小生命出事?
高仁聳肩:“貌似是和外人起了糾紛, 被踹了一腳也不怎麽的,具體情況我不了解。”
“那一會開會你們法醫室誰去做報告?”
“還沒屍檢呢怎麽做報告?”高仁瞪起眼, 回手指向辦公桌上那厚厚一摞卷宗, “別催命了大哥, 你看看我這堆了多少活?昨晚我師父不是說了麽, 凶手對人體解剖學有一定的了解,下刀位置準確, 考慮從事過相關軍、警、醫療類職業, 目前能提供的信息就這麽多。”
“不是我催命, 是上頭。”
羅家楠豎起手指朝天花一指。大部隊從金耀撤回來之前,方嶽坤把他和陳飛還有趙平生叫到一包間裡開小會,明確告知他們,這案子上面非常重視,總隊會派人下來一同跟進。且因為案發地點的關系,要求他們一定要謹慎辦理,要查誰之前必須先跟上面通個氣。在羅家楠看來,這比光讓馬兒跑不給馬兒草更操蛋,等於人還沒起先拿大鐵鏈子給捆床板上了,就這還查案?腿都邁不開,查個屁!
然而抱怨歸抱怨,消極怠工的話,他一定會被陳飛照死了收拾。陳飛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甚至比他現在所面臨的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個時候寇英可謂是隻手遮天,稍微牽扯上一點跟其有利害關系的案子,查起來可以說舉步維艱。尤其是羅明哲病逝之後的那幾年,沒了八面玲瓏的老爺子坐鎮,加之陳飛人緣不佳導致重案組處處受擠兌。幸得上有齊耀祖下有趙平生幫著與各方勢力斡旋,才讓陳飛能安穩撐到羅家楠臥底歸來,一舉鏟掉以寇英為首的黑惡勢力集團。
過去的事情,羅家楠都是聽親爹零散提起才多少有些了解,陳飛斷不會親口說的——鍋比誰都多,說了也是丟自己的臉。只有一次,喝多了腦子有點糊,搭著羅家楠的肩膀情真意切的:“家楠啊,還好你活著回來了,不然我陳飛活著無顏面對你爸,死了無顏面對你爺爺,有段日子我天天做夢夢見你被人砍得滿身血,給我嚇的,一醒一身汗,不信你問老趙。”
那會羅家楠還不了解趙平生和陳飛什麽關系,十分納悶陳飛“一醒一身汗”的情況趙平生為啥會知道。慢慢的他發現隊長和副隊的關系不一般,後來從苗紅口中得到了印證。雖不反感但多少感覺有些詫異,總嚼著這倆看哪個也不像能給人當媳婦的主。再後來偶然聽到趙平生打電話喊“老婆”,給他驚的,有段日子不敢正眼看陳飛。
過去的樂子想起來笑笑也就罷了,眼前的案子才是重點。羅家楠得去醫院和家屬碰面,到會議室裡刷過存在感,叫上彭寧下樓跟高仁他們一起搭車去醫院。昨兒夜裡該碰的都碰,今天早晨的會是為了給大領導們做報告,有陳飛林冬他們在就行。
有關死者涉嫌幫他人洗錢的事情,吃早飯時羅家楠過了遍林冬給的資料,是有那麽點意思。根據背景信息顯示,舒元貞是經濟學碩士,海歸,目前供職於一家金融機構,崗位是高級客戶經理。他的兩部手機,一部是私人使用的,一部由公司配備。公司配備的那部全是工作信息,無可疑之處,但私人手機上的內容卻格外值得關注。顯然舒元貞在正職之外還有副業,聊天記錄裡頻繁出現資金走向信息。
出來之前他和經偵處的寧夕溝通了幾句,基本確認林冬的判斷。寧夕是明爍的副手,學審計的,和羅家楠一樣的年紀,不過人家是研究生,警齡剛滿五年,已參與偵破過多起經濟犯罪大案。有傳言說,她是副局長兼經偵處一把手高麗的外甥女,然而系統內的親屬關系並不支持這一傳言。倒不是羅家楠自己八卦去查的,而是抽煙閑聊時聽唐喆學提起過。懸案組就是個八卦集中營,雖然他們自己平時不傳八卦,可知道的內幕比誰都多。尤其是林冬,那真是,誰屁股上長顆痦子都門兒清。
寧夕認為,根據秧客麟扒下來的資料,舒元貞至少從三年前開始就已經涉及了洗錢這一違法行業。他的私人手機裡存了許多拍賣行的拍品信息,還有虛擬貨幣交易、貴金屬交易、境外銀行和賭場的網絡APP,這都是洗錢的“錢耗子”會用到的東西。洗錢的人不會說自己洗錢,行話叫“跑U”,這詞在多達數萬條的聊天記錄裡僅僅出現過兩次,還都不是舒元貞自己說的,是林冬讓秧客麟扒資料時特意定的關鍵詞才捕捉到“客戶”的疏忽。
根據以往的辦案經驗,寧夕給出自己的猜測:“錢耗子被殺,有可能是黑吃黑了,黑錢被坑事主不可能報警,所以被卷款跑路的事情時有發生,乾這行的想要長久,得比銀行還講信譽。”
洗錢的手段羅家楠有一定認知,但對行業內的潛規則不太了解:“三年算長麽?”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以說剛從初級步入中級階段,可以操作大額資金交易了。”寧夕說話的勁兒和明爍差不多,聽著帶錢響,“大幾千萬甚至上億。”
動輒上億,羅家楠聽了一頓心塞:“那這案子你們明隊是不是也打算分一杯羹?”
“他說聽領導安排。”
寧夕眯眼一笑。她是那種小家碧玉的長相,笑起來甜甜的,看似性格溫和,十分具有欺騙性。羅家楠可是見識過這姐姐的勇猛,參加專案組和寧夕搭檔化妝偵察,犯罪嫌疑人覺察出不對勁想跑,沒等他出手就看寧夕把高跟鞋一甩,赤足狂奔,幾步就給對方踹躺下了。據說寧夕的老公是位作家,不知道那副書生身板禁不禁得起媳婦一腳。
和彭寧交待了一番前因後果,羅家楠閉眼窩座椅裡養神。夜裡小南瓜被祈銘逗得精神抖擻,統共睡了沒倆小時,抓工夫補個覺。作為反詐出身的彭寧對洗錢行業了解頗深,給孩子點時間轉轉腦子,保不齊能提出什麽有效的調查方向。
堵車堵了四十分鍾才到醫院,下車後羅家楠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帶彭寧去見連夜趕來的家屬。來的是舒元貞的妹妹,舒寍,音同寧,取平安之意。羅家楠以前根本沒見過這字兒,還好徒弟事先做好了功課,不然得當面露怯。陪舒寍一起來的是她男朋友,張肅,人如其名,天生一張嚴肅臉。
舒寍認完屍後一直在哭,暫時無法回答警方的問題。張肅和舒元貞是同事,對於舒元貞的工作和個人生活十分了解,由他代替舒寍接受警方的詢問。張肅說舒元貞業務能力很強,工作認真頭腦靈活,深受領導重用,缺點的話,就是在感情方面有點渣。舒元貞出國前就有女友,可出國後又在那邊談了一個,回來之後還跟客戶糾纏不清,兩個月前剛和交往十二年的女友徹底分手。
有感情糾葛?羅家楠心說,那就不能排除情殺,遂問:“誰甩的誰啊?”
“是李芯提的分手。”張肅說著一頓,偏頭看了眼舒寍,確認對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壓低嗓音:“不過李芯一直那樣,動不動提分手,元貞跟我提過,說已經疲了,要不是因為念在大學時李芯意外懷孕打過個孩子,他早就提分手了。”
點點頭,羅家楠繼續問:“後來他倆還有什麽糾纏沒有?”
張肅猶豫了幾秒:“這個……元貞沒說過,他把剛買的公寓過戶給李芯了,作為對對方的補償,所以我估計斷的挺乾淨的……之前李芯來我們公司鬧過,當時元貞正在談客戶,被攪和黃了,當眾給了李芯一巴掌,我感覺是這件事讓李芯下定決心和他斷的。”
“你有李芯的照片麽?”羅家楠就沒在舒元貞的私人手機上看到有關女友的半點信息,想來是徹底刪除了所有聯系方式。
“我沒有,寍寍手機裡可能有,她倆經常一起出去逛街街拍。”說著,張肅沉沉歎了口氣,“她倆處的還不錯,認識十二年,已經像姐妹一樣了,因為元貞和李芯分手的事,她跟她哥慪了好長時間的氣……兄妹倆最後一次見面不歡而散,來的路上寍寍還跟我說,要知道那是最後一面,她真不該對哥哥說那麽戳心窩子的話。”
想起苗紅說過的“渣男必遭天譴”,羅家楠淡淡道:“人生總有遺憾,內什麽,麻煩你幫我把她手機拿過來。”
話音未落,忽聽走廊上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其中夾雜著一聲熟悉的嗓音——“誒!你怎麽打人啊!?”。這不老韓麽?反應過來祈銘是來這家醫院做屍檢,羅家楠立馬把記錄本往彭寧手裡一塞,轉頭奔出屋外。彭寧愣了兩秒也追了出去。
走廊盡頭儼然亂成一鍋粥,數名醫護人員和家屬糾纏在一起互相推搡,有個發色花白的女人正揪著韓定江的白大褂衣領,聲嘶力竭地喊著“我孫子就是被他們踢死的!怎麽能說跟他們沒關系!?”,旁邊的人拽都拽不開。實際上每個白大褂都自顧不暇,人太多,他們一雙手得擋人家兩三雙。
看不清祈銘在哪,羅家楠大步衝上前,一邊扒人一邊吼:“幹什麽呢!?不許打架!我是警察!有問題跟我——”
還沒喊完他腦子“嗡”的一下就炸了——挨打的不是老韓,是祈銘,眼鏡掉了不說,臉側還有明晃晃的一道血印子!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