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魔靈
  孟辭離開望靈山後總是惦念孟柳兒，所以他會時常和夢霆用傳音符聯絡確認孟柳兒的狀況。但是自從孟辭前往隱祈港後，就再也沒有發來任何消息。照顧孟柳兒的人覺得情況不對，試著聯系孟辭，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孟家人這才意識到孟辭可能遭遇危險了。

  於是，孟昌安便以弟子下山歷練為借口，派了許多高階弟子前來尋找孟辭的下落。

  孟落花道：“靈主有命，一定要找到孟辭。”

  葉願瀟總覺得不對勁。要找到孟辭是沒錯，但她可不覺得孟昌安會為了區區一個弟子就耗費這麽大力氣。

  何況，這個弟子還是個資質普通，沒什麽名聲的弟子。為什麽非要找到孟辭呢？

  葉願瀟把這個疑惑和孟落花說了，孟落花道：“我也有這個疑問。雖然不該這樣想，但我總覺得，夢霆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她想了想，又道：“還有件事，你們去過雲家？”

  葉願瀟點頭。

  “這就對了。”孟落花道：“前段日子，雲家人發來了密訊，內容可能和你們有關。你們是不是參加了雲空盛景？”

  “是。”葉願瀟補充道：“不過我們什麽也沒做，倒是被雲家冤枉了一番。”

  孟落花道：“聽說了。你們是被栽贓誣陷的，雲宮主來信道歉，又說找不到你們，還發了好多賠禮過來。靈主把那些東西都安置好了，等你們回去就給你們。”

  葉願瀟撇撇嘴道：“賠禮就算了吧。靈主既然收下了，就分給大家好了。”

  孟落花見她沒反應過來，惡狠狠地把手裡的茶杯往她面前一放，道：“你是不是傻？我們來這裡歷練一方面是因為要找孟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來堵你們。”

  葉願瀟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

  孟落花更生氣了：“啊什麽啊，夢霆早推測出你們要來隱祈港，我們在這裡已經多時了。你們不避開也就算了，還主動摻和進來，不是傻是什麽？”

  葉願瀟疑惑道：“堵我們做什麽？”

  孟落花沒好氣地白她一眼，道：“你們一個是新任妖主，一個是葉家後裔，你說堵你們做什麽？”

  葉願瀟卻無所謂地攤手道：“有怪物作祟，也不能就裝沒看見吧？孟姑娘你還是跟我說說你們那時候是怎麽回事吧。別的不提，你們幾位師兄師姐的身手我還是了解的，再怎麽也不至於被幾個怪物給傷了。”

  提起這個，孟落花的臉色有些不好。她捏著手裡的茶杯，道：“的確是有蹊蹺。我們本來是在清城附近發現了孟辭的蹤跡，我們循著線索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鎮。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鎮子裡竟然有極多的怪物。那些怪物的外貌……有些像人，卻又與人不同。最奇怪的是，那些怪物像是憑空冒出來的，我們甚至沒感覺到任何魔氣。”

  “沒有魔氣？”

  孟落花點點頭：“沒有。而且，那些怪物的實力極強，已經遠超普通的怪物，不排除有成魔的可能。我們幾人沒有防備才中了招，有幾個外室弟子被吃掉了，我受了些傷，孟尋為了保護孟若真……還有，那裡原先有不少鎮民，我們沒能保得住……”

  葉願瀟心中酸楚，道：“怎麽會……不是說沒有傷亡嗎……”

  孟落花道：“不說沒有傷亡又該怎麽說？事情已經發生了，百姓們根本不知此事，我們身為修靈者，難道大肆宣揚怪物多可怕，魔族可能要卷土重來嗎？”

  葉願瀟又道：“那為什麽連自己人也要瞞著？”

  “不瞞著有什麽辦法？”孟落花淡淡道：“當時只有我們少數弟子知曉此事，如果消息一再擴散，一傳十十傳百，到了百姓那裡又會變成什麽樣？”

  葉願瀟深吸一口氣，道：“那幾個外室弟子……叫什麽？”

  孟落花搖頭：“我不認識。”她盯著杯中已經有些渾濁的茶水，道：“只聽說他們以前負責巡山，有一個弟子好像……姓劉。”

  葉願瀟沒再多問，隻道：“嗯。我明白了。”

  孟落花道：“葉願瀟，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被別人看得一清二楚，未必是好事。”說著，她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葉願瀟卻道：“師姐。”

  孟落花腳步一頓，道：“還有何事？”

  “那個小鎮，在哪裡？”

  孟落花挑眉，露出一個高傲的笑來：“怎麽，想去逞威風？”

  葉願瀟道：“我與魔族有血海深仇。”

  孟落花捏緊拳頭，道：“別想著亂跑，你要是出什麽問題，到時候還要去救你。我可沒那個閑工夫。”說完，她不再理會葉願瀟，徑直回房了。

  離了孟落花的院子，葉願瀟的心情很是複雜。她本想找個地方理一理思緒，卻在不遠處看到了迎面而來的顧炫黎。

  說實話，葉願瀟看見顧家人就有些防備之心，現在對面來的人是顧城主，葉願瀟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要直接衝上去找人對峙。她面色平靜，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禮，道：“顧城主。”

  顧炫黎和善地點點頭，道：“葉姑娘不必多禮。我這次來，是想請葉願瀟姑娘和林墨箏姑娘二位一敘，也算是感謝二位數日來幫忙調查怪物一事。不知二位可有空閑？”

  葉願瀟道：“調查沒有成果，怪物也尚未找到，此時就說感謝，為時過早。”

  顧炫黎的笑容微微一凝，隨即道：“便是沒有結果，二位也是付出了力氣和時間，來到我清城的地界，由顧家來感謝是應該的。”

  葉願瀟倒要看看顧炫黎想搞什麽鬼，於是應道：“我尚有空閑，不過我妹妹今日太過勞累，就由我代她赴約吧。”

  顧炫黎笑著道：“好。”

  應下了顧炫黎的邀請，葉願瀟繼續往前走，然後在拐角處看到了林墨箏。

  林墨箏仍然是一襲白衣，她虛倚在樹旁，靜靜地看著葉願瀟。

  葉願瀟勉強地勾了勾唇角，道：“小箏，你在這裡啊。”

  林墨箏直起身來，向葉願瀟的方向走了幾步，道：“嗯。姐姐聊得還好嗎？”

  葉願瀟非常勉強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小箏，我……她們……孟尋……師姐……怪物……”她逐漸語無倫次起來，說到最後竟然只剩下了哽咽：“小箏，怎麽辦……”

  話還沒說完，葉願瀟便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周圍的景物飛速變幻，林墨箏將她攏在懷裡，道：“姐姐。沒事的。”

  葉願瀟把頭埋在林墨箏懷裡，好一會，她道：“小箏，孟家……不，修靈世家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交易？”

  林墨箏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一直瞞著我，不想讓我擔心……但是我不能一直活在夢裡。”葉願瀟悶悶道：“小箏，我想去找那個小鎮，也許孟辭還在那裡。或者……或者那邊能找到那些怪物的線索……”

  林墨箏許久沒有說話，只是抱著她的手臂收緊了幾分。就在葉願瀟以為林墨箏不會回答的時候，林墨箏輕歎口氣，道：“魔靈詭鎮，又叫喚靈鎮。是隱祈港唯一不被顧家管轄的地方。”

  “喚靈鎮？”葉願瀟道：“喚靈……是我想的那個喚靈麽？”

  林墨箏點頭：“對。喚靈是為打通靈脈，需要正午時分聚集陽氣，一人守陣，一人將靈力打入被喚靈者體內。喚靈儀式最初就是隱祈港葉家創造的，甚至還有了一個專門為想要修靈的閉靈體喚靈的地方。就是現在的喚靈鎮。”

  葉願瀟退開幾步，道：“可我記得師兄說過喚靈很危險，喚靈成功的人也很少，怎麽還設置了專門的地方？”

  林墨箏解釋道：“喚靈成功的人的確寥寥無幾，但那並不只是因為喚靈儀式要求頗多條件苛刻，還因為葉家會有意挑選能夠勝任修靈者這一身份的人，並不是誰都能夠滿足葉家嚴苛的條件，所以才會少有喚靈成功的人。事實上，只要是被葉家許可喚靈的人，基本都成功了。”她停頓片刻，道：“不過，若是讓孟家和顧家來做這件事，就確實如他們所說的那般危險了。”

  葉願瀟道：“為什麽？”

  林墨箏緩緩道：“因為……他們在做的，根本就不是喚靈儀式。”
    葉願瀟疑惑地看向林墨箏。

  “孟卿平曾經說過，喚靈失敗的話，輕則傷，重則亡。但凡是孟家經手的喚靈儀式，被喚靈者都死了。”林墨箏道：“我還活著，是因為我進行的根本就不是喚靈儀式。”

  葉願瀟怎麽也沒想到林墨箏當時進行的不是喚靈儀式，她脫口問道：“不是喚靈儀式？！”

  林墨箏點頭。“我身上有兩道封印。其中一道是阿娘設下的日心雷火咒，封印住了強大的千年妖力。而另一道是前任晹宮靈女雲司裳設下的散雲印，封住了我的靈脈。他們不過是解開了散雲印而已。”

  葉願瀟了然。難怪喚靈儀式後，林墨箏手臂上便出現了日心雷火咒的圖案。先前是兩道封印互相牽製，後來沒了一道，另一道自然就顯示出來了。她又不解道：“為什麽葉家喚靈就能成功，孟家卻失敗呢？”

  林墨箏道：“因為……孟家和顧家沆瀣一氣，同流合汙。”

  這種詞都用上了，林墨箏應該真的是氣壞了。

  葉願瀟安撫道：“小箏，別生氣。那些弟子總歸是不知情的，有什麽事都是靈主下的令……”

  林墨箏微微搖頭，道：“姐姐，喚靈鎮以前就只是喚靈鎮，設立它的目的也非常簡單，就是為了更好地進行喚靈儀式。但如今不是了，現在的喚靈鎮目的在於……收集人的靈體。”

  “收集靈體？！”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葉願瀟道：“什麽意思？”

  林墨箏閉上雙眼，輕聲道：“姐姐，那裡是魔靈詭鎮。通過喚靈儀式收集的靈體都會被困在那個詭鎮之中，然後被喚靈者的屍體……會被煉成魔靈。”

  葉願瀟抬起頭，問道：“小箏，到底什麽是魔靈？”

  林墨箏遲疑良久，看著葉願瀟的眼睛，最終還是開了口。

  魔靈是將非魔或怪物的普通生靈用濁氣培養，卻又不叫他們原本的靈體泯滅，而是用濁氣一點一點將靈體浸染侵蝕，直至他們變成只聽命於培育者的殺戮武器。

  靈氣和濁氣本就是對立，一個代表澄澈純粹，一個代表邪惡黑暗，如果讓那些汙濁的濁氣去侵染含著靈氣的靈體，會有多痛苦簡直不敢想象。

  半晌，葉願瀟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怎麽會。

  修靈者不是一向與魔族界限分明勢不兩立嗎？怎麽會有魔靈這種東西存在？！修靈者為什麽會主動培育魔氣？！人族和魔族本就不共戴天，怎麽能培養魔靈這樣危險邪惡的東西？！怎麽能做出如此泯滅良知的事情？！！

  葉願瀟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她倒退兩步，脫力般跌坐下去。

  “姐姐！”林墨箏驚慌失措地扶住了將要摔倒的人，手中銀光閃爍就要消除葉願瀟的記憶，卻在下一刻被懷裡的人攔住了。

  葉願瀟虛虛地握住林墨箏的手腕，搖了搖頭。“小箏，讓我面對這一切吧。消除了記憶，並不代表事情沒發生過。”她將頭倚在林墨箏的肩膀上，閉上雙眼，道：“小箏，我想去那個魔靈詭鎮。如果顧家真的做了這些事情，我就一定要阻止他們。”

  如果按照林墨箏的說法，這一次怪物襲擊傷人的不合理之處就都變得合理了。那些所謂的怪物是顧家飼養的魔靈，他們在清城的地界，受到顧家的包庇，自然來無影去無蹤。只是，葉願瀟不知道那些魔靈究竟有多少，更不知道他們的實力具體如何。只聽孟落花或者其他人說是沒有用的，她必須要親自確認才行。

  林墨箏慢慢擁住懷裡的人，輕聲道：“好。無論姐姐想去哪裡，我都陪你一起。”

  許久，葉願瀟終於睜開了眼站起身來。她看向自己的右肩，心中有了一個打算。

  傍晚時分，葉願瀟問林墨箏妖界一切可好。

  林墨箏點頭，道：“我有和胡柒保持聯絡，妖界無事發生。”

  葉願瀟道：“小箏，我……想見見胡柒。”

  “怎麽了？”

  “……我很擔心衍兒姐和柳兒。”葉願瀟道：“雖然這樣說很不合情理，可是……若是想要探查她們的情況，沒有誰比胡柒更合適了……”

  林墨箏“嗯”了一聲，道：“姐姐，我們想的一樣。我正想和姐姐商量這件事，剛好你今天問我了。”她站起身來，道：“我現在就回妖界一趟，讓胡柒暗中看看孟柳兒和衍姑娘的情況，如果可以，我會把她們帶出來。”

  葉願瀟囑咐道：“小箏，小心行事。能探聽到線索最好，要是沒有機會，不要冒險。”

  “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數。”說完，林墨箏打開妖力空間離開了。

  林墨箏走了，葉願瀟緩緩打開了房門。

  這不過是支開林墨箏的借口而已。雖然葉願瀟確實很擔心孟衍和孟柳兒，但她覺得夢霆一時半刻不會動她們。眼下，最危險的事情還是顧炫黎的邀約。

  這個時候請她們前去“敘舊”，可不是什麽好事。顧家說不定已經聽到什麽風聲，打算對她們下手了。

  葉願瀟並不害怕面對顧炫黎，她倒是想看看顧家要做什麽。她背好流月七星劍，鎮定自若地離開了房間。然後沒一會，她回來了。

  顧炫黎沒說去哪裡。

  葉願瀟有些挫敗地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心道：“這世上恐怕再沒哪個像我一樣笨的了。”

  正想著，便看到水鳶和鬼槐向她走來。水鳶施施然行了一禮，道：“貴客，靈主大人有請。”

  鬼槐微低著頭，神色有些緊張。她不住地用余光看葉願瀟，甚至還朝她微微搖了搖頭。好像並不希望她前去赴約。

  想起林墨箏說過的“老朋友”，葉願瀟心中了然。那位“老朋友”，估計就是這位不會說話的鬼槐了。

  葉願瀟微微一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道：“那就走吧。”

  水鳶和鬼槐帶著葉願瀟往遠處走去，越是走，行人便越少，走著走著，兩邊連燈燭都看不見了。若不是水鳶和鬼槐手中分別提著兩盞燈籠，葉願瀟已經忍不住要托個靈焰照路了。

  這兩個人說是要給葉願瀟照路，實際上卻是一左一右把她夾在中間，生怕她跑了似的。

  葉願瀟微微眯起雙眼，心說果然蹊蹺。路越走越偏僻不說，連房子都稀少得不行。哪個人請客人赴約會找這麽奇怪的地方？

  穿過一個小巷，幾人站在了一片竹林前。鬼槐和水鳶停下了腳步。

  水鳶微微垂眸，道：“客人，屬下只能送到這裡了。靈主大人就在竹林後等候，請客人獨自前往。”

  葉願瀟注意到水鳶的自稱已經不是“奴婢”，而變成了“屬下”。這兩個人的身份應該也不是普通的侍女，而是顧家的靈侍。

  她沒再多問，隻點頭道：“多謝帶路。”說著就要離開。這時，她的衣袖突然被捉住，她回過頭，一直沒有說話的鬼槐正看著她。“鬼槐姑娘，還有何事？”

  鬼槐還保持著那個動作，沒有反應。就在葉願瀟覺得她不會回答的時候，鬼槐忽然將手中的燈籠遞給了葉願瀟，然後松開她的衣服，緩慢地退至一旁。

  葉願瀟接過燈籠，笑道：“謝謝。”說完，她轉身進入了竹林。

  竹子本是清雅絕塵的，但是這片竹林卻給葉願瀟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風吹竹葉沙沙作響，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這個來訪者，葉願瀟總覺得這裡潛伏著什麽危險的東西。

  “沙沙……”

  利刃破風的聲音傳來，葉願瀟幾乎是立即召出了流月七星劍朝聲音來的方向擋去。利器被長劍擋住發出輕微的錚鳴聲，然後那枚利器卻失了力道，軟綿綿地墜落在地。

  躺在地上的，是一枚青綠色的竹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