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死陣
東方死陣,水鳶和鬼槐已經被數量巨多的魔靈團團圍住。她們費力地撐起一個結界,但是那結界也太過脆弱,看上去隨時會被摧毀。
此刻的葉願瀟也已經沒了更多力氣,聚濁陣一直在壓製她的靈力,而且被濁氣包圍的時候非常不舒服,她能連續撐過四個魔陣已經是十分強大了。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決不能倒下,身後還有等待著她的人,她必須堅持下去。
魔靈不會飛,葉願瀟禦劍而起,看著包圍了水鳶和鬼槐的一眾魔靈。但她看了半晌,也沒找到那個最強的守陣者。守陣者總是不同的,能從守陣者上獲取的信息會更多一些。大概是……守陣者還沒有出現?
“水鳶,鬼槐!”葉願瀟踩著劍,道:“你們能禦劍嗎,先上來再說!”
兩人早就已經撐不下去,見有人來救援,皆是眼睛一亮。鬼槐默不作聲,水鳶卻已經激動地哭出聲來:“葉姑娘,我們已經沒力氣了。怎麽辦……我還不想死在這裡……”
“水鳶。”破天戰戟把正在瘋狂攻擊結界的魔靈震退,顧聆音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好歹也是顧家的靈侍,別這麽丟人。”
“嗚……靈女大人……”水鳶哭著道:“靈主大人不知在做什麽,這魔靈詭鎮變大了!這個陣法正在擴大,好像要覆蓋整個隱祈港!”
葉願瀟一驚,她們已經破壞了四個陣眼,可以說已經毀掉了陣法的一半,聚濁陣怎麽會更強?
水鳶抽泣著繼續講述她們剛剛的發現:“我和鬼槐前不久飛上去看這個陣法,西方和南方的魔氣已經弱了,可是西北方向的魔陣不對勁,那邊黑氣衝天,陣法已經往西北擴大蔓延了!”
西北……西北方向的是誰?!
葉願瀟飛快地搜尋著,拋開可能加入的如亡祭離憂一樣的未知人員,她們一行人中,就剩下孟若真和人偶孟尋,還有竹枝和蘭芯。亡祭似乎說過巫言也會來,就是不知道她在哪個方向的陣中。
她抬起頭,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永遠不會透出亮光來。
流月七星劍爆發出赤紅的劍光,數十隻魔靈被劍影絞成齏粉,再慢慢重組拚合。複原的速度並不算快,這邊的濁氣已經在減弱了。
感受到充足的靈力入侵,前方小巷黑暗的深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
那人身上穿著檀色的衣裙,那衣裙的樣式十分華貴,可是上面已經被血汙浸染,還有被各種武器刺穿的痕跡,看上去已經極為狼狽破敗。她長發半散,微低著頭,垂下的指尖不斷有殷紅的血液滴落。她走得很慢,若不是出現的時機和場合不對,葉願瀟幾乎要以為這是個重傷的修靈者。
檀色的衣袍……是雲家的人。
會是誰?
雲瑤?雲應泣?雲中淚?或者是……其他某個弟子?
葉願瀟還沒猜出個大概,便聽見水鳶倒吸了一口氣,道:“雲靈女?!”
靈女……雲瑤?!葉願瀟立即抬頭看去,映入眼簾的卻不是雲瑤的面容,而是另一張有些陌生的臉。葉願瀟似乎是在什麽地方看到過,但是有些想不起來。但如果是雲家的靈女……不是雲瑤的話,就應該是她的母親,晹宮上一任靈女雲司裳。
雲應泣曾經說過,雲司裳是為了除邪衛道而故,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葉願瀟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顧炫黎不知道通過什麽手段得到了雲司裳的屍首,然後把她煉化成了魔靈。
對面的雲司裳抬起了頭,她的眼中漆黑一片,麻木而空洞,如今的雲司裳再不是什麽晹宮靈女,只是一個只知道殺戮的傀儡。
葉願瀟不再猶豫,果斷道:“打。”魔靈尚未恢復聚合,現在是擊敗守陣者的最好時機。陣眼的突破點在守陣者上,擊敗守陣者,才能找到陣眼。饒是已經靈力不足,她還是率先提著流月七星劍衝了上去。
顧聆音沒想到在這裡能看到雲司裳,道:“……雲姨?不是說雲姨為了擊退魔族犧牲了,屍骨無存嗎……怎麽會……怎麽會在這裡?!”
葉願瀟擋下雲司裳一擊,回過頭道:“顧炫黎這麽跟你說的?”
“是,當時我還年幼,雲姨就是被魔族所害……我們還救下了水鳶!”顧聆音補充道:“水鳶原先是雲姨身邊的人,後來雲姨對抗魔族犧牲了,顧城主便救下了水鳶,她不願回到晹宮,城主就將她帶回了清城,成了顧家的靈侍。”
水鳶面色有些蒼白,她嘴唇顫唞,但依然點了點頭。
葉願瀟還要再說什麽,便看到對面雲司裳的長發散開,像有生命一般朝著這邊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被長發裹挾住的魔靈都被吞噬了進去,像是被拖入了無底深淵。
要命。那些頭髮碰不得。
葉願瀟揮劍斬斷面前朝她攻來的發絲,道:“快禦劍!”
說著,她踏上流月七星劍直入半空。顧聆音也毫不含糊,踏著破天戰戟凌空而立。鬼槐是妖,雖然沒有佩劍,卻也不影響她起飛。只剩下水鳶了。
葉願瀟在空中立定,才發現還有一人沒上來。水鳶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雲司裳,不知道在想什麽。
“水鳶!”葉願瀟禦劍俯衝下去,趁著黑發將人淹沒前抓住了水鳶的手,喊道:“快上來!”
水鳶被葉願瀟拉上劍,那些黑發立即覆蓋了原先眾人站立的地方。黑發越來越多,很快便覆蓋了整個東方魔陣。
雲司裳注意到了上方的人,她歪了歪頭,那些黑發便調轉了方向朝空中襲來。
不能再躲了。
黑發越來越多,空間卻是有限的。她們能夠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一味地被動躲避,早晚會被吞噬。
以頭髮為武器,聯想到離愁的話,葉願瀟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雲司裳就是陣眼。黑炎不知何時已經開始燃燒那些邪氣衝天的黑發,四周都是一片純黑,原先詭譎奇異的黑色火焰竟然毫不顯眼。只是,黑發催生的速度似乎遠超過黑炎灼燒的速度,燒不盡。
黑炎一向凶悍無敵,只要焚燒開始就非要把一切都燒得灰飛煙滅才肯罷休,這是葉願瀟第一次碰見明明找到了陣眼卻燒不掉的情況。
那些黑發只是一種力量,雲司裳才是本體,只有依附雲司裳,這種力量才能被使用出來。也就是眼前這無窮無盡越燒越多的黑發。
必須要讓黑炎燒了雲司裳的身體才行。
黑炎應該是也沒受過這種委屈,好像和這些頭髮較上勁了,火勢越燒越猛。
葉願瀟沒收走黑炎。若是沒有黑炎不斷燃燒,這裡早就變成頭髮的海洋,她們就已經被吞掉了。趁著黑炎還在拖延,對付雲司裳化成的魔靈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是死陣。”站在葉願瀟身旁的水鳶突然開口,她的聲音因為哭泣還有些沙啞,卻沒了最初的恐懼與怯懦,仿佛剛才她的脆弱都只是錯覺:“這個陣法必須要有人死去才能被破解。”
又是一波黑發襲來,葉願瀟轟出一掌逼退它們,道:“為什麽?”
“這裡是聚濁陣。”水鳶墨色的瞳孔注視著下方的黑發,她平靜地道:“我一直留在清城,就是想查清雲靈女真正的死因。現在,我查清楚了。”她的聲音中透著冷意,與剛才懦弱的樣子判若兩人:“靈女大人不是死在魔族手中,而是死在清城城主顧炫黎的手裡。”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顧聆音的身體還是一抖。
水鳶的情緒卻非常穩定,她淡淡道:“創立了無數符咒,會用近百種符術的雲家前任靈女雲司裳,其實是閉靈體。”
這話一出,葉願瀟和顧聆音都脫口道:“什麽?!”
鬼槐無法說話,可卻也睜大了雙眼。
“雲家人擅長符術,可那是因為他們血脈中靈力薄弱,相較於普通的修靈者,符術消耗的靈力更少,所以他們才發明了符咒和符靈。靈女大人身為雲家靈女,卻不能夠修靈,這是絕對不可以的。”水鳶道:“當時,這裡還不是清城,而是隆城。隆城有一個地方叫做喚靈鎮,是葉家幫助一些不能修靈的閉靈體進行喚靈儀式的地方。葉家創造的喚靈儀式,讓許多有資質卻是閉靈體的普通人能夠成為修靈者,靈女大人便是眾多閉靈體中的一個。”
水鳶繼續道:“喚靈後,靈女大人成為了強大的修靈者,也是雲家所有人中靈力最為強大的人。不過,她沒有忘記幫助家族,創立了許多符術,又帶領門內的弟子修靈,因為有了靈女大人,雲家才能在後來對抗魔族的戰役中有一席之地,才能把四大修靈世家的位置坐得穩固。”
想起雲司裳的樣子,葉願瀟問道:“既然如此,她為什麽會被暗算?”
水鳶沉默片刻,道:“因為葉家敗落了。當時顧盳已經被顧炫黎暗算而死,顧炫黎要把喚靈鎮改造成魔靈詭鎮。靈女大人聽到了這個消息,便立刻帶著我趕到了隱祈港。”
“她就這麽來了?”葉願瀟一邊禦劍躲避鋪天蓋地的黑發,一邊道:“明知道隱祈港有危險,還要過來嗎?”
水鳶道:“最初靈女大人和我並不是要去那裡。我們要找的人是靈女大人的朋友,鄭是姑娘。”
“鄭是?”
水鳶點點頭:“當時洛家有些混亂,閔溪畔表面上平靜,可靈女大人知道那裡背地裡亂得不行。鄭姑娘某一天突然回來了晹宮,然後和靈主大人說她要去閔溪畔幫助一個人,出發前特意回來和靈主大人告別。靈主大人聽了鄭姑娘的話,堅決反對她離開,還把她關入了晹宮天牢。”
這些事情葉願瀟並不陌生。她在天牢裡關著的時候聽雲應泣說起過,這裡還關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鄭是。只不過,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鄭姑娘在天牢中堅決不肯吃飯,靈女大人終究是於心不忍,又見她態度堅決,隻好把鄭姑娘放走。可後來就聽說閔溪畔洛家出了事,雪殿大少爺洛雪身死。”水鳶垂眸道:“靈女大人擔心鄭姑娘的下落,決定親自去尋人。就是那個時候,靈女大人聽到了顧炫黎顧城主要製造魔靈的風聲。魔靈之事非同小可,時間緊急,我們尋不到鄭姑娘,隻好先動身去隱祈港。我們本想調查一番,卻聽到了喚靈鎮裡有魔靈出沒的消息……”
葉願瀟道:“你們也沒想到顧炫黎竟然真的敢在這個時候對你們出手,對吧?”
水鳶閉上雙眼,有些沉重地點點頭。“他以為我對此一無所知,事實上我最開始也的確沒有懷疑過顧城主,直到後來遇見了一個人。”
“誰?”葉願瀟直覺那個人是個很關鍵的人物,連手都攥緊了。
水鳶沉默一下,道:“寧曄寧公子。”
是沒有聽過的人。葉願瀟不記得她認識的人中有什麽人姓寧,卻聽水鳶補充道:“你在北市可能見過……他就是玥瓏閣的寧公子。”
玥瓏閣?葉願瀟下意識看了眼手腕上的秋夜楓華,這條手串是林墨箏送給她的,當時她想給林墨箏買的白雪青蘿也是玥瓏閣的首飾。她記得當時那裡的掌櫃說製作首飾的公子出去遊歷,不在店中。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聽到關於那位寧公子的事情。
葉願瀟想了想,道:“原來他叫寧曄。”
“寧公子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顧炫黎設下的局,他故意放出魔靈的消息給我們,就是為了引靈女大人前來……那都是他的計劃。”水鳶沉聲道:“顧炫黎是人魔混血,有著魔族的血統,他不會與修靈者為伍,而且要把人類都煉化成魔靈。”
葉願瀟已經知道顧炫黎是半個魔族,她並沒有太過驚訝,低頭看去,黑炎仍和那些發絲纏鬥在一起,只不過卻隱隱有落於下風之勢。不能再拖下去了。
死陣。必須有人死在這個魔陣之中,才有破陣的可能。
剛剛過的幾個陣裡,魔陣對應的內容正好能夠和入陣者的情況相匹配。在老陣中,林墨箏容貌變老,五陰盛陣則是對應了顧聆音,病陣直接反映在了亡祭身上,怨憎會陣似乎是符合了孟閑潭的情況……那麽死陣裡,就要有人死。
葉願瀟盯著下方已經成為魔靈的雲司裳,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葉姑娘。”水鳶低聲道:“雖然還有些事情沒來得及和你細說,但……請小心孟望塵。剛才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水鳶先走一步。”
早在水鳶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葉願瀟就察覺不對,她一把將手中捏著符紙要跳下劍去的水鳶拽了回來,道:“計劃沒商量完,你要去哪?”黑發不給她們喘熄的時間,又一次攻了過來,她死死地攥住水鳶的手腕,卻來不及躲避襲來的黑發,左臂生生被刺穿了一個血洞。她咬牙用劍氣斬斷發絲,道:“你這樣衝上去就是送死。”
“……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水鳶怔了一瞬,卻依然扭過頭看著下方的黑發,道:“阻止顧炫黎,為靈女大人報仇。在聚濁陣中死掉的人,靈魂會被這裡的濁氣侵蝕變為惡靈,我靈力低微,就算加入了對面也不會帶來太大麻煩。幫你們破陣,是我能最後做的事情。”
顧聆音和鬼槐似乎也撐到了極限,連護在周身的結界都弱了下去。顧聆音道:“葉願瀟,陣眼怎麽才能毀掉?!”話音未落,黑發便纏上了她的腳腕,將她從破天戰戟上拉了下去。
鬼槐面色瞬間變了,她毫不猶豫地朝著顧聆音的方向衝去。
葉願瀟一驚,也立即禦劍朝顧聆音的方向衝去。那黑發扯著顧聆音下墜的速度極快,要救人怕是來不及。
卻見下一刻耀眼的白光閃過,纏著顧聆音的黑發被盡數斬斷,雪白衣裙的少女提著顧聆音的衣領,穩穩地站在一柄通體銀白的長劍上。少女微微仰頭看著葉願瀟,態度一如既往的高傲:“急匆匆地跑來這裡,怎麽連個陣眼都破不了,前不久才誇了你有長進,轉頭就來丟人。”
突然出現的援兵顯然給這場對戰帶來了極大的助力,葉願瀟沒去注意那人的態度如何,而是眼睛一亮,道:“落花師姐!”
孟落花提著顧聆音,把她扔回自己的破天戰戟上,道:“站穩了,這麽大個人了,就算不能出力,也別拖後腿。”
顧聆音的臉色很差,若是按照平時,這位心高氣傲的大小姐一定就發作了。可如今,顧聆音只是默默地回到了破天戰戟上,低聲道:“多謝。”
葉願瀟喊道:“閑潭師姐如何了?”畢竟,陣眼需要有人看守。
“我們說妥了,先離開這個詭鎮再說。”孟落花抬手斬斷發絲,道:“她在守陣,我過來幫忙。”
孟落花已經這樣說了,葉願瀟不再多問,隻道:“陣眼就是雲司裳,她的黑發吞掉了這裡所有的魔靈,只是黑發無窮無盡,隻憑黑炎根本燒不掉。必須毀掉雲司裳的身體才行!”
孟落花卻微微一笑,神情依然沒有半分緊張無措,反而胸有成竹道:“這有何難?我衝進那些黑發裡把它們斬斷,待它們護不住雲司裳身體的時候,你讓那個黑炎燒了她不就行了?”
水鳶搖頭:“衝不進去。那些頭髮會吞掉你的。”
孟落花依然微仰著頭,額心的白玉花墜閃閃發亮。她的語氣帶了些不容置疑的果決:“少廢話,我說能就是能。”她看看葉願瀟,道:“準備好,別拖我後腿。”
她說得篤定,葉願瀟也不願再拖延時間,隻點點頭。
洶湧的黑發席卷而來,幾乎要把和它對抗的黑炎吞沒。額心的白玉花墜亮起,孟落花手中的曇花劍迸發出無比刺眼的白光,她立在半空,衣袂紛飛,在這一片漆黑的天地裡竟成為了最為耀眼的光芒。
黑發像是找到了攻擊目標,一股腦朝著孟落花的方向進攻。這一次的攻擊非常凶猛,一直把孟落花包裹起來,葉願瀟在黑發外側,根本插不上手,不由道:“師姐!”
顧聆音眉頭緊鎖,連鬼槐和水鳶都面色凝重。被圍在中心的白衣少女卻目光灼灼,劍氣凜然,生生把圍攻她的黑發盡數斬斷。
一道道劍氣圍繞著她,竟然形成了曇花花苞的模樣!
是曇花劍!
孟落花站在那朵劍氣形成的曇花中心,目光凌厲而堅定。葉願瀟卻在那一瞬間看到了她胸`前那抹刺目的紅。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不難猜出那是先前被孟閑潭一劍刺中的位置。
溯清劍是極好的上品靈器,看孟閑潭的樣子應該也不會手下留情。葉願瀟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問題。被靈劍刺中……真的能恢復得這麽快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