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千秋百畫扇

  在這個修靈界，所有人都認為魔族是最為邪惡最為恐怖的存在。

  但身為夢霆長老的孟詠滬卻很清楚一點，夢霆的第一任霆主是比魔族恐怖百倍的家夥。

  能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手，把其余家族的人耍得團團轉，表面卻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模樣，不僅得到了想要的一切還賺足了名譽，這種人怎麽想都比一直以來就展示出惡意的魔族要可怕得多。

  不過，孟詠滬向來不是膽小之人。他早知道第一任霆主莫名其妙的失蹤很是離奇，所以調查過那位霆主，發現他的身份果然並不簡單，並且，他的魂魄極有可能並未完全消散。

  就在望靈樹旁的清池裡。

  養著這種不祥的東西總是危險的，但如果想要弄清楚那些關於“天”的秘密，就必須這樣做。孟詠滬，不，是所有修靈者，他們的最終目的無外乎一個“永生”。

  不出意外的，在他前往那水潭的時候，孟遲找上了他。

  以充足的靈氣為條件，孟遲會在他完全恢復的時候告訴孟詠滬他想知道的秘密。但除此之外，孟家需要保護好望靈樹，因為那是能夠給孟遲提供靈氣的東西。

  孟詠滬自然不會天真到對孟遲言聽計從，他知道孟遲對望靈樹很感興趣，他自然要留存一部分力量。

  與虎為伍，就必須要有能夠打倒虎的東西，否則誰是獵物就很難說了。

  可是，孟詠滬千算萬算，顯然是沒算到孟遲竟然會附身在孟望塵身上，甚至還剝奪了孟望塵的意識。

  直到現在……

  說起來，他是從什麽時候被孟遲影響了？
  是散布疫病卻又煞有介事地請來醫者為人們治療的時候，還是控制魘魔殺戮卻還要偽裝成救世主的模樣站在那些無辜百姓面前的時候，或者是更早一些……他明知道孟夕沒死，卻不願深究甚至還選擇隱瞞的時候？……

  不，不如說，他一直以來都在按照孟遲的思路行事。最初也會覺得有所不妥，可後來，那些方法意外地很是好用，他就不再覺得這些有什麽錯。畢竟，誰能夠抗拒掌控全局的能力呢？

  是惡果。

  一直在按照別人的意願行事，如今會落入這步境地也是理所當然。行事需一步三算，他只不過是……沒有算過孟遲罷了。

  至少在最後，不能遂了他的意。

  濁氣灌入孟詠滬的身體，黑色的紋路開始浮現在皮膚之上，靈脈像是被撕碎般疼痛，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孟詠滬聽到了自己不甘的聲音：“你永遠都找不到你想得到的東西。”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強大的靈力衝擊讓那血人和孟遲都退後了數步，孟憬然一時不查，身體被這股衝力撞飛出去很遠。

  魅影離得偏遠，卻也被爆炸帶起的強風拉扯的臉頰刺痛。她眯起眼睛，正要再看，身下突然一空。

  混亂中，有人抓住了魅影的腰身，把人扛起來朝遠處跑去。

  留音森林已經被夷為平地，只能看到尚存殘骸之中幾片破破爛爛的白色布料。

  “呵，平時只知道說老子莽夫，這時候怎麽不見你機靈？”聽怒一手扛著魅影，一手拎著一根狼牙棒，兩人很快就來到了屍怪山谷前。

  看著漆黑森然的山谷，聽怒把肩上的人放了下來。陰風吹過，聽怒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麽。

  對了，這女人已經很久沒說話了。真不像她的性格，若是平時被這麽對待，這人非得吵起來不可。

  聽怒把狼牙棒往地裡一杵，道：“喂，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話未說完，聽怒便再也說不出來了。

  魅影左半邊臉有一道極深的傷口，血跡糊了一大片，原本蓬松卷曲的墨發粘連在一起，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膚也都是血痕，看上去極為狼狽。

  身為魅魔，魅影一向注重自己的形象，特別是這張臉。她這張臉不知迷倒過多少人，現在她這個模樣簡直是前所未有。

  “喂……你這是怎麽了？”

  魅影有氣無力地抬起頭，瞪了聽怒一眼。

  “你不會，你不會真用了那招吧？！”聽怒瞪圓了雙眼，道：“你你你……真是的，讓我說你什麽好！你這蠢女人！”他生氣道：“知道讓我冷靜，輪到自己了就比誰都瘋！”

  魅影坐在山岩邊，用手指在沙地上寫道：“他們呢？”

  現在這時候最重要的是確認那孩子的安全，要是這傻子這麽半天都沒通知纏煙趕快撤離的話，她就真的要氣瘋了。

  聽怒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憤憤道：“告訴了。纏煙帶她們去陰冥兩界接花遙大人了。”

  魅影睜大了眼睛，飛快寫道：“現在？”

  聽怒點了下頭：“是啊。不用擔心，纏煙很強的。有他在，花遙大人一定能順利回來。”他看了魅影一眼，道：“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早說了不要用聲音做武器，你那招叫什麽夜什麽歌的，透支的是你的聲音，你以後怎麽辦？明明唱歌還挺好聽的……”他最後一句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像是在逃避什麽。

  魅影隻覺得頭暈腦脹，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麽，隻卸了力一般靠在山岩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她的意識不甚清楚，自然也就沒聽見聽怒之後的話。

  聽怒說了幾句，見魅影沒了反應，先是緊張地探了探她的氣息，發現魅影只是睡著了後，他緩緩松了口氣，單膝半跪在魅影身前，伸出手碰了碰魅影血淋淋的傷口。“早知這樣，該我和纏煙留下的。”

  他站起身，山岩上的怪物動了起來將已經昏迷的魅影帶走。而他則拎起地上的狼牙棒，轉過身看著白衣男子和他身旁的血人，低聲道：“等我給你報仇。”

  此時，魔宮前，墨黑衣袍的男人神情陰鬱地看著竹青衣衫手執折扇的青年。

  “魔族纏煙，你最好束手就擒。”青年眉眼間溫和不再，他手中的折扇扇面一片空白，冷然道：“如果你執意要攔著我，我就不客氣了。”

  纏煙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道：“顧樂禮顧城主，執迷不悟的人恐怕是你。而且，不是我攔住了你，而是你攔住了我。這種時候不去看護隱祈港的百姓，還有閑心來魔域，你的腦子莫不是被幽冥湖的水泡過了？”顧樂禮義正言辭：“那也不能看著你們為非作歹。魔王花遙一旦回到修靈界，要殘害多少生靈你可知曉？！”

  或許是因為顧樂禮的姓氏，纏煙罕見地多說了一句：“濁氣失控非魔族所為，而且，如果你們再糾纏不休，就真的要大禍臨頭了。”

  顧樂禮愣了一下，隨即展開折扇。那扇子上出現了兵刃和火焰的圖案，他道：“看來你是不準備退讓了。”

  纏煙微微皺眉，然後搖了搖頭。“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那樣……冥頑不化的家夥，就不該抱有期待的。”他伸出手，指尖的水霧凝集彌漫開來，血腥氣飄散的魔宮如幻影般消散，周圍是極度陰冷的氣息。

  這裡不是魔宮。

  顧樂禮神色一凜，四周是渾濁的湖水，隱約能夠看見水中伸出來的蒼白的手臂和血紅色的魚鱗。血腥氣直衝鼻腔，顧樂禮忍著沒有吐出來，他皺眉道：“這是……”

  “幽冥湖的中心。”纏煙淡淡道：“從一開始就沒有讓你接近魔宮的打算。”他看向顧樂禮手中的折扇，道：“即便有千秋百畫扇，憑你的能力，也做不到直接進入魔宮。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是趕快丟掉為好。”

  “居然是幻象……”顧樂禮的面色越發沉重起來，下一刻，他手中扇面翻轉，那扇子便化成一柄寶劍。他毫不猶豫，提劍朝著纏煙刺去。

  纏煙卻連躲都不躲，長劍沒入他的身體，他的身體慢慢變成了水霧，凝集在了顧樂禮身後。“千秋百畫扇竟然被用成這個樣子……你根本不配擁有它。”

  “什麽……”

  血霧彌漫，整個幽冥湖都躁動起來，但很快就又歸於沉寂。
    “這裡怎麽回事……”葉願瀟看著殘破不堪的留音森林，道：“戰鬥已經結束了嗎？我們還是來晚一步嗎？”

  林墨箏的手指在空中撥動一下，兩聲箏音響起，她收回手來，道：“不。雖然跑了一個，但是，我們來得正好。洛禾和孟遲就在魔域，現在去的話還趕得上……”

  “小箏？”

  “姐姐，我們走。”林墨箏拉過葉願瀟的手，道：“屍怪山谷。他們在屍怪山谷。”

  二人趕到屍怪山谷的時候，望靈樹化成的血人已經失控，他竟然沒有聽從孟遲的命令，而是發了瘋一般地攻擊著提著狼牙棒的聽怒和山谷中的屍怪。聽怒是個死也不肯認輸的，即便身上裂開數道傷口，他也依然惡狠狠地與血人過著招，那股狠勁倒是像極了修靈界眼中的魔族該有的做派。

  按照孟遲的警惕性，在葉願瀟和林墨箏來的那一刻他就該有所察覺，但或許是因為洛禾的失控太過突然，孟遲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而就是他一瞬間的遲疑，黑炎和白羽綾已經牢牢地將他困住。

  “慢了一步……”孟遲眉頭微皺，隨即像是放棄抵抗般閉上了雙眼。他整個人都倒了下去，而那血人因為沒人控制他，神奇地安靜了下來。

  葉願瀟等了半晌也不見孟遲蘇醒，不由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林墨箏微微皺眉：“他主動封鎖了自己的意識。應該是仗著我們不會真的除掉這具身體，所以躲起來了。”

  “這……”

  林墨箏道：“本以為他會放出孟望塵的意識來……狡詐的家夥。”

  葉願瀟有些擔憂道：“那現在怎麽辦，也不能放著他不管吧……有什麽辦法能把孟遲的魂魄從這身體裡分出來嗎？”

  林墨箏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辦法。”看著葉願瀟明顯為難的神情，林墨箏又道：“姐姐，其實要是按照我的意思，反正孟遲的魂魄在這具身體裡面，既然分不開，不如就摧毀掉算了。”

  葉願瀟道：“摧毀掉是指……？”

  “把這具身體連帶著魂魄都破壞掉，這樣的話，世界上就再沒有孟遲和孟望塵了。”林墨箏淡淡道：“如果孟望塵死了，和他一起謀劃的人就掀不起什麽風浪，對我們而言也算是件好事。”

  葉願瀟想了一會，道：“小箏，最好不要。”

  見葉願瀟沒有直接反駁，林墨箏愣了一下，道：“為什麽？”

  葉願瀟道：“先不說孟望塵做過什麽事，我們都缺少揭發他的證據。即便奈落塔的封印是他破壞的，但現在整個修靈界都認為這件事是妖界所為。還有濁氣，你我知道這是孟遲的陰謀，可修靈界卻只知道魔族十惡不赦。如果他們死在我們手上，就更是死無對證，妖界和魔族永遠不會得到認可……我不想你們一直背負罵名存在著。”

  得知葉願瀟竟然是在擔心自己的名聲，林墨箏心下微動，道：“我其實並不在乎……”

  “我在乎。”

  “什麽……”

  “我在乎。”葉願瀟一字一句道：“無論什麽原因，我決不允許他們如此汙蔑你。”

  “……我明白了。”林墨箏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實話，若是讓我摧毀他們的魂魄，我也有些沒底。毀掉一個人的魂魄並非易事，而且，孟遲本就來自這方天地，他的魂魄與常人是否有異還不清楚。比起‘摧毀’，或許‘封印’才更安全些。”

  葉願瀟道：“把他封印回那個契約裡？”

  林墨箏垂下眼睫，道：“或許吧。”她指尖銀光一閃，一道妖力便流入孟望塵的額心。“既然這麽想睡，那就索性多睡一會兒。”

  “小箏，這是？”

  “雖然不能完全封印，但壓製那魂魄的魂力還是沒問題的。”林墨箏道：“反正他一時半刻也不會醒過來，乾脆讓他持續這樣的狀態好了。”

  身後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聽怒把狼牙棒戳進地裡，道：“你們是妖主和妖後？”

  葉願瀟已經習慣大家“妖後”的稱呼了，她很自然地點了下頭：“聽怒，這裡發生了什麽？我們看留音森林已經被毀壞了，魅影呢？”

  聽怒似乎剛剛回過神來，道：“糟了！她受了重傷，你們有辦法能治好她嗎？”

  林墨箏本來因為葉願瀟對別人叫她妖後這件事不表示反對而有些愉悅，聽說魅影重傷後，她微斂了笑意，道：“魔族的傷勢，我恐怕束手無策。你們魔族的生命力不是很頑強嗎？她應該會自己恢復的。”

  聽怒很有些失落，道：“這麽說的確沒錯，可她這次傷勢太重了，總是讓人有些擔……”他說到一半，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立即改口道：“不，我是說她那樣病懨懨的，拉低魔族整體的實力。連戰鬥都會拖後腿的家夥，怎麽能完成花遙大人的命令？！”說完還欲蓋彌彰地道：“做事不經思考沒頭沒尾的家夥……”

  不得不承認，聽怒實在是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和想法，已經明顯到葉願瀟都能看出來的程度了。她歎了口氣，道：“擔心的話不如坦誠一些，她現在在哪？”

  聽怒似乎覺得魅影的狀況更重要些，他也不去反駁葉願瀟的話，隻道：“在山谷隱藏的石洞裡。”

  很快，屍怪按照聽怒的意願，將昏迷不醒的魅影背了出來。

  林墨箏上前看了一眼，道：“勞累過度、魔氣透支導致的昏迷。現在她失去聲音不能說話了，不過如果恢復得好的話，以後還是有可能回到原先的狀態的。姑且算是傷員，那她就留給你照顧了。”說完這些，她便沒有其他表示，拉著葉願瀟向幽冥湖畔趕去。

  兩個人離開後，聽怒遣散了周圍的屍怪，他看著始終昏迷不醒的人，默默地歎了口氣。“平時不是很能說嗎，因為這種事就透支掉自己的聲音，該說你什麽好……”

  葉願瀟被林墨箏帶著走出很遠，又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兩人，道：“小箏，魔族……應該很強吧？”

  林墨箏道：“是啊，怎麽了嗎？”

  “……魅影她的樣子可不太像很強。”葉願瀟有些擔憂道：“她的狀態明明很有問題，是不是出事了？”

  “……姐姐果然敏銳。”林墨箏沉默片刻，道：“就算是他們，曾經也是人類。重塑靈脈是很痛苦的，更別說要讓原本靈氣充盈的身體接納濁氣了。魔族學習的是花遙教給他們的方法，那種方法能讓魔族將濁氣煉化成魔氣。但是如果魔氣透支的話，他們也是承受不住濁氣的。”

  “什麽？！”葉願瀟道：“那魅影不是很危險？”

  林墨箏點了下頭：“所以才讓聽怒留下照看她。”她又道：“比起這個，我們得阻止一個人。”

  “誰？”

  “……顧樂禮。”林墨箏停下了腳步，道：“畢竟，他的能力倒是比我們想象的更高一些。雖然不是他的東西，但很意外的是，他也能夠稍微用一下……”

  看著幽冥湖心的兩個人影，葉願瀟道：“小箏是說千秋百畫扇？”

  林墨箏點頭道：“沒錯。當然，那把扇子如果是姐姐用的話，一定不會只是這種效果。”

  顧樂禮不知用了什麽方法，他脫離了纏煙的掌控，盡管看上去十分狼狽，卻不至於毫無招架之力。他手中的折扇不斷變換成各種武器，攻擊的方式也不盡相同。

  不過，身為高階魔族，再加上這裡是幽冥湖畔，纏煙自然不會被顧樂禮壓製。幽冥湖水合攏，很快便將兩個人吞沒。不多時，纏煙的身影出現在了岸邊，而顧樂禮則沒那麽正常，他似乎已經失去意識了。

  “耽誤了一點時間……”纏煙歎了口氣，揮揮手斥退了那些蠢蠢欲動的怪物，道：“綺羅應該已經帶著那孩子離開了，這個時候或許該到了。魔域已經不適合繼續停留下去，你們還是快走吧。”

  林墨箏並沒有反對，隻道：“走是一定要走的。只不過，我們需要帶上這位顧城主。”

  纏煙疑惑道：“帶他走？”

  林墨箏唇角微微揚起：“情況這麽嚴重，他再胡鬧下去的話，可是會出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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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