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魅影
  魔域之內，墨發披散的女子隱匿在留音森林的暗處，眸色不善地看著兩個闖入的不速之客。隨即她身形一閃，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屍怪山谷內傳來怪物的嘶吼，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面色不耐地揮了揮手，那些怪物才慢慢安分下來。他低聲罵了句髒話，然後把腰間兩根狼牙棒扔在一邊，靠在一塊石頭上，閉上眼休息。只不過，還沒休息一會，便被一個帶著怒意的女聲給吵醒了。

  “你這有勇無謀的大塊頭，空有一身力氣，一點腦子都不長！這個時候還有閑心睡覺，趕快給我起來！”這女子一頭墨色卷發，衣著暴露，身材極好，看上去嫵媚動人，可配上她的動作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她近乎粗暴地甩了一道魔氣，山石把還未起身的男人砸個正著。“聽怒，你趕緊給我起來！”

  聽怒聽見這裡有女人，本來嚇了一跳，現在被石頭砸了滿腦袋，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魅影，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出現在老子的地盤上！這裡是屍怪山谷，回你的留音森林去！”

  魅影道：“我要是能攔得住他們，用得著來找你？！”她環視四周，道：“纏煙呢？快把他叫來，妖主說的沒錯，魔域要出事了！”

  聽怒還沒說話，就聽到一個冷淡的男聲：“魅影，聽怒，別吵了。修靈界的人打進來了？”

  見了來人，魅影微微松了口氣，道：“纏煙，你終於來了。我跟這沒腦子的家夥可沒話說。”她嚴肅道：“留音森林裡的確是有外人來，本來只有孟詠滬和一些修靈者，他們倒還不至於讓我這麽緊張。就算一時半刻打不過，困住他們也沒問題。後來出現了一個孟憬然，即便他實力很強，在魔域也由不得他放肆。但是剛剛魔火說，從死亡冥河那邊又來了兩個人，似乎是背叛了花遙大人的家夥。”

  纏煙蒼白纖瘦的指節撫上腰間掛著的一枚墨藍色劍穗，淡淡道：“是嗎。”他看了一眼剛剛搞清楚狀況的聽怒，道：“聽怒，你守在這裡，我和魅影去攔住他們。”

  “為什麽我守在這裡？”聽怒粗聲粗氣道：“那些不知死活敢闖魔域的東西，老子讓他們有來無回！”說罷，他拎著兩根狼牙棒就要走。

  纏煙伸出一隻手來攔下了聽怒，道：“別衝動。魅影剛才說的，極有可能是孟遲和洛禾。洛禾已經變成了望靈樹，現在被孟遲控制。他們的目標都是花遙大人，那四人聯手，就算這裡是魔域，我們幾個加起來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綺羅已經受傷，你回去守住魔宮，必要的時候帶她們離開這裡，絕不能讓那孩子被抓走！”

  這番話說得有理，可聽怒卻並未退讓。他瞪著眼睛，道：“既然如此，更應該你留下。”他指了指後方，道：“幽冥湖是你的地界，那裡是魔宮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在那裡戰鬥的話，你的優勢最大。而屍怪山谷我更熟悉，如果魅影的留音森林被衝破，我就在這裡跟他們死磕到底。”

  魅影罕見地沒有反駁聽怒的話，她點了下頭，道：“纏煙，就這麽辦吧。”

  纏煙看了那兩人一眼，最終轉過身，道：“那你們多加小心。”

  纏煙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魅影把臉側卷曲的長發攏在耳後，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被她做出來就是說不出來的嫵媚多情。她微微挑眉，道：“真想不到，最後竟然是與你合作。”

  “你有什麽不滿嗎？”

  魅影一手支頤，道：“唉，我這麽貌美如花，和你這不修邊幅的糙漢子實在不搭。怎麽說，也得配個阿魘那樣的才行呀。”

  聽怒不去理會還在感慨的魅影，提著狼牙棒朝留音森林走去。“那你自己留下好了，老子一個人也能把他們趕出去。”

  魅影從石頭上跳下來，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拍了拍從山谷中伸出一個腦袋的低吼的屍怪，道：“你們不要吵，安分一點。”

  聽怒不在，那些怪物還想生事，被魅影一眼瞪了回去。洶湧的魔氣把幾隻已經爬出來的怪物給碎成齏粉。

  濁氣湧入魅影的身體，她的眼瞳中閃爍著妖冶的紅光，唇上的朱紅越發鮮豔。她臉上沒了笑意，只剩下冷然的殺氣。“我說過了，安分一點。敢在這個時候造反，就讓你們生不如死，萬劫不複。”

  察覺那些屍怪忌憚地退了回去，魅影“嘁”了一聲，她抿了抿唇，偏過頭不動聲色地擦去唇角的血跡，道：“自己的手下也管不住，只知道蠻乾的家夥。”說罷，她足尖一點，朝著留音森林的方向趕去。

  留音森林裡，一群唱著歌謠的小魔族被修靈者擊得四下逃竄，樹枝上的骷髏也都發出憤怒的吼叫，留音森林裡再沒有笑聲，只剩下悲鳴和怒吼。

  “憬然，魔族為禍修靈界，此次必須把它們一網打盡。”胡須花白的老者看著那些骷髏，把手中的木杖在地上一點，道：“絕不能讓魔王有機會回來。”

  白衣的男子執劍在手，道：“是，孟長老。”

  聽了這話，那老者的面色微微一僵，但仍道：“你帶領弟子破了這片森林，留音森林後是屍怪山谷，再後邊是幽冥湖畔，過了這幾個地方就是魔宮。魔王既然有把握能夠逃離無極奈落，一定是留了些手段，今天就毀掉魔宮，讓她永遠不得出現在修靈界！”

  已經有不少修靈弟子倒下了，剩余的弟子們本來心有懼意，但聽了這老者的話後，又握緊了武器，鬥志昂揚了起來。

  那些人正準備行動，便感覺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晃了起來。沉重的腳步聲讓大地震顫，來人身形高大，獸皮衣束住腰身，露出堅實有力的臂膀。他手提著兩根足有半人高的狼牙棒，粗聲道：“敢在魔域撒野，膽子不小！”

  來人氣勢極強，剩余的幾個修靈弟子剛燃起的一點鬥志立即灰飛煙滅。

  魔族，而且是高階魔族。

  孟憬然低聲道：“是魔族聽怒。”說罷，他挺劍而上，對上了揮舞著狼牙棒的壯漢。

  聽怒雖然塊頭大，力氣也大，但身手卻意外的很好。他的動作並不笨重，兩根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裡格外靈活，孟憬然的劍術雖強，可對上聽怒卻不佔優勢。再加上這裡是魔域，兩人一時之間不分勝負。

  魔域的濁氣甚重，在這裡停留太久對修靈者屬實不利。那老者略一思忖，握著手中的拐杖，就要朝著聽怒襲去。只不過，這一杖尚未碰到聽怒，便被扭動著的藤蔓攔了下來。

  魅影坐在樹枝上，微微低著頭，臉上帶著嫵媚的笑，她道：“手下敗將還敢叫囂。孟詠滬，你是忘了當初的教訓了？”

  孟詠滬揮杖擊退藤蔓，道：“老夫半刻也不曾忘記魔族的陰狠，此番前來，正是要替天行道，除去你們這些作惡之徒。”

  這話說得理所應當且正義凜然，魅影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她微一勾唇，從枝頭一躍而下，站在孟詠滬面前，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們修靈界的把戲？人魔大戰的時候，濁氣失控了，你們利用兩隻妖，用它們的身體作為吸納濁氣的容器，然後在它們魔化前把它們扔進了無極奈落……這之後，你們還煞有介事地派人放出消息說那兩隻妖是死在我們魔族手裡的。”她冷笑道：“現在跑來裝模作樣大義凜然的給誰看？孟詠滬，你這偽善的嘴臉真是讓人作嘔。”

  還沒等孟詠滬回話，那些修靈弟子便叫罵道：“你這作惡多端的怪物，也配指責我們孟長老？！”

  有人對孟詠滬道：“孟長老，魔族一向嗜血陰毒，這女魔頭生得就一股邪魅之氣，定然是蛇蠍心腸！此等魔女不除，修靈界永無寧日！”

  魅影近乎覺得好笑，她指尖繞起一縷卷發，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些自詡正義的修靈者。

  說實話，她跟著花遙也有千年，對修靈者的德行早就見怪不怪，碰上這種挑釁，她簡直是習以為常。於是她就淡笑著看那群自以為是還自作聰明的傻子在那裡義憤填膺。

  不過，魅影這邊還沒什麽反應，聽怒卻是炸了。

  狼牙棒朝著說壞話的弟子腦袋上砸過去，結果被孟詠滬一杖攔下。

  聽怒罵道：“你們這群缺了大德的東西，真他媽的不要臉！就活該讓你們被濁氣弄死，被怪物咬死，老子簡直多余管這屁事！一群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就是聽怒分神的一工夫，孟憬然的長劍便朝著聽怒的命門而去。魅影召出枝條把劍身纏住，然後把那幾個吵吵嚷嚷謾罵不休的修靈弟子給綁了起來。她揮了揮手，那幾人便昏迷不醒了。

  “沒有阿魘在可真是不習慣……”魅影歎了口氣，道：“聽怒，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衝動。魔族挨罵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也該習慣了，幹嘛每次都要發這麽大火？”

  聽怒也覺得自己剛才確實大意，但仍憤憤道：“無論多少次老子都看不慣這群王八羔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呸！想找花遙大人，門都沒有！”

  孟詠滬畢竟也是大家族出身，顯然不太適應這種野蠻的交流方式，一時間無言以對。最後，還是孟憬然道：“正邪不兩立，你們放出濁氣為禍蒼生，也怪不得我們找上門來了。”

  聽怒氣不打一處來，還要再罵，魅影卻把人攔了下來。她輕笑道：“這位天真的小朋友，你該清楚一件事。如果沒有魔族，你們就真的離變成怪物不遠了。”

  “一派胡言！”孟詠滬手中的木杖一點，一道靈力便朝著魅影攻去：“魔族最為狡詐，最善欺騙！做了惡事還死不認帳，天理難容！”

  魅影歎了口氣，道：“聽怒，你聽見了啊，這可是他們逼我們的。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他們廢話了。”

  她雙手指尖相對，喚道：“我親愛的孩子們，躲躲藏藏的像什麽樣子，還不出來招待客人？”

  留音森林之內剛剛被嚇得四散奔逃的魔族紛紛現身，樹枝搖晃，骷髏頭顱無風自動，桀桀怪笑夾雜著少女的輕柔妖媚歌聲傳來。這聲音極為攝人心魂，明知危險卻無法掙脫，孟憬然和孟詠滬果然面露掙扎之色，他們再不能小視這片森林，不得不分出心神來對抗。

  聽怒自然不會閑著，在魅影的協助之下，他的狼牙雙棒分別對上了孟憬然的長劍和孟詠滬的木杖。
    那二人雖然難纏，卻不至於無計可施。至少把他們趕出魔域還是可以的。這樣的話，大概不需要讓纏煙趕快帶著綺羅和那孩子撤離了。

  魅影這樣想著，神色卻在下一刻猛然一變。

  留音森林裡的聲音停止了，樹枝不在晃動，那些躁動不安的骷髏也安穩下來。本來嬉笑的童魔不知跑到什麽地方，那些“少女”更是連低聲啜泣的聲響都不曾發出。

  不，與其說是安靜，不如說……他們是害怕。有什麽東西到來了。

  魅影心下一沉。

  糟糕，那兩個不速之客的實力比預想的更強。她立即回頭，朝著森林的入口處看去——

  白衣的男子衣袂飄揚，他身旁立著一個血人，雖然看不出他的面貌，但從氣息就能夠確認，這是魅影絕對不想招惹的東西。

  饒是聽怒也警惕地後退了半步，道：“什麽東西？”

  魅影卻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在那血人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她便神情嚴肅道：“聽怒，快走。去找纏煙，讓他帶著那兩個人立即離開魔域！”

  聽怒沒見過魅影如此模樣，但他卻清楚地看到了靠近那血人的魔族化為了黑霧，不曾留下半分痕跡。“這是什麽……”

  魅影失了鎮定，攔在聽怒身前，她手扣魔印，魔氣滾滾，她對還在震驚的人道：“別愣著，還不快走！”

  聽怒提著狼牙棒，顯然不願退縮。

  魅影道：“這裡是留音森林，你留下只會礙手礙腳，走！”

  聽怒咬著牙，可即便他百般不願，也不得不認清現狀。他轉身欲走，卻還是在走出三步後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少女面色沉沉，長發隨風飛舞，整個留音森林就是她最好的戰場。

  狼牙棒別回腰間，聽怒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停留，匆匆離開了。

  孟詠滬對來人很是驚訝：“塵兒，你怎麽來了？你身邊的這個又是？”

  “孟望塵”不動聲色道：“長老，那是我找到的對付魔族的方法。”他看向魅影，道：“長老，師伯，不如先離開這片森林再說吧。”

  孟詠滬和孟憬然對視一眼，顯然是同意了這個決定。

  魅影心知這幾人若是聯手，她決計沒有抵抗之力。

  她看著那些瑟瑟發抖的同族，目光中有不忍和悲痛之色一閃而過，隨即道：“我魔族沒有貪生怕死之徒，花遙大人留下我們，守護魔域就是我們的責任。所有魔族聽命，不要懼怕，隨我迎敵！”

  說罷，她雙目露出血色，周身魔氣暴漲，道：“萬魔謠！”

  留音森林有一瞬間的沉寂，隨即，所有的魔族都像是瘋了一般，不要命一樣的朝著那血人攻過去。

  “孟望塵”近乎是嘲諷般地笑了一聲，卻在下一刻睜大了雙眼。

  那些魔族看似是朝著血人而去，實際上卻是繞過了那血人，直奔向了孟詠滬和孟憬然。

  魅影見識過那血人的力量，更清楚那東西聽誰的命令。既然攻擊不了血人，就別想著擊敗那個叛徒。

  與其耗費力氣攻擊兩個根本無法戰勝的人，不如給自己減少兩個對手！

  留音森林爆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這是用上了全部力量的攻擊，饒是孟詠滬和孟憬然也無法抵抗。他們雙耳流血，用武器支撐著才不至於跪倒在地。

  魅影管轄這片留音森林已有千年，她的能力自然極強。就算現在受了些傷，也不至於連兩個修靈者都搞不定。

  “孟望塵”有些漠然地看了看明顯落於下風的孟詠滬和孟憬然，隨即道：“去。”

  那血人應聲而動，敢接近的魔族盡數被碎為齏粉。

  孟詠滬和孟憬然也終於有了反擊之力。那兩人靈力匯集起來，氣勢直逼魅影的命門。

  留音森林裡的魔族所剩不多，魅影不得不調動全部力量擋下這一擊。濃重的濁氣爆發出來，魅影跪落在地，她咳嗽兩聲，竟是咳出血來。她像是發了狠，又像是壓抑了太多年的情緒爆發出來，魔氣比先前更盛。“想殺我……就憑你們？”

  魅影站起身來，滾滾黑氣湧向她的心口，她雙指並攏，道：“永夜長歌！”

  那歌聲不同於以往的任何時候，它纏綿詭譎，可細細聽來卻如刮骨利刃。饒是那血人都謹慎地後退了兩步。

  孟詠滬和孟憬然再也支撐不住，嘔出一口血來。“孟望塵”的唇角也有鮮血溢出，半晌，他抽出絕命鞭，朝著魅影的喉嚨打去。

  雖然魅影的速度一向很快，可她此刻已是強弩之末，隻堪堪躲開了咽喉，還是被鞭子擦傷了臉頰。

  魔氣幾乎耗盡，魅影不得不落回地面，她有些狼狽地捂住了被鞭子所傷的半邊臉。嗓子像是被撕裂般疼痛，她知道使用永夜長歌的代價。

  但是，這又怎樣。這些時間已經足夠纏煙和聽怒帶著人逃出去，反正她留下的目的也只是拖延時間，現在目的達到了。

  留音森林已毀，魅影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已經不成樣子的森林，隨即臉上露出笑容，她正準備在自爆前拉一個墊背的，便聽見孟詠滬的聲音：“望塵，快動手！”

  “孟望塵”卻不回話，隻定定地看著魅影，道：“洛禾，你還等什麽？”

  那血人嚎叫一聲，竟是釋放出了大量的黑氣，那些昏迷的修靈弟子立刻渾身抽搐起來，黑色紋路轉瞬便爬上他們的皮膚，他們的眼睛呈現詭異的灰白色，下一刻便將束縛他們的樹枝斬得粉碎。

  魅影擦掉唇角溢出的鮮血，一時間也不明白來人想要做什麽。

  孟詠滬和孟憬然立即意識到了此人並非孟望塵，但還不等他們開口，血人的手便刺穿了孟詠滬的腹部。

  汩汩鮮血順著血洞湧出，孟詠滬的手一頓，拐杖便落入了那血人手中。隨後，血人像是十分不滿，好像得到了一個並不滿意的玩具，頃刻便把那木製拐杖碎成齏粉。

  正常來講，這種傷對孟詠滬來說並不算什麽大事，可如今這裡的濁氣極重，他不得不分出靈力來抵抗濁氣，在多重壓迫面前，他便有些力不從心。可見到那血人動作的一刻，孟詠滬忽然笑出了聲。

  “老夫知道你是誰了。”

  孟憬然早在孟詠滬被傷的時候就反應過來，他執劍擋在孟詠滬身前，脫口道：“父親，您……”

  孟詠滬眼中閃過一瞬間的光亮，他不去理會腹部的傷口，隻對著血人旁的男人道：“孟遲，你果然回來了。但是你永遠找不到你想得到的東西。”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