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避嫌
  “啊……果然還是不想帶上一個男人一起……”葉願瀟踏著流月七星劍，有些無奈地看著劍柄上掛著的顧樂禮，道：“小箏，把他送回清城嗎？”

  林墨箏就站在葉願瀟身後，聞言，她環著葉願瀟的手臂緊了緊，擋住了葉願瀟向後看的視線，道：“姐姐，現在還不行。”

  “為什麽？”

  林墨箏笑了笑，道：“我們需要那把扇子。”

  “千秋百畫扇？”葉願瀟道：“那把他叫醒，再把扇子借走如何？”

  “居然是借……這麽光明正大，不愧是姐姐。”林墨箏一手掩唇，道：“雖然姐姐說的也很有道理，但是千秋百畫扇與顧城主締結過契約，是他的靈器。所以，他要在場才行。”

  葉願瀟想了想，又回過頭繞過林墨箏看了顧樂禮一眼。一般來講，靈器的確是只有主人能使用沒錯，但是……林墨箏好像很在意顧樂禮的樣子。

  難不成，林墨箏對顧樂禮也……？
  雖然現在不該想這些問題，但這件事涉及到林墨箏，葉願瀟就不得不多想。一旦開了個頭，葉願瀟的思路就越發寬廣起來。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剛才林墨箏的樣子好像不是很希望她看到顧樂禮，莫非是在吃醋？或者是不太想讓顧樂禮那麽慘兮兮的掛在劍柄上？說起來她把顧樂禮的衣領掛在劍柄上的時候，林墨箏的表情也很奇怪……果然是很在意這件事吧？！

  葉願瀟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即便顧樂禮大概不是什麽可以托付的人，但既然林墨箏喜歡的話，自己也不該對他如此粗暴……葉願瀟抿了下唇，繞過林墨箏，把昏迷中的顧樂禮提了起來，橫著放在了劍上。

  這個造型也委實算不上優雅，但好歹比掛在劍柄上強多了。

  做完這些，葉願瀟有些心虛地看了林墨箏一眼，剛好撞入了一雙極為陰沉的眼中。

  林墨箏一直在看著她，而且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那樣的眼神轉瞬即逝，林墨箏神色淡淡，道：“姐姐若沒有要緊事，還是離他遠些為好。”說完，她把葉願瀟重新拉到身前，再次擋住了葉願瀟看向顧樂禮的視線。

  葉願瀟被林墨箏攬在身前，心情有些複雜。林墨箏果然是介意這件事。護著顧樂禮到這個程度，看來顧樂禮也有可能是林墨箏喜歡的人。可是……到底是什麽時候？
  妹大不中留嗎……葉願瀟歎了口氣，就算是想警告一下顧樂禮，也還是在林墨箏不知道的地方進行吧。在林墨箏面前還是避個嫌好了……

  她背對著林墨箏，所以沒有看到，林墨箏看著顧樂禮的眼神不帶任何溫度，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但片刻後，林墨箏像是在克制忍耐些什麽，目光恢復了正常。

  “姐姐，我覺得也不是必須要讓他在場。”到了隱祈港上空，林墨箏忽然道：“我們拿了千秋百畫扇就把顧城主放回清城吧。”

  葉願瀟疑惑道：“可是，他不是與那扇子結契了嗎？”

  林墨箏無所謂道：“沒關系，他現在昏迷著，只要有他的血，我就可以強行讓他與千秋百畫扇解契……而且，這個不是本命靈器，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但是總有種趁人之危的感覺……”葉願瀟道：“趁著他昏迷的時候做這個也不太好，還是等人醒了……”

  林墨箏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帶著他會拖累我們的。”

  葉願瀟了然，林墨箏這是擔心顧樂禮受傷。可是現在清城也不安全，比起隱祈港，還不如帶著顧樂禮一起，她還能保護他一下……再說，帶走了顧樂禮的靈器，如果真出事的話，他不是更沒有還手之力了嗎？

  於是葉願瀟道：“小箏放心，到時候我會保護他的。只要我在，絕不讓他傷著。”

  察覺到林墨箏越發危險低沉的氣場，葉願瀟立即擺手道：“但是我絕對不會接觸他的！也不會多看他一眼！我保證！”

  林墨箏的態度這才有所好轉，她低低地“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臨近奈落塔，葉願瀟禦劍落回地面。然後她發現自己放在劍上的顧樂禮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放回了劍柄上，而且這一次是白羽綾捆著他，他的衣角甚至沒接觸到流月七星劍。

  這一次顧樂禮的模樣更淒慘了，白羽綾把他綁得像個囚犯似的吊在空中，而且那個力道好像要把人勒得窒息了……

  “這是……？”

  林墨箏回頭看了一眼，道：“嗯？大概是姐姐禦劍的時候掉下去了，白羽救了他一命。”

  葉願瀟看了一眼那慘不忍睹的造型：“但是這個綁法也太……”

  林墨箏攤手道：“可能是白羽擔心他又掉下去吧。姐姐，比起這個，我們還是快些去奈落塔吧。”她的神情嚴肅起來：“奈落塔能夠通向無極奈落，我們必須成功把花遙帶出來。”

  “所以帶顧樂禮來的目的是？”

  “他需要見證一些東西，然後把他看到的一切告訴修靈界的人。”林墨箏道：“正如姐姐所見，修靈界對魔族的看法已經定型，非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就算是我們有意散布一些消息，甚至直接和他們解釋，他們也只會認為我們是魔族的幫凶，在為魔族開脫罪行。畢竟我是妖主，而姐姐是妖後。”

  葉願瀟讚同道：“確實如此。所以小箏打算讓顧樂禮來解釋？”

  林墨箏唇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道：“沒錯。雖然按身份來講，他也並非最好的人選，但總歸是修靈界的人，而且還有千秋百畫扇，就算要周旋，他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葉願瀟看了一眼還被綁著的顧樂禮，問道：“小箏，你想的是很周全，但……他會按照我們的計劃行事嗎？”

  幾道銀光閃過，林墨箏唇角微揚，眼中卻沒有笑意。她淡淡道：“他的意願並不重要。”

  話音剛落，白羽綾回到了林墨箏的雙臂之間，而顧樂禮也慢慢蘇醒了過來。他似乎有些茫然，看到葉願瀟和林墨箏，他想說些什麽，但喉嚨卻一時之間無法發聲。半晌，他才道：“葉……妖後，妖主？”

  葉願瀟點了下頭，道：“顧城主，現在情況有些不妙，我就長話短說。”她簡單地把事情解釋了一下，又道：“說出來你可能不大相信，但魔族的確並非我們的敵人。”

  顧樂禮皺著眉，顯然是不相信。

  這倒是也在葉願瀟的意料之中，但是……究竟為什麽會被洗腦洗得這麽嚴重啊？！關於濁氣失控的事只要再細想想就知道與魔族無關啊！
  “顧城主。”林墨箏漠然道：“修靈界一直以來都被一個巨大的騙局所籠罩，而你們已經被蒙蔽了。接下來我們會帶你見證一些東西，魔族是不是極惡，等你親眼見過以後再下定論也不遲。”

  顧樂禮不自然地動了動肩膀，目光掃過林墨箏臂間的白羽綾，道：“見證什麽？”

  林墨箏卻沒有回答，隻淡淡地看著前方黑氣繚繞的奈落塔，然後朝著葉願瀟伸出手去：“姐姐，走吧。”

  奈落塔周圍聚集了不少人，準確來說是不少修靈者。濁氣突然失控，修靈者自然最先懷疑到魔族頭上。死亡冥河那邊沒有異常的話，大家的焦點就聚集在了被封印的魔王花遙身上。幾乎是所有人都以為花遙被封印在奈落塔，前些日子聽說奈落塔封印被妖族破壞後就有不少人感到惶然，如今發現這裡有妖族看守，眾人就更是把矛頭對準了花遙和身為妖主的林墨箏。

  “妖族與魔族同流合汙，釋放濁氣催生怪物破壞修靈界，以此達到讓魔王復出禍亂世間的目的”，這是眼下這些修靈者們共同的想法。

  花遙尚且不在，大家對林墨箏這位妖主就更是沒有什麽好臉色。有不少好事之徒已經拔出武器準備攻上來，結果被葉願瀟的七星劍陣給逼退到角落裡不敢吭聲。
    林墨箏理也不理，轉頭看向一直在護著綺羅和丫丫的胡叁。

  胡叁顯然是很有震懾力，而且他的實力也沒得說。那些修靈者對他非常忌憚，再加上濁氣加重，一時間也沒人敢真的上前。見到林墨箏，胡叁將鳳頭如意搭在臂彎上，自然地行了一禮，道：“妖主大人，奈落塔一切正常，屬下沒有放任何人進去。”

  妖主在前，沒有人敢放肆，何況，葉願瀟根本不會給任何人偷襲的機會。綺羅帶著一直沉默不語的丫丫來到林墨箏面前，道：“屬下失職，未能帶這孩子前往無極奈落。”

  她的右臂還在流血，看樣子是受創不輕。

  林墨箏看了那傷勢一眼，道：“事態出乎意料，不是你的過錯。”她對一直低著頭的丫丫道：“站在那裡做什麽，不去接你的那位大人了嗎？”

  丫丫抬起頭，臉上再沒有屬於孩童的單純天真，墨色的眼瞳中滿是漠然和幾不可見的悲憫。她沉默著點了下頭，朝著奈落塔的方向走去。走出幾步後，她微微偏過頭來看向綺羅，聲音再不是屬於孩童的稚嫩，而是女子獨有的清淺溫柔：“謝謝。”

  林墨箏偏過頭來，朝葉願瀟伸出手，道：“姐姐，我們也走吧。”

  顧樂禮跟上去問道：“你們……想進入奈落塔？”

  林墨箏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顧樂禮的神情變為了震驚，他難以置信道：“這裡到底鎮壓著什麽，你們應該清楚……這樣做難道是想放出魔王嗎？”

  葉願瀟解釋道：“顧城主，我說過魔族並非你想的那樣……”

  “是又如何。”葉願瀟話沒說完，便聽到林墨箏極為冷淡的聲音：“你聽好，濁氣失控，只有魔族能夠將濁氣煉化，如果不把魔王花遙帶回來，整個修靈界都會被濁氣侵蝕，所有人都會變成你們清醒時最厭惡的怪物。”

  顧樂禮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顯然是無法接受林墨箏的話。

  終於有修靈者忍耐不住，開始高聲怒罵，有一人帶頭後，便一石激起千層浪般，所有人都怒斥著妖族和魔族的罪行，若不是忌憚妖主的實力，這時怕是已經開戰了。

  葉願瀟已經受夠了那些修靈者看向林墨箏等人的白眼，她能忍耐到現在沒發作已經是奇跡，聽到那些人的話越來越過火，她再也聽不下去了。“你們這些人……”

  “姐姐。”林墨箏偏過頭來，輕笑道：“姐姐何必動怒，他們再生氣，也改變不了事實不是嗎？既然自己不願接受真相，那就沒必要再解釋了。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如果他們真的一意孤行自尋死路，也怨不得別人。我們只要去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就夠了。”

  說罷，林墨箏微一揮手，塔門自動打開，丫丫率先走了進去。林墨箏則拉住葉願瀟的手，道：“姐姐，我們也走吧。”

  外圍的修靈者見到林墨箏和葉願瀟進了奈落塔，氣勢更盛。他們極為憤怒，卻也無計可施，更是在胡叁和綺羅的凝視中敗下陣來。

  胡叁把如意握在手中，看向了一旁的顧樂禮：“顧城主，請吧。”

  顧樂禮手執千秋百畫扇，略一遲疑，還是跟了上去。

  已經有大家族的修靈者悄悄離開，不必多想就能明白他們一定是回去找那幾個家主了。綺羅手臂的傷勢不見好轉，她用還算完好的手握著一條通體雪白的長鞭，道：“胡叁大人，濁氣已經加重了……妖主大人她們會成功嗎？”

  “自然。”胡叁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堅定：“如今的妖主大人正在做的事，和我兄長為之付出的事情是一樣的。盡管有著不同的處理方式，但以他們的實力，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得到。”

  綺羅良久沒有說話。

  時間很長，長到胡叁忍不住側目看去：“你怎麽了？”

  綺羅神色不大自然地看著胡叁，道：“不……只是有點意外您會這樣說。”

  胡叁歎了口氣，道：“……大概是接近了真相，突然清醒了吧。”

  對於胡貳的死，胡叁一直都耿耿於懷。只是，最初他以為這是狐族的陰謀，後來他以為這是胡貳自己太過愚蠢自作自受，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的哥哥到底為了妖族、為了整個修靈界做了多少事情。

  甘願犧牲自己，踏入永無止境的時間長河之中，再沒有自由，再沒有形體，再沒有開始和結束……只要時間不停止，他就永遠不會解脫，永遠不能從那張人皮卷軸裡脫離出來……

  胡貳他對自己太殘忍了。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在胡叁所知曉的妖中，胡貳是最為冷靜最為清醒的一個。他無比清楚自己需要什麽，無比清楚自己會面臨什麽樣的事態……他始終清醒著，清醒著去完成他想做的一切，然後清醒著把自己送入絕境。

  連胡叁這個弟弟都不告訴，還要像個沒事人一樣把鳳頭如意交給他……實在是太過分了。說什麽“這如意和你的氣場那麽相配，戰鬥的時候端著一柄如意，肯定顯得又高貴又矜持……”不是所有人都會把玩笑當成玩笑，因為胡貳的一句話，胡叁就真的每次戰鬥都端著那柄與他氣場極為不相符的鳳頭如意。

  後來，這形象被太多人議論，胡叁不得不讓自己變得更加矜貴一些，好配得上這如意的氣質。

  如今，他倒是真的與這柄如意相配了，只是，當初把如意交給他的兄長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林墨箏的妖瞳不能完全讀懂他的心，因為，他最真實的內心已經被封印在了如意裡。連同著他的喜怒哀樂，都被封存在那柄鳳頭如意之中。正因如此，他平時從不會讓如意離身，一旦那如意離開他太久，他就會喪失思考和感知的能力，甚至會丟掉性命。

  他叛亂失敗被捉後，本也沒想過還能有什麽轉機，卻不想林墨箏竟然會把如意再次還給他。林墨箏把一部分真相告訴了他，她說，想知道的話不妨解開束縛自己去尋找。最初他半信半疑地帶著如意去尋找那所謂的真相，後來他真的找到了。

  一切的發展果真與林墨箏所說的如出一轍。

  胡叁雖然固執，卻從不是撞了南牆頭破血流還依然不回頭的人。他看到了真相，就會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朝著正確的路前行。

  他手腕翻轉，如意迸發出青綠的光芒，強悍的結界讓修靈者根本無法突破。他側過頭去看著奈落塔的方向，低聲道：“妖主大人，妖後大人，請一定成功。”

  綺羅一鞭子抽退了鬼鬼祟祟靠過來的修靈者，手臂血流如注，她卻毫不在意。如今的她再不是那個隻知躲藏逃避、用層層繭縛把自己包裹起來的蠶蛹，而是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去對抗、去改變現狀甚至能夠衝破桎梏翱翔於天際的蠶蛾。

  她一路走一路修行，看到了許多事，也幫助了許多人。那些人裡有垂垂老矣的老者，有尚且弱小的孩童，也有走投無路窮困潦倒的青年，她原本不起波瀾的一顆心在這麽長時間的旅程中早就產生了變化。

  盡管她的能力比不過那些強大的妖，可於她自己或者是於她的同族而言，她已經突破了一大步。而點醒了她的，不只是那個人類少女桑蠶，還有她的妖主大人和妖後大人。沒有她們的支持和鼓勵，沒有這條象征著勇氣與鼓舞的長鞭，她不會有對抗命運的底氣，更不可能這麽堅定坦然地走下去。

  所以，在妖主和妖後需要她的時候，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到她們這一邊。不管她能貢獻出的力量有多麽微小，不管要面對多大的危險，她都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縮回那個狹小封閉的繭蛹中去。

  綺羅站在塔門前，凝視著一眾修靈者，淡淡道：“你們休想阻礙妖主大人和妖後大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