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異變
  因為奈落塔的緣故，靈女的地位一直高於靈主，就算是靈主繼任都不會有靈女繼任這麽大的排場。靈女繼任大典上，長老和族內長輩不出席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場的賓客並非無人注意到這一點，但是出於很多種原因，並沒有人主動提及。

  眼下被林墨箏如此直接地說起此事，眾人皆是感覺蹊蹺，不由得議論紛紛。

  孟昌安臉色更沉，還是孟卿平接過話來，退讓一步，道：“林妖主，方才是我們的不是，二位請上座。”

  孟盛年已經被孟昌安警告過，此刻安靜地坐在新換上來的案桌後，雖然仍是一臉怒火，卻總算沒有爆發出來。而孟昌安已經收斂神色，恭順道：“林妖主，今日是我夢霆的靈女繼任大典，您二位既是靈女的朋友，便給個面子，請上座吧。”

  孟家人已經服軟，再僵持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林墨箏看著那兩個高位上的座椅，緩緩邁步，拉開其中一把，道：“姐姐，請吧。”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剛剛還氣勢頗盛咄咄逼人的妖主轉瞬就溫柔謙遜地為自己的姐姐拉開座椅，這態度轉變得極快，和剛才完全就是判若兩人。眾人根本不知說什麽好，只能一臉木然地看著兩人落了座。

  宴席上，整個大堂內的賓客都頗為緊張。特別是孟家人，時不時地會有目光向林墨箏這邊投來，像是很擔心林墨箏又會發難。

  好在，林墨箏神色淡淡，似乎對折騰孟家並無興趣，大典全程都沒再說話。

  葉願瀟實在是沒想明白，傳音問道：“小箏……孟師伯和孟長老在哪兒？”

  林墨箏道：“姐姐，叫他們的名字就好。孟詠滬不配做夢霆的長老，孟憬然也不配做你的師伯。”

  葉願瀟自然知道林墨箏在介意什麽事，她歎了口氣，道：“小箏啊，即便如此，他們也是教給我修靈者原則的人。就算教我的人沒能做到，但那不代表我就不該那樣做了。”

  “……”林墨箏沉默半晌，道：“姐姐，他們如今不在修靈界。”

  “不在修靈界？”

  林墨箏微微點頭，傳音道：“他們……在魔域。”

  葉願瀟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背爬上來，她忍不住就要站起來，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道：“魔域？！他們跑那裡做什麽？！”

  “現在濁氣失控，而且很糟糕的是，原先濁氣侵蝕生靈後，大多數生靈都是爆體而死，但現在……他們被魔化的幾率增大了。”林墨箏沉聲道：“實不相瞞，我先前帶著胡柒來這邊，並不單純是為了四大家族和奈落塔的事情，也因為那些濁氣。玉瓊灣一帶莫名其妙出現了許多怪物，那些怪物被殺死後，又會爆發出大量的濁氣，進而去侵染其它生靈……根本無法控制。”

  “怎麽會這樣……”

  “更麻煩的事不止於此。”林墨箏道：“本來濁氣侵蝕人類的可能性比較小，但這段時日，魔化的人族越來越多，恐怕是……”她有些凝重地看著面前的茶盞，道：“否則，我也不會這麽著急就讓綺羅把那孩子帶走。某種程度上，孟望塵破壞了封印，也算是件好事吧。”

  葉願瀟道：“那如今我們該怎麽辦？”

  “等。”林墨箏抬眸看向高位上捧著忘憂鼓正襟危坐的孟筱芙，道：“姐姐你看，已經有人坐不住了。”

  不過，她說的這人卻不是孟筱芙，而是站在孟筱芙身側的孟望塵。

  孟望塵看上去神色無異，可目光卻總是落在門口，仿佛在等待什麽。

  宴席上的賓客中，其余三家的靈女也盡數到場，只是不見那幾家的靈主，不知他們去了何處。

  雲瑤始終帶著優雅從容的淺笑，不時會朝著林墨箏和葉願瀟的方向看上一眼。在她的身後，站著垂眸不語的水鳶。看來，水鳶已經回到雲家了。山茶不知去了何處，身為靈侍竟然沒有出現。

  洛未雪一如既往的面色冷淡，那副模樣與她惡名在外時並無不同。果然，人戴著一副面具久了，想要再摘下來可就不容易了。雛菊站在她的身後，沉默而堅定。

  顧聆音卻沒了初次見面時那幅高傲的模樣，此刻的她微低著頭，看上去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仿佛做什麽都低人一等。顧家靈女再沒了往日的風光神采，整個人都黯淡了許多。她的身後卻隻站著兩個普通的侍女，原本應該跟著她的鬼槐也不見蹤影。

  “咚”。

  忘憂鼓發出了空靈澄澈的樂聲，人們齊齊抬頭看去，孟筱芙雙目輕闔，她手指輕敲鼓面，樂聲便如淙淙泉水般在耳畔流淌。那聲音歡快明朗，聽了此曲就好像能夠忘記一切煩惱憂愁，忘憂鼓果真名不虛傳。

  “筱芙的靈器已經這麽熟練了。”葉願瀟笑了笑，對林墨箏道：“她已經得到忘憂鼓的認可了。”

  林墨箏道：“沒辦法，她必須成為靈女。孟家除了她，就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孟筱芙始終神色平淡，再沒露出過多余的表情。這一曲於他人而言是享受，於演奏者而言卻似乎並非如此。她額頭上滲出些冷汗，奏完一曲，她緩緩放下手，睜開了眼，慢慢舒了口氣。

  那副模樣，就像是完成了一個艱巨的任務。

  葉願瀟突然道：“小箏。或許……筱芙她並不想做靈女。”

  林墨箏卻並不在意，隻道：“她沒得選。”

  “……嗯。”

  孟昌安站起身，正要說些什麽，便聽見門外傳來一片嘈雜。似乎有打鬥和叫喊聲，夾雜著刀劍相碰的聲音，遠處還隱約看得到火光和黑煙。

  “怎麽回事？！”孟盛年第一個站起身，看樣子是已經準備出門查看了。

  孟昌安面色一沉，但他顯然冷靜得多，側過頭低聲吩咐身旁的侍從去看看情況。

  賓客們也亂成一團，孟筱芙抱著忘憂鼓，有些茫然地從高台上跳了下來，孟卿平則守在孟筱芙身旁，似乎做好了隨時開戰的準備。

  “小箏，這是怎麽回事？”

  林墨箏按下準備起身的葉願瀟，道：“姐姐，沒我們的事。”她偏頭看向孟望塵，道：“有人開始行動了。”

  話音剛落，門外衝進來一人，那人渾身黑氣，正是剛才出去探查情況的侍從。他幾乎是連滾帶爬滾到大堂之中，口中含混不清道：“靈主……怪物……殺……”話沒說完，黑氣便湧入他的體內，那侍從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不停，緊接著，他身上浮現出詭異的黑色紋路，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轉身便朝著離他最近的那人攻了過去。

  葉願瀟最先反應過來，道：“糟了，是魔化！”

  此刻，距離那侍從最近的，正是顧家靈女顧聆音。顧聆音看著眼前突然被魔化而變成怪物的人，不知想起了什麽，她眼中浮現驚懼之色，一時間竟然想不到要躲開。

  情況太過突然，沒人想得到那侍從會突然變成怪物，更沒人想得到怪物會突然發難。在那怪物的手爪距離顧聆音的臉僅有三寸時，一柄長劍將那怪物的手生生斬斷，靈縛術把還在嘶吼的怪物牢牢縛住。

  葉願瀟竟是從高位上一躍而下，以極快的速度攔在了顧聆音身前，把那怪物擋了下來。她側目看向還沒緩過神的顧聆音，道：“顧小姐，沒事吧？”

  “沒有……”顧聆音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她越發無地自容，低聲道：“多謝。”

  剛才的情形雖然危急，卻不至於這麽多人都反應不過來。至少，以孟盛年和孟昌安的實力，不該袖手旁觀。連葉願瀟這個距離顧聆音很遠的人都能趕到，別人就也能夠攔得下這怪物。

  可是……沒有任何人出面。

  太奇怪了……

  在葉願瀟有動作的一刹那，林墨箏便知曉葉願瀟的想法，她使了個定身術，將怪物定在原地，然後站在葉願瀟身側，道：“姐姐，小心。”

  孟昌安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道：“三弟。”
    孟盛年哪裡還用他再多說，立即召集一眾弟子匆匆離去。

  大堂內的眾人自然也沒心思再進行什麽繼任大典，紛紛來到屋外。這一看可不得了，夢霆上空黑氣滾滾，濁氣的聚集量已經達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那些濁氣瘋狂地攻擊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已經有不少人被魔化變成了怪物。

  那黑氣盤旋在夢霆上空，幾乎形成了黑雲，遮擋了全部的天光。而且，那團黑氣還有擴大的趨勢，許多地方都受到了波及。

  夢霆內已經亂成一團，被魔化的人越來越多，還有相當一部分是修靈者。修靈者的戰力本就比普通人強，被魔化後更是不好對付，孟盛年帶領著一眾弟子一時間無法脫身。

  這些賓客都不是普通人，他們皆是些有頭有臉的修靈者，現在出了這種事，按理來說是沒人需要被保護的。身為修靈者，他們該首當其衝，因為對付怪物是他們該做的事情。

  但現在，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

  所有人都看到了擊敗怪物後的結果。怪物被殺死後，會釋放出更多的濁氣，濁氣無法被根除，就只會侵染更多生靈。

  貿然擊殺，情況只會更糟。

  四位靈女已經聚集在一起，面色各異地凝視著這片混亂之景。靈女是修靈界地位最為重要的人，她們已經被一眾弟子團團圍在中心，跟隨著她們的靈侍更是護在她們身邊寸步不離。

  所有人的面色都很沉重，除了一個人。

  孟望塵。

  早在葉願瀟發現孟望塵神色有異後，她便對此人多加注意了幾分。在門外一片嘈雜時，孟望塵的神色便露出些許急切，仿佛是在尋找什麽。而當那侍從變成了怪物，大家都面色沉重，可孟望塵卻微微松了口氣，就像是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有了著落一般。

  這太不正常了。

  葉願瀟正要去找孟望塵問個明白，便見黑氣滾滾朝著她的方向襲來。

  林墨箏微一抬手，妖力凝結而成的結界將眾人護在裡面。她低聲道：“姐姐，小心。這些濁氣已經開始攻擊修靈者了。”

  說是“攻擊”已經算輕的了。靈氣和濁氣相對立，濁氣會攻擊靈氣豐富的人族已是異常，會攻擊能夠使用靈力的修靈者就更加離奇。凡是被濁氣直接侵蝕的修靈者，皆會爆體而亡，從未發生過被魔化成怪物的情況。

  就算是顧家的魔靈，也是經過煉化和法陣才能有那麽強的攻擊力……

  可眼下，濁氣就像是某種不可抗拒的疫病一般，沾染上誰，誰就會變成失去人性的怪物。

  滾滾黑氣還在衝擊著妖力的結界，有不少修靈弟子都被魔化，尚且存活的弟子們不知如何是好，有極多弟子不再進攻而開始逃跑，失態已然失控了。

  葉願瀟這邊的一群人被結界護住，黑氣闖不進來，外圍還活著的修靈者自然一股腦地朝著這邊湧過來。林墨箏嗤笑一聲，手下卻還是把結界擴大了許多，一時間，結界之內便站了許多人。

  孟昌安溫和的假面終於被徹底撕裂，他面色陰沉，死死地盯著林墨箏。

  孟昌安是靈主，自然被許多人關注，發生了這種事，大家自然而然地以孟昌安為主心骨。見孟昌安這般神色看著林墨箏，不少人已經隱隱有所猜測。終於，人群之中有人道：“關於此事，妖主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那種雜碎，林墨箏自然是不願理會，她甚至看也不看那人，隻抱著手臂淡淡看著前方。

  林墨箏不理會，葉願瀟卻是聽到了那人的話。她立即反問道：“這裡是望靈山，你所處的地方是夢霆，出了事你不去問孟霆主，讓妖主給你做什麽解釋？？”

  那人道：“林妖主放出奈落塔的魔氣後，異變就發生了。人族魔族一向不共戴天，如今妖界與魔族同流合汙，她林墨箏還在這裡裝什麽無辜好人？！！”

  這話一出，有不少原本就對妖界心懷不滿的人紛紛附和，甚至他們越說越激動，連“妖主”都不叫，開始直呼其名。

  他們還都站在林墨箏的結界之內，便已經開始對著林墨箏橫加指責。

  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葉願瀟提著最先挑事的人的衣領，流月七星劍已經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妖主名諱豈是你這種人能直呼的？”葉願瀟冷冷道：“不能除邪衛道，還要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毀謗生事，你憑什麽說妖主就是放出了魔氣的人？”

  葉願瀟眼裡的殺意根本不加掩飾，語氣又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那人被嚇住了，支吾片刻，道：“我，我……”

  “你什麽？”葉願瀟冷冷道：“你敢對天發誓，妖主放出魔氣是你親眼所見嗎？”她目光掃過一眾人等，道：“你們有誰敢嗎？”

  對天發誓。

  修靈者是仰仗著天而行事的，他們對上天懷有一種奇妙的敬畏，所以對於未曾親眼見到的東西，沒有人敢對天起誓。

  四周一片沉寂，葉願瀟道：“另外，希望你們心裡有數，你們所在的位置，就是妖界之主的結界之內。誰若對她有意見，就自己滾出去。少在這裡惺惺作態，得了便宜還賣乖。”她掃視了周圍一圈，道：“若是呆在這裡還要生事，讓我聽到的話，別怪我把你們丟出去。”

  林墨箏本來神色冷淡，見葉願瀟為她出頭，不由歎了口氣，把葉願瀟拉到身側，無奈道：“姐姐何必同這些人浪費口舌，隨他們去就是了。”

  葉願瀟搖了搖頭，道：“本就不是你做的，沒道理容忍他們這麽往我們身上潑髒水。”

  孟昌安陰沉的面色不見了，他又換上了一副溫和儒雅的面孔：“葉姑娘，你說此事與林妖主無關，但魔氣已經被放出來了，眼下我們都處在修靈界，兩位若有對策，是否能指點一二？”

  林墨箏偏過頭去，看樣子並不想理會。

  “小箏，這裡畢竟是修靈界，不好坐視不理……”葉願瀟傳音道：“若是真有辦法，就幫個忙吧。魔雖然不是我們的敵人，但這些怪物卻不能放任不理啊。”

  林墨箏看看葉願瀟，對上那雙澄澈的眼神，她神色溫柔下來，輕聲道：“好。”

  隨即，她看向人群，淡淡道：“首先，無論你們信或不信，我必須糾正一點。這些攻擊人族的是濁氣，而並非魔氣。在場各位也不算太過廢物，應該不至於沒聽過濁氣的來源。它們本就來自於世間萬物，其中人族產生的濁氣是最多的。那些本就是諸位的惡念和邪性所致，就不要歸罪於魔族。另外，怪物雖然一直以來被歸於魔族之中，但還是希望你們分清，怪物是怪物，魔族是魔族。無論是目的還是行為，他們都完全不同。”

  人群之中有人低聲嘟囔：“都是害人的東西，能有什麽不同……”結果被葉願瀟一個眼刀瞪了回去。

  林墨箏繼續道：“被魔化的人不能殺死，殺了他們，屍體會爆發出大量的濁氣，情況越來越糟。唯一對付他們的辦法就是鎮壓。”

  “鎮壓？”

  “定身術，定身符，封印術，儲物符……什麽都好。不能破壞他們的身體，然後想辦法把他們封印起來。”林墨箏沒有說的是，若非怪物不能殺死，魔族也不會大費周章把它們轉移到魔域看管起來了。

  孟卿平道：“那這些濁氣怎麽辦？”

  林墨箏沒有看他，隻道：“濁氣的事，我會想辦法。”

  別人或許還會存疑，但葉願瀟卻知道，林墨箏一定能想到辦法。情況已經明了，有了解決方法，現在就該開始行動了。

  怪物只能鎮壓不能殺，所以符術和封印術無疑是最有效的。這一次能夠對抗怪物的，自然得是控制型靈力和擅長符術的修靈者。

  控制型靈力的修靈弟子很多，可以說整個修靈界絕大部分都是控制型靈力的人，擅長符術的人也不在少數，可眼下，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默契地低下頭去，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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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