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雷水雲牢

  即便有劍靈在側，孟憬然也依然敗給了葉願瀟和楊柳兒。

  只是，葉願瀟心裡清楚得很，那並不是因為她們實力足夠，而是孟憬然的確動搖了。雖然明面上站在了孟遲的一邊，但他到底還是希望修靈界安好的。守護陰冥兩界這麽多年，恐怕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花遙彼岸出現差錯了。

  魅影仍未醒來，她的氣息極為微弱，連魔氣都淡的幾乎感知不到了，這種情況說一句“危在旦夕”一點不為過。

  聽怒剛剛用了禁招，渾身魔氣也消耗到了極限。先前魅影被孟憬然一劍刺穿的場景像是噩夢一般盤旋在他的腦海裡，始終揮之不去。他隻覺得渾身血液倒流，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孟憬然已經被他逼出奈落塔，周圍的草木磚石毀了一片，而他陷入狂化，理智已經搖搖欲墜瀕臨爆發。

  禁招之所以成為禁忌，不僅是因為它強大的威力，還有它所帶來的無法承受的後果。

  渾身的魔脈都在抽痛，像是有一萬根銀針在裡面攪動。聽怒咬著牙，硬生生地把痛意忍了下去。

  巫言正在全力維持陣法，無暇顧及聽怒這邊。最後，雲應泣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靈符聚集成陣，將聽怒圍在中心。“先說好，我沒有在幫你，只是怕你拖後腿給我們添累贅。”

  孟憬然落敗退去了，葉願瀟禦劍落回地面，很快下了決定：“巫言，柳兒，你們帶上聽怒和魅影趕快離開這裡。去……”

  葉願瀟突然停頓了一下。

  去哪裡呢？

  這片天靈大陸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魔域濁氣太重，以聽怒和魅影現在的狀態根本沒法回去，而且，若是他們的力量不足以震懾怪物，回魔域只會更危險。隱祈港離魔域最近，自然也不可能去那裡。至於北方……北方顯然是出了什麽事，她在南渦島分明看到了夢霆的暗衛蘭芯。北方情況不明，狀態不佳的她們顯然不能選擇存在未知危險的地方落腳。

  玉瓊灣……那邊已經一片荒涼，但濁氣失控，怪物魔人橫行，僅憑巫言和楊柳兒顯然無法對付。

  現在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閔溪畔了。

  雖然那裡有修靈者鎮守，但也有許多百姓在，修靈者就算顧及百姓，也不敢大肆進攻。而對他們而言，限制就少了很多。若是發生意外，南渦島的妖族還能及時救援，一舉兩得。

  “去閔溪畔吧。”葉願瀟道：“那裡有不少百姓和修靈者，盡量不要被發現。如果必要的話，用武力震懾一下他們。”她偏過頭去看著早已準備好的雲應泣，道：“雲宮主，接下來的戰鬥就拜托你配合了。”

  雲應泣微微挑眉，顯然對葉願瀟的安排很是滿意：“那是自然。”

  身體已經有些不堪重負，禁術的效果仍在，破碎的靈脈被強行牽扯在一起的撕裂感幾乎難以忍受，葉願瀟不動聲色地擦了擦額心冒出的冷汗，將雲應泣帶上了流月七星劍。“雲宮主，你身上有孟遲忌憚的力量，壓製他的同時，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他得到你身上的能力。”

  風吹散了雲應泣的領口，露出領口下一點褐色的印記。她意識到了什麽一般，手指輕輕拂過衣領，然後指尖一勾便將衣服拉好，寬大的衣裙很快便將那一點印記遮蓋得嚴嚴實實。她垂下雙眸，聲音有些沉悶：“我知道。”

  葉願瀟沒再多說什麽，點了點頭便專心禦劍。

  天空昏暗一片，隱隱透著些血色，壓抑沉悶的氣氛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花遙的心口被刺穿，鮮血洇透了墨色的衣衫，又向周圍慢慢擴散開來。本來亡祭隨身帶著的丹藥不少，只不過一路上用掉了許多，現在已經不剩下幾顆了。好在，夢魘和纏煙拖住了洛禾的進攻，離憂攔住了孟遲，亡祭這才有時間分出心力來治療花遙。亡祭畢竟不是魔族，巫術對花遙的治愈效果非常有限。治療巫陣散發著幽藍的亮光，亡祭看看自己的手心，感覺情況有些不妙了。

  妙手毒醫，救一人殺一人。這段時日他救的人不少，但是，卻沒什麽人死在他手上。破壞了天地法則的平衡的話，會讓他的力量越來越弱。如果他因此不能達到最頂峰的實力，就無法挽回最重要的事情了……

  眼見離憂的臉色越來越白，眉心都滲出了冷汗，亡祭忍不住越發焦急起來。

  花遙和人族打了千百年的交道，一眼就看出了亡祭的意思，她微微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忽然她的氣息一窒，像是察覺到了極為可怕的東西一般睜大了雙眼。

  這反應有些過於明顯，就算是亡祭也不得不注意到這點。但還沒等他開口詢問，便感覺到了兩股極為陰冷不祥的氣息從西邊和北邊席卷而來。西方是隱祈港，北方是望靈山。這兩個地方都不該出現什麽問題，所以為什麽會出現如此壓抑的力量？
  葉願瀟趕到的時候，正看到花遙等人落入下風。離憂手裡的短劍已經有些握不住，似乎下一刻就會脫手，他本人則面色慘白，明顯已經瀕臨極限。可是就算到了這種境地，他的臉上竟然還帶著往常那種從容戲謔的笑意，要是忽略了他身上的傷和慘白如紙的臉色，怕是真的會被他那幅從容自若的表情給唬過去。

  而且，她自然發現了從西方和北方而來的恐怖的力量。

  最讓她覺得不妙的是，兩邊壓製過來的力量雖然都陰沉不祥，可它們明顯不是同一種力量。一種蘊含著極強的濁氣，幾乎要吞噬人的理智和心神，而另一種則陰氣鼎盛，陰冷的氣息好像能滲透進魂魄，然後把人的魂魄拉扯得四分五裂。

  濁氣極強的那一邊會是什麽東西很容易就能得到結論，來自西方，除了魔域裡那些怪物外，葉願瀟想不到其它可能。

  而北方……那樣的陰氣她是感受過的，恐怕是望靈山上的怨魂衝破結界跑出來了。

  孟遲顯然也感受到了那兩股氣息，倒不如說，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內。

  孟遲有的是時間耗下去，但葉願瀟這邊卻拖不起了。七星劍陣絞碎了洛禾攻向夢魘的枝條，渾厚磅礴的簫聲則一舉壓製了孟遲的行動。與此同時，雲應泣的靈符陣瘋狂地吸取著洛禾和孟遲周身的靈力，她牙關緊咬，靈符逐漸變幻成了封印法陣，看樣子是想把他們封印起來。

  她們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剛來到戰場，甚至還不清楚戰局，就直接用上了最強的招數，打得孟遲和洛禾措手不及。

  饒是孟遲拖得起時間，也受不得葉願瀟和雲應泣這樣破釜沉舟不要命的進攻。而夢魘和纏煙立刻明白了葉願瀟她們的意圖，顧不得魔氣的消耗，他們出手更加凌厲，完全就是不計後果的打法。

  雖說以孟遲現在的實力並不懼怕他們，但葉願瀟等人不計後果爆發全力的攻擊也足以令他和洛禾元氣大傷。如果在這裡被重創可就太不劃算了。

  孟遲眉宇間閃過一抹陰鬱，絕命鞭擊碎了凝聚起來的幾張靈符，與此同時，一柄折扇出現在他的手中，緊接著，指節分明的手將折扇展開，空白一片的扇面上緩緩浮現出一座小島的樣子。

  他要去的地方是南渦島。

  不能讓他在這裡脫身！
  葉願瀟正要用劍訣打斷孟遲的動作，卻見那千秋百畫扇散發出的光亮越來越強，最後將這裡的人都盡數包圍了起來。待白光散去，他們已經來到了南渦島。

  看樣子孟遲並不打算放過他們，而是想要將他們聚集在一起一網打盡。

  葉願瀟覺得，這其中有花遙和雲應泣的原因在。畢竟，花遙掌控著花遙彼岸，而雲應泣擁有上天的力量。

  此刻的南渦島已經穩定下來，沒了孟昌安，魔靈失去控制，開始毫無章法地進攻，這反而讓對付他們變得簡單了許多。

  孟遲和洛禾剛出現在南渦島上，殺氣橫生的琴音便化作一道道刮骨利刃朝著他們攻去。林墨箏凌空而立，身前是光華流轉的鳳翎琴，黑炎燃起，不祥而陰冷的火焰將敵人重重包圍。不需要更多言語，葉願瀟從腰間抽出碎靈簫，立即和上了林墨箏的琴音。

  那曲調時而悠揚婉轉，時而急促不安，偏偏她們二人配合極好，逼得洛禾幾乎無法再維持人形。對於洛禾，兩個人默契地選擇了壓製。她們都清楚地看到了洛禾心口處安置著的攝毒珠，如果那東西被破壞，裡面濁氣爆發的後果不堪設想。
    孟遲看出洛禾受到了針對，絕命鞭從手中掣出，卻被一柄玉如意攔了下來。

  胡叁一雙狹長的眼眸極為凌厲鋒銳，冷淡道：“我不會讓兄長做的一切白費。”

  孟遲看了看胡叁，又看了看那柄如意，顯然認出了後者。他嗤笑道：“胡貳那個廢物，所做的不過是徒勞罷了。天恕契約的禁製已經解開，只有他的魂魄不得解脫，縱使困了我千百年又有何用？！”

  若是過去的胡叁，必定會被這番話激怒，但眼下的他已經和歸心如意心意相通，心境早就不複當初，聞言只是淡淡道：“困你千百年，正是給我們機會和時間讓我們將你徹底擊敗。”

  話音未落，空中無數靈符飛舞盤旋，將孟遲圍在中央。雲應泣手中金光亮起，雙眸因為憤怒和怨恨而微微泛紅，她開口，聲音裡是壓抑到極致的顫唞：“孟遲，你騙我姐妹，害我家人，若是不殺你，我枉生為人。”

  麒麟應召而出，發出震天的咆哮，而雲應泣周身靈光暴漲，顯然已經突破了極限。在靈脈脆弱的情況下強行爆發出靈力，這無疑是相當於自毀靈脈的做法。但是，雲應泣已經不在乎了。

  玉瓊灣失守，那裡幾乎都是怪物魔人，晹宮弟子要麽被魔化，要麽直接戰死，從小陪她長大的兩個姐妹也都魂消身死，這世上已無她留戀的東西了。從雲中淚以生命為代價將她換回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將復仇作為生命的全部。這一戰，她必定會拚盡全力。

  黑雲壓陣，靈符上都帶著隱隱的電光。那電光聚集成陣，將孟遲圍在其中不得脫逃。不僅如此，靈符上還滲透出水汽，水汽慢慢地凝集成一層薄薄的水膜，將雷電引渡至整個法陣。

  能引得天雷相助，必然是動用了雲中淚留給她的力量。

  麒麟仰天長嘯，轉身便沒入雲應泣的身體之中，那張散發金色的靈符化作點點細碎的金光，與雲應泣融為了一體。

  電閃雷鳴，雷光映照出雲應泣孤注一擲近乎瘋狂的臉，看著孟遲明顯流露出震驚的神色，她冷聲道：“天雷水雲牢！”

  胡叁側目看了雲應泣一眼，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般，他一手托起如意，另一手指尖泛起瑩綠的光芒，無數字符湧現在半空之中，他朗聲道：“歸心訣！”

  散發著幽綠光芒的字符附著在水牢壁上，很快便隱沒其中與之融合。兩方力量匯集起來，威力自然不可能與平時一樣。即便解除了絕大部分的禁製擁有了完整的魂魄，孟遲也沒有把握正面迎擊。他的面上閃過一抹慌亂，千秋百畫扇便出現在手中，只是，在巨大的力量壓製下，扇面上的圖案成形的速度緩慢了許多。

  “別想逃。”最先行動起來的是纏煙，他雙手慢慢霧化，煙塵穿透了雲應泣布下的天雷水雲牢，形成了數條鎖鏈。“纏濁咒！”

  這咒法纏住的不是形體，而是濁氣。只要對方一息尚存，只要他身上有一絲濁氣，就逃不過纏煙的纏濁咒。這法子本是他為了控制那些不聽話的怪物而用的，但後來他才發現，纏濁咒對其他族群也好用得很——特別是人族。

  果然，被咒術纏上後的孟遲身體根本無法移動，千秋百畫扇上的圖案也在消退……

  雷電襲來，爆發出的白光照亮了整個南渦島，連陰沉昏暗的海面都泛起了一層光亮。

  那是雲應泣的最後一擊，靈力散盡，她的靈脈盡數崩斷。她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嘔出血來，赤金色的衣裙被血染紅一片，但她卻顧不得自身，努力地睜大雙眼朝剛剛孟遲所在的地方看去——

  “哧”。

  冰冷的劍刃穿透了她的肩膀，她用已經開始失去光彩的眼瞳向前看去，白衣的男人站在她身前，手中還握著一柄劍身通體渾濁的長劍。

  塵世劍。

  “你不會以為，只有你才有來自上天的力量吧？”盡管擋下了一擊，孟遲看起來也有些狼狽。他拔出了塵世劍，手腕一翻就朝著雲應泣的脖頸砍去。

  只不過，這一擊沒有得逞。林墨箏和葉願瀟正在對付洛禾，亡祭正在努力治療花遙，離憂在一旁打坐，而夢魘和纏煙消耗太多已經連戰鬥都很勉強，也分不出心力來顧及戰局。

  出手的還是胡柒。

  胡柒一直看著這邊的局勢，見勢不對就立即行動，劍刃挑開了孟遲的塵世劍，磅礴雄厚的妖力將他生生逼退了好幾步。

  與此同時，胡叁閃身將雲應泣提起來，把她放在了亡祭的身邊，然後就像無事發生一樣重新回到了原位。

  正在費盡全力想辦法治療花遙的亡祭：……

  胡叁的行為太過直白，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是那眼神裡明顯的意思就是“傷員交給你了，你負責救一下”。

  亡祭收回了有些無奈的眼神，他一邊示意夢魘將丹藥喂給已經昏迷瀕死的雲應泣，一邊想著該不該告訴他們其實“妙手毒醫”的重點在於“毒”而不在於“醫”這一事實。

  而且，這已經不是“傷員”了。靈脈俱毀、靈力散盡的雲應泣已經同廢人沒有太大區別了。事實上，如果不是她身體裡有一股力量在給她吊著命讓她還有一點微弱的氣息，恐怕她現在屍體都該涼透了。

  胸口處似有氣血翻湧，亡祭用余光看了一眼還在一旁調息的離憂，神情重新淡漠了下去。

  所以，不要把這些人都丟給他啊。他不是個合格的醫者，一人尚且要用上全部的氣力去拯救，又遑論這麽多需要醫治的人呢……

  一曲終了，林墨箏和葉願瀟已經成功牽製了洛禾，八百縛形陣將堪堪維持住人形的洛禾捆得結結實實。洛禾雙目赤紅，顯然是陷入狂暴，他瘋狂地掙扎著，可身上的靈力鎖鏈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有雲應泣在，孟遲無法召喚血雨，現在洛禾被製，局面顯然對他們極為不利。

  但孟遲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慌亂，反而露出了一個成竹在胸的笑容。就在葉願瀟疑惑之際，孟遲手中出現了一張卷軸，繁複的雲紋和極為熟悉的氣息讓葉願瀟一下子就確定了卷軸的來歷。

  那卷軸展開，原本八個鎏金大字已經被染得血紅，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讓人根本近不得前。

  是天恕契約！
  胡柒的臉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他立即後撤，對後方的妖族喊道：“保護妖主妖後！”

  話音未落，天恕契約中迸發出一道白光，直直地射向了林墨箏。然而，那白光攻擊得突然，葉願瀟的動作卻更快，從天恕契約出現的那一刻，她就一眼不眨地盯著林墨箏的反應，果然在卷軸展開的時候她發現林墨箏的表情出現了異樣，那樣子顯然是在隱忍著什麽。所以，在異變突生的時候，她立即反應過來，強大的靈力結界擋住了那道白光，她本人也站在了林墨箏身前，將人護在了身後。

  但饒是那靈力結界夠強大，依然有一部分白光打在了葉願瀟的身上。被打中的地方傳來一股灼熱的感覺，像是被什麽焚燒了一般。那感覺轉瞬即逝，等葉願瀟回過神來的時候，除了微微發麻的刺痛外什麽也沒留下。

  “看來發生了一點偏差啊。”天恕契約回到孟遲的手中，但他不僅沒有失誤了的慌亂，反而勾了勾唇角，道：“倒也沒關系，有你是一樣的。”

  話音剛落，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葉願瀟的心臟處蔓延開來，她的右手捂住心口，臉色也瞬間慘白一片。

  林墨箏看不見葉願瀟的神情，隻察覺她身形搖晃了一下。她捂住額頭，另一隻手不著痕跡地擦了擦唇邊的血跡，道：“……姐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