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往事再現

  如果說最初沒人去對抗怪物是出於謹慎，那現在有了對策還不行動，就已經不對勁了。

  魔化的人越來越多，不能再拖下去了。

  有人小聲道：“說得輕松，誰知道該怎麽鎮壓……”

  “就是，這法子能不能行還不知道呢……”

  “不是吧，你們這麽容易就信任妖主了？”

  葉願瀟無暇理會那些還在竊竊私語的修靈者，傳音道：“小箏，封印濁氣可有把握？”

  她這話並非質疑林墨箏的實力，而是在問這件事情是否危險。林墨箏自然心領神會，傳音道：“姐姐放心，我安排的人稍後就到。”

  “好。”說罷，葉願瀟提起劍，朝著黑氣滾滾的結界外衝去。

  這人一眨眼的工夫便沒影了，林墨箏神色一凜，下一刻也閃身出了結界。不過，她卻沒有收起妖力，銀白色的光暈流轉，強悍的妖力結界依然把一眾修靈者護在其中。

  沉默半晌，洛未雪站到了護在她身前的雛菊身旁，道：“我們走。”

  雛菊手中出現了一柄鋒利的斧頭，斧身精雕細琢，上面刻有飛鳥山林之紋，正是靈器劈山斧。無需洛未雪再說第二次，她已經跟上了洛未雪的腳步，沉默而堅定地護在了洛未雪身側，一如往昔。

  緊接著是顧聆音。她早就想要出去對付那些怪物，只是擔心若自己第一個出頭，會被眾人想起顧家曾經做過的事情，所以才拚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今有人離開結界，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吩咐了那兩個隨從一聲，便召出破天戰戟，朝著滾滾黑氣彌漫的前方衝去。

  雲瑤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水鳶，道：“害怕嗎？”

  水鳶抬眸看向雲瑤，淡淡道：“屬下是晹宮靈侍，只要聽從命令，無需有個人情感。”

  “那就是怕了。”雲瑤歎了口氣，道：“你跟在我身後，我會護住你。”

  水鳶緩緩搖頭，道：“保護靈女是我的責任。”

  雲瑤不再多說，衣袖間有幾張紙符飛出，圍繞在她和水鳶身旁。

  見雲瑤也要離開，孟昌安道：“雲靈女要走？”

  雲瑤面上微笑不變，頷首道：“方才林妖主也說過，怪物只能困，不能殺。雲家不敢說實力有多強大，但用些封印術還是沒問題的。”她大方地行了個禮，道：“孟霆主，請恕雲瑤失禮，先行一步。”

  見狀，孟筱芙向前一步，道：“靈主，我也要去幫忙。”

  孟昌安尚未說話，孟卿平便開口道：“筱芙，不許胡鬧。你留下。”

  “為什麽？！”孟筱芙道：“我也是控制型靈力，身手也不差！”

  孟卿平嚴肅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靈女，你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絕不能出任何閃失。”他又道：“你留在這裡，我和你二哥出去看看……”

  話沒說完，他便發現了異常。

  孟望塵不見了。

  孟卿平神色一僵，隨即恢復如常。他向孟昌安請示後，便引著浮生劍離開了。

  靈女和幾個有身份的人都走了，有些人也不好意思再像個縮頭烏龜似的留在安全的結界裡，帶著武器出去幫忙了。不過，依然是留在結界內的人居多。

  孟昌安無法扔下這麽多人，隻好留在結界裡主持大局。只是，他安頓好驚慌的眾人，一回頭的時候，發現原本立在後方的孟筱芙不見了。

  “靈女？！”

  孟筱芙自然不在結界之中，雖然孟卿平囑咐她要待在安全的地方，但孟家大小姐孟筱芙又豈是那麽容易就妥協的人。

  她提著絕命鞭，三兩下放倒了一隻撲過來的怪物，然後用靈縛術把它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四周一片混亂，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幾欲窒息的濁氣，那些濁氣十分遮擋視線，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只能一路走一路把圍上來的怪物困住。

  “大哥不在，二哥也不在……真是的，每次都丟下我一個人。”孟筱芙有些賭氣地拎著鞭子，自言自語道：“我明明也沒那麽弱，什麽靈女最重要，其他幾個人不還是都走了？”

  但很快，孟筱芙便輕松不起來了。

  黑氣像是有生命一般，透過她的皮膚往內裡滲透，現在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火辣辣的疼。濁氣一直壓製著她，靈體靈脈更是像被蟲子啃咬一般難受，她不得不調動自身的靈力進行防禦。

  眼下，最重要的是趕快找到孟卿平和孟望塵。

  孟筱芙鎮定下來，握著絕命鞭一路往前走，她沒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後，滾滾黑氣攜著數個被魔化的人朝著她的方向襲來。

  葉願瀟已經被眾多怪物團團圍住。剛才她為了救一個修靈弟子而將怪物引開，只是，那名弟子是安全逃跑了，她卻被困在了這裡。

  說實話，葉願瀟並不擅長控制類的靈術，對於封印術的研究也很是有限。控制型靈術比攻擊艱難多了，她必須把控好力度，才不會破壞那些怪物的身體。她收了流月七星劍，化出靈璆，手中捏著靈訣，瞬息之間便縛住了兩個怪物的身形。

  這兩隻怪物也是夢霆的弟子，葉願瀟面色愈沉，靈璆的靈力堪堪把衝上來的一隻怪物逼退。

  濁氣越來越重，那些東西的實力在變強，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

  葉願瀟後撤兩步，道：“八百縛形陣！”

  數條靈力鎖鏈從地下伸出，原本張牙舞爪的怪物便被牢牢束縛住。這一招是葉願瀟能夠使用的最強束縛術，它本質上與靈縛術沒有太大區別，但八百縛形陣的束縛力量更強。同樣的，這一招消耗的靈力也更多。

  葉願瀟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她忽然覺得，那些修靈者待在結界裡沒出來也是很好的。這種強度的濁氣，不是誰都受得住的，萬一堅持不住，怪物沒除掉，自己反倒加入了怪物的陣營……怎麽想都虧大了。

  葉願瀟會跑出來並不是貿然行事。她是出來尋找孟望塵下落的。

  孟望塵從剛才起就不見蹤影，葉願瀟總覺得孟望塵在做什麽壞事，但又沒有證據。她不好當眾挑明，隻好追出來，一邊幫忙封印怪物，一邊尋找孟望塵。

  現在困住了這些怪物，下一步要去哪裡呢？

  還沒等葉願瀟想出個所以然，束縛住怪物的靈力鎖鏈斷開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葉願瀟睜大雙眼，她面前的兩隻怪物已然掙脫了束縛，再次朝她撲來。

  它們果然更強了！
  和怪物戰鬥了一路，又要分出靈力抵禦濁氣，此刻葉願瀟的靈力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但她還是靈巧地向旁邊一躍，順利躲開了怪物的攻擊。

  這邊葉願瀟還沒解決掉掙脫束縛的兩隻怪物，那邊又是“嘭嘭”兩聲，又有怪物掙開了！
  葉願瀟被圍在中心，退無可退。

  “白羽！”

  葉願瀟隻感覺到一陣風刮過，那些怪物便被一根白綾捆成一團，再動彈不得。她道：“小箏！”

  林墨箏一抬手，幾道紙符便貼了上去，她收回白羽，道：“姐姐，可有受傷？”

  “我沒事。”葉願瀟道：“小箏，你怎麽也來了？”

  林墨箏看著發束又一次歪在一旁的葉願瀟，歎道：“姐姐突然就走掉，我委實是很心慌。好在這發帶不算無用，我總算還能尋到姐姐。”

  “……抱歉……”葉願瀟自知理虧，主動認錯，又道：“說起來，這裡的怪物似乎格外多……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林墨箏道：“姐姐，你看看這裡是什麽地方。”

  “什麽？”濁氣太重，葉願瀟努力地想要看清，但只能隱約看到不遠處有個方形的輪廓。

  林墨箏雙指並攏，銀白色的靈力驅散了濁氣，露出她們前方的東西來。

  那是一塊足有一張床那樣大的白玉石，只是，那玉石周圍彌漫著重重黑氣，還隱隱透出些血光來。

  葉願瀟道：“驗靈台？！”

  林墨箏點了點頭。

  “驗靈台是靈氣聚集的地方……結界破了不說，怎麽會有這麽多濁氣？！”

  “姐姐，你來看。”林墨箏率先靠近了驗靈台，銀白色的靈力注入了玉石之中，然後葉願瀟眼睜睜地看著那玉石由晶瑩剔透的白色慢慢轉變成了血紅。

  血色從驗靈台底部一直向上蔓延，到了最上方，顏色便淡的幾乎看不清楚。

  這一幕場景似曾相識，葉願瀟幾乎是馬上就想到了林墨箏喚靈儀式時她看到的東西。她睜大雙眼，道：“小箏，驗靈台，它……當年你喚靈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情況！”

  林墨箏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是嗎？”她輕聲道：“姐姐，這驗靈台上記載了一些故事。”

  故事……這個葉願瀟也是知道的。

  當年她憑著一股極強的好奇心和莽撞，差點被這石頭吸幹了血死在這。想到這裡，葉願瀟道：“我記得，這個記載的是願塚的事情。”她擔心林墨箏也會被吸血，帶著林墨箏向後幾步，道：“小箏，沒什麽好看的，我們離它遠一點吧。”

  “……說的沒錯，不過……”林墨箏道：“姐姐是怎麽知道的？莫非……姐姐以前來過這裡？”

  “……”葉願瀟的謊言在林墨箏面前無處遁逃，所以她也就不掩飾了，把先前深夜來到這裡結果差點被驗靈台吸乾的事情說了。她又道：“好在孟長老救我一命，不然這石頭真是邪門……”

  林墨箏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她低聲道：“姐姐，以後再發生這種事，一定不要自己行動了，好嗎？”

  葉願瀟笑了笑，道：“好。絕不會有下次了。”

  “另外，有孟詠滬干涉，姐姐看到的東西可能會有些偏差。”林墨箏帶著葉願瀟走近了驗靈台，道：“姐姐，我在這裡，這東西不敢生事，別怕。”

  葉願瀟倒不是自己害怕，既然林墨箏這樣說了，她便點了下頭，然後把目光投向了驗靈台。然後她睜大了雙眼。

  驗靈台上，出現了她從未看過的東西。

  驗靈台上出現了望靈樹和許多小人，那些小人經歷戰爭後痛苦地死去了。沒錯，到現在為止這一切都是葉願瀟見到過的場景。

  可是，接下來的畫面卻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畫面中，一襲白衣的青年手持長劍，將一個中年男子穿心而過。那男子倒在驗靈台上，鮮血染紅了一整塊玉石。

  而那些參與戰鬥的小人死狀各異，可他們的靈魂卻無一不是猙獰可怖，黑氣繚繞，他們的靈魂變成了最為恐怖的怨靈。怨靈大肆攻擊修靈者，孟家無法，隻好修建起願塚，將怨靈鎮壓……

  願塚，實際上是“怨塚”。

  夢霆到了夜晚會鬧鬼，這件事一直都是真的。願塚裡的怨魂，會在夜深之時，離開墳墓，出來遊蕩。

  當年蘭芯講過的事情半真半假，但這一件卻是貨真價實。

  望靈山上，最不缺的就是亡靈。

  難怪孟卿平警告過她們不能進入願塚，難怪願塚能夠連通當時孟衍考核的幻境……原來，這裡真的有怨魂。

  “姐姐剛才所見的白衣男子是孟遲，而他刺殺了的，就是當時孟家的家主，也就是孟遲的親生父親。”林墨箏道：“這驗靈台裡封印著孟家主的魂魄，已有百年了。”

  話音剛落，驗靈台上有青煙浮起。那些青煙緩緩凝聚成人形，雖然無法看清長相，但能判斷出這是個男子。想來，這就是那位孟家主的魂魄了。

  “……是誰喚醒了我？”

  那聲音低沉陰森，聽上去有些不祥。

  葉願瀟側過身體擋在林墨箏面前，道：“您就是孟家家主？”

  那魂魄聞言，偏過頭來，似乎是在注視著葉願瀟。他沉默半晌，道：“與孟遲身上的氣息並不相同……修靈界如今怎樣？”

  林墨箏淡淡道：“距離魔域之戰已過百年。不過，修靈界現在烏煙瘴氣，怕是又要開戰了。”

  “……我就知道，讓那孩子做了靈主，一定會是這個下場。”孟家主歎了口氣，道：“當年，我一直對洛家家主的死因存疑，可事發突然，和魔族的戰爭讓我無暇再去過問此事……後來，事態逐漸失去了我的掌控，等我開始懷疑到孟遲頭上時，我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他瞞著我做了太多錯事，我不該把那麽多的權力交給他。”

  “你想的不錯，洛家的家主確實並非魔族所殺，而是孟遲所害。”葉願瀟道：“你們把一切歸罪於魔族，就沒有想過魔族是因為什麽而存在的嗎？”

  那魂魄似乎茫然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葉願瀟歎了口氣，道：“這些話我和其他修靈者也說過，但是無一例外，沒有人相信。他們都覺得我瘋了。如今，如果我告訴你魔族是為了拯救人族而生，你信嗎？”

  魂魄凝住了，好像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半晌，他道：“我不相信。人族與魔族一直都是對立的，魔族是為殺戮而生的。”

  一聽這語氣葉願瀟就知道此人絕無可能相信她，她也不多做爭辯，道：“罷了。既然你魂魄未散，想必是在人間尚有執念。如今怪物肆虐，我們也要去尋個對策。你待如何？”

  孟家主的魂魄似乎並不穩定，聽了這句話，他道：“我在驗靈台裡，能夠感受到外界的變化。濁氣太重，我的魂魄也快消散了。”他伸出手，掌心上血色緩緩凝結成一枚紅珠，與此同時，驗靈台上的血紅之色紛紛褪去，他道：“這枚血珠凝集了驗靈台吸收過的所有人的血液，又有著我的鬼氣煉化，如今它的靈氣足以與這世間最重的濁氣抗衡。”

  他把血珠遞給葉願瀟，道：“我不知道孟遲具體都做了些什麽，但……如果事實真如你們所說，那這血珠總會有些用處。”

  血珠能夠抵抗濁氣，對於此刻的葉願瀟而言確實大有作用。

  葉願瀟道：“你留在這裡，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魂魄點了下頭，道：“我總覺得，孟遲那逆子會攪得天下不得安寧，所以魂魄未曾離去。就算不能阻止他，也至少留些轉機……畢竟‘子不教，父之過’，我沒有教導好他，該負起責任來。”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魂魄又點了點頭。“你們二人都曾經來過這驗靈台，我能感知得到，你們體內的力量極為強大。血珠留給你們，應當是最好的選擇了。”

  葉願瀟問道：“不給孟長老嗎？”

  魂魄歎了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對孟家的人已然沒有信任可言了。連親生兒子都能背叛我，我還能相信誰？而且，孟詠滬怕是也早就盯著這顆血珠……心無蒼生，血珠怎能落在他手裡？”

  “……”

  黑氣愈盛，那魂魄慢慢變得透明，他道：“過錯是需要被彌補的，如今我已經有心無力，魂魄再難成形，隻願你們能阻止修靈界的大災難。”

  孟家主的靈魂終於化作幾縷煙霧消散了，葉願瀟手中握著那顆赤紅的血珠，低聲道：“我會盡全力而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