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繁華背後
  孟筱芙帶著葉願瀟和林墨箏去找夢霆弟子的時候，孟落花正在屋外練劍。

  曇花劍是上好的靈器，劍影紛飛之時猶如曇花花瓣翩翩墜落，那個場景總是給人如夢似幻的縹緲之感。曇花劍，招式倒是極為符合它的名字。

  感覺到有人來訪，孟落花足尖輕點落回地面，然後收劍入鞘，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轉眼已經來到了葉願瀟幾人的面前。

  見了葉願瀟和林墨箏，孟落花似乎微微一愣，隨即沒好氣地對孟筱芙道：“你們怎麽在這裡？”

  孟筱芙也是個脾氣爆的，直接回懟道：“怎麽著，這裡是清城待客的住所，凡是顧家的客人都能過來，我們在這裡很奇怪嗎？”

  孟落花額前的眉心墜微微發亮，眼中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不屑。她唇角微揚，道：“最近的事情本來就多，你們還跑來添亂，真不知道師兄怎麽想的，竟然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留下。果然，你又帶了只能添亂的人過來。”

  孟筱芙生氣地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師姐，這次又受了傷，敢這樣說我的人我絕對不放過！”

  孟落花冷冷道：“錙銖必較睚眥必報，夢霆大小姐就這點氣量。修靈不怎麽樣也就算了，還沒有容人之度，枉費靈主栽培，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孟筱芙再也忍不下去，手腕一翻，就掣出一條通體漆黑的長鞭來。

  氣氛劍拔弩張，孟落花卻絲毫不見慌亂，只是微微挑眉，看了眼那隨著孟筱芙靈力氣流而無風自動的長鞭，道：“氣急了，連這個都拿出來了？”見孟筱芙不語，她又道：“大小姐，我勸你小心些。你這條鞭子可不是普通的東西，隨意對同門出手，可是要罰禁閉的。我倒是無所謂，反正你想打我就奉陪。”

  孟筱芙似乎對孟落花的話有所忌憚，她捏緊鞭子不欲理論，氣得轉身就走。

  孟落花並不阻攔，只是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了眼默然不語的葉願瀟和林墨箏，淡淡道：“你們從哪來的回哪去，別亂摻和這些事。”

  語氣仍然沒有多好，但是葉願瀟聽得出來，孟落花這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表面上一副趾高氣揚不屑一顧的模樣，實際上卻是真心實意擔心她們卷入事端的。

  看來這個孟落花已經發現什麽了。

  葉願瀟笑道：“孟姑娘，一段時日不見，脾氣倒還是一如既往。”

  聽了她的稱呼，孟落花也不知是想起什麽，皺起眉來，道：“我一直如此，看不慣就躲遠點，少來礙我的眼。”

  葉願瀟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聽說同門在此，總要來看看。不知道你們的傷好了沒？”

  孟落花眼底微動，卻像是要遮掩什麽一般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一天有點正事好不好，我還以為要幹什麽，結果你們就因為這個跑到這地方來？”

  聽孟落花這意思，清城好像有洪水猛獸似的。

  葉願瀟道：“有怪物出現不是小事，當然要過來調查清楚才行啊。”

  孟落花更無語了。“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知道自己什麽身份嗎？你還拿自己當古瀟呢？”她又看了眼一旁的林墨箏，道：“還有你。你不回妖界做你的妖主，怎麽也跟著一起亂來？”

  葉願瀟沉默半晌，道：“你……怎麽知道？”

  孟落花道：“修靈界誰不知道妖界出了個新妖主？你以為妖界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看了眼一襲白衣淡然而立的林墨箏，道：“如今看來，你們走了也好。在夢霆也是添亂。”

  說完，她背著長劍，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葉願瀟叫住孟落花，道：“還有事情沒說完。”

  孟落花轉頭，神色有些不耐，道：“大人的事，你們小孩少摻和。”說著，她繼續往房間裡走去。

  “孟尋師兄在哪裡？”

  孟落花的腳步微微一頓，她並沒回頭，而是低聲道：“不知道。”說完，她快走幾步進了房間，隨手關上了房門。

  吃了閉門羹，葉願瀟卻不覺得尷尬，笑著道：“她這脾氣好大，我本來覺得我就夠沒有耐心的了。”

  林墨箏淡淡掃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道：“若不是她並無惡意……就讓她吃點苦頭。”

  知道林墨箏沒在開玩笑，葉願瀟道：“小箏，她就是這個脾氣。當年要是沒有她，封邪陵那裡我們也難以脫身。”

  林墨箏道：“我知曉。所以不會同她計較的。”停頓片刻，她指了指拐角，道：“姐姐想找的人在那邊。”

  葉願瀟小聲道：“妖瞳？”

  林墨箏搖搖頭。“姐姐，我的靈力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

  “原來如此。”葉願瀟率先朝著林墨箏指的方向走去：“那就走吧。”

  在客房後的角落裡有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蹲著。站著的那個身形高大，一身白衣，身後背著一柄長劍，青絲高束，他的手中執著一把油紙傘，傘面傾向前方，任憑陽光落在他的身上，隻留下一個被陽光渡上柔色的側臉。蹲著的那個身形嬌小了許多，頭上梳著兩個燈籠發結，正在專心地看著什麽。現在還未入秋，陽光還是很灼人的，但少女被傘遮擋得很好，陽光半分也沒灑在她的身上。

  這兩人都是夢霆弟子的裝束，身份倒是不難確認。饒是葉願瀟平時不擅識人，卻也沒忘了這兩個人的名字。

  她上前幾步，道：“孟尋師兄，若真，好久不見。”

  那兩人齊齊回頭，孟若真還抱著一個布偶，她站起身，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可卻沒有說什麽。還是孟尋道：“古瀟師妹，琴箏師妹，好久不見。”

  看來孟若真和孟尋還不知道她們的真正名字。

  葉願瀟隻好道歉，然後向兩人重新介紹自己和林墨箏。她又問道：“師兄，我們是聽說這邊有怪物作亂，夢霆弟子又在此，所以才來看看。不知道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

  孟尋的臉上閃過異色，隨即道：“無妨，卿平師兄還在處理，應該已經解決妥當了。”

  葉願瀟點點頭，道：“師兄的傷可還好？”

  孟若真的手忽然一抖，手中的布偶就要墜落在地。不過布偶落下去的一瞬間，孟尋便穩穩地將它接住了，他將布偶重新遞還給孟若真，溫聲道：“阿真，不用擔心。”他轉而向葉願瀟和林墨箏抱歉地笑笑，道：“當時我確實是失手了，所以被傷了一下。多謝師妹關心，已經無礙了。”

  葉願瀟道：“魔氣入體不是小事，師兄切不可忽視才是。我對魔氣的祛除也有些了解，願意幫師兄看看。”

  孟尋不著痕跡地避開了葉願瀟伸過來的手，笑道：“多謝師妹好意，不過師兄他們幫我祛除了魔氣，現在已經無事了。下次見到那些家夥，定然不會再中了招。”

  葉願瀟不再多說，而是看向孟若真，道：“若真，我們離開夢霆的時候，謝謝你的禮物。”

  孟若真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她躲在孟尋身後，小聲道：“不……不用客氣……”

  孟尋笑著道：“還要多虧兩位師妹願意和阿真一起，她已經開朗了不少，敢和別人說話了。”

  葉願瀟道：“那是好事啊，若真會交到更多的朋友的。”

  孟若真卻忽然變了臉色，低聲道：“我有尋哥哥就夠了。”

  聲音不大，但葉願瀟聽得真切。

  不對。這不是孟若真會說出來的話。

  她打量孟若真半晌，余光掃過孟若真剛剛看著的角落，那裡有幾隻螞蟻慢慢爬過。她道：“孟尋師兄，關於怪物的那件事……”

  “師妹。”孟尋眸色清淡，態度卻很是堅決：“那件事有卿平師兄負責，師妹無須操心，好好休養身體便是了。”

  葉願瀟的本意是想把孟尋單獨叫出來問一問具體情況，但孟若真和孟尋竟然沒有任何要提起這件事的意思。

  非常不對勁。

  葉願瀟還想說些什麽，便聽林墨箏道：“既然如此，我和姐姐就不多打擾了。”

  回到了她們的房間，葉願瀟布下隔音結界，低聲道：“我沒想到，夢霆竟會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瞞下來。”
    林墨箏微微閉眼，道：“放出孟尋失蹤的消息或者死訊對孟家沒有好處。”

  葉願瀟沒有疑問。她已經看出現在的孟尋只是一個人偶了。人偶不能夠離開主人太遠，而且就算是最強大的縱偶師，造出的人偶也不可能和真正的人完全一樣。看孟若真的樣子，這個孟尋絕對有問題。

  真正的孟尋要麽是重傷未愈，要麽是下落不明，最差的情況就是……犧牲在戰鬥之中。

  但看孟若真此刻的樣子，最後一種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葉願瀟想了想，道：“不過，這樣看來，孟若真果然是殷家三小姐殷真。那個孩子……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林墨箏搖頭：“沒有。她很清醒。”須臾，她又歎了口氣：“或者說，她已經太清醒了。”

  “……她想做什麽？”

  林墨箏又一次搖搖頭。“姐姐，抱歉。”

  葉願瀟便不再追問，而是道：“小箏最近好像很少使用妖瞳的能力了。”她有一段時間沒看到林墨箏眼中出現那種漂亮耀眼的金色了。雖然偶爾也會有一抹淡金色閃過，但葉願瀟覺得那並不是在用妖瞳的能力，而純粹只是妖瞳本身的顏色。

  林墨箏的手指抽[dòng]了一下，隨即道：“因為這段時日沒什麽事能用得上它。”

  果然是有些時日沒用了。

  葉願瀟道：“說的也是。不過我倒是有點想看小箏漂亮的金瞳了。”

  林墨箏便輕笑一聲，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眼中果然有赤金流轉。她似乎想起什麽一般，解釋道：“沒有動用妖瞳的能力，這只是它本來的樣子。我不會對姐姐使用妖瞳的，姐姐放心。”

  葉願瀟卻不是擔心這個，她湊上前去，盯著林墨箏的眼睛看了好久。林墨箏也沒有動，就這麽睜著眼睛讓葉願瀟看。半晌，葉願瀟總算退開來，唇邊露出笑意。

  “姐姐？”

  “沒什麽。”葉願瀟笑著道：“我家小箏真好看。”

  林墨箏怔了一瞬，唇角便勾起淺淺弧度。“姐姐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嗎？”

  葉願瀟不假思索：“當然。小箏是天下第一美人，誰都比不了的。”

  林墨箏又道：“那姐姐喜歡我穿什麽衣服？化什麽妝容？”

  葉願瀟想了想，道：“都好看，不管化不化妝，穿什麽類型的衣服，小箏都好看。”

  “只是這樣就好了嗎？姐姐似乎對我沒什麽要求。”林墨箏微笑道：“姐姐不是在敷衍我吧？”

  葉願瀟斬釘截鐵道：“沒有！因為小箏很完美啊，所以做什麽都好。”

  “做什麽都好？”

  葉願瀟點頭。

  林墨箏笑了笑，道：“姐姐，你沒在開玩笑吧？說出來的話可不能收回去了。”

  “不收不收。”葉願瀟已經去尋桌子上的茶壺了：“不管你以後想做什麽，我都站在你這邊。”

  林墨箏看著葉願瀟的背影，眼眸漸漸幽深起來。

  姐姐，說過的話，可不能反悔啊……

  雖然有些尷尬，但葉願瀟還是悄悄找到了孟落花。這次，她沒有和林墨箏一起。兩個人都在場的話，孟落花難免有所防范。她自己過來找人，就算軟磨硬泡也要把當時的情況給套出來。

  只不過，孟落花似乎並不意外葉願瀟會找來。她將手中的曇花劍挽了個花，朝著葉願瀟這邊刺來。

  葉願瀟話還沒說完，看孟落花的劍已經過來了，連忙下意識躲開。

  她並不想和孟落花動手，卻見對方高傲地仰頭道：“想問問題，先比過再說！”

  葉願瀟這才想起，她似乎和孟落花有一場比試沒完成。說好了從封邪陵出來光明正大地打一架，結果後來她人都快死了，這一架也沒打成，現在孟落花就要把這個架補回來。

  葉願瀟不禁勾唇淺笑，也不扭捏，直接召出流月七星劍，道：“那就請賜教了！”

  兩人都擅長近戰，孟落花的曇花劍用得爐火純青，葉願瀟的劍術卻也不是浪得虛名。兩人對了上百招，最終葉願瀟的七星劍陣把孟落花團團圍住，但她自己卻也被落紅舞逼得再無退步的余地。

  孟落花抬眸看著葉願瀟，道：“戰平了。”

  葉願瀟卻笑道：“孟姑娘，你要不要看看腳下？”

  孟落花微微睜大雙眼，隻一瞬間，靈縛術將她緊緊纏住，在她的腳下，不知何時安放著一張不起眼的符紙。

  點到即止。

  孟落花發絲飛揚，額心處的眉心墜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這一次，她眼眸中沒有狂妄高傲，卻是極亮極亮。看著葉願瀟，她露出了讚許的笑意：“就知道你那個三年不能修靈是裝的，這一年總算沒有荒廢，對得起夢霆弟子的身份。我輸了，甘拜下風！”

  葉願瀟撤去七星劍陣和術法，道：“得罪。”

  孟落花道：“同門比試，沒什麽得罪的。”她收了劍，又揮揮手設下了隔音結界，道：“願賭服輸，你想問什麽？”

  葉願瀟卻沒直接開口問怪物的事，而是道：“夢霆……怎樣了？”

  孟落花正在整理劍帶的手一頓，道：“夢霆自然與以往並無不同。”

  “孟姑娘，你很不擅長撒謊。”葉願瀟歎了口氣，道：“連我都看出來了。”

  孟落花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道：“你沒回過夢霆，怎麽知道我撒謊？”

  葉願瀟道：“那我問你，孟柳兒和孟辭現在怎樣？衍兒姐又如何了？為何其他弟子都有照面，唯獨不見他們身影？”

  孟落花淡淡道：“你既然這樣說，想來是都知道了。又有什麽好問的。”

  “只是猜測，不敢定論。”

  “定論吧。”孟落花轉身取過石桌上的茶壺，道：“你的猜測應該沒錯。孟柳兒好像受了什麽刺激，現在已經完全失控變成了瘋子，每天都喊著要殺死孟家的所有人，說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靈主只能暫時封了她的靈脈，時不時派修靈者前來照看。孟辭托付一個師妹照顧孟柳兒，然後離開了望靈山尋找能醫治好孟柳兒的藥方。至於孟衍……”她的手一頓，茶水便灑了一些到石桌上，留下一小灘水痕。“孟衍被靈主投入地牢關押起來，我沒有再見過她了。”

  葉願瀟完全不敢相信。盡管事先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真實的消息比她想的更嚴重，便脫口道：“什麽？！”

  看她這樣子，孟落花也有些詫異：“怎麽，你沒想到？”

  葉願瀟點頭。“我沒想到竟然這麽嚴重。”

  她本以為孟柳兒應該無礙，只是會為真相而困惑，孟辭大概會守在孟柳兒身旁照顧她。她以為孟衍最多是被禁閉，卻完全沒想到孟衍竟然被投入了地牢。

  孟落花道：“背叛孟家，背叛靈主，孟衍沒死已經是萬幸了。”她歎了口氣，道：“我們這一次來這裡歷練，也不完全是巧合。”

  葉願瀟問道：“有什麽原因嗎？”

  “有。”孟落花嚴肅道：“孟辭失蹤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