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他們的過往
  魘魔的攻擊十分強烈，說實話，這已經不是葉願瀟第一次感受到十六年前魘魔的恐怖了，所以她並沒有第一次的時候那麽震驚。

  等葉願瀟和林墨箏禦劍來到殷家大宅的時候，陶木和陶花已經從圍牆翻進去了。

  葉願瀟道：“不愧是陶木和陶花的夢，一切都方便他們兩個行動啊……來得這麽快。”

  周圍是衝天的火光和絕望的哭喊，即便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葉願瀟的心還是會忍不住揪了起來。她強迫自己不去關注周圍的一切，而是開始尋找殷殷。

  “姐姐，那裡。”林墨箏指著院落的一角，道：“殷殷公子在那邊。”

  葉願瀟正要趕過去，便看見殷家大院裡聚集了許多修靈者。

  為首的那個女子身穿藏藍色勁裝，身上佩著一柄長劍，手中還拿著兩隻人偶。她道：“殷家眾人聽令！”

  其余人皆道：“在，大小姐！”

  殷大小姐道：“現在魔族入侵，家主已然帶領修靈者抵禦敵人，現在我命令你們，賭上修靈者的名譽，誓死保衛殷家！”

  眾人道：“是！謹遵大小姐調遣！”

  殷大小姐將這些人劃分為兩隊，對其中一隊道：“你們隨我支援家主，其余人守護殷家，一定要保護好二少爺和三小姐。”

  她說完這些，便帶著一隊修靈者朝殷家大門走去。

  葉願瀟也知道，他們這一次去了就回不來了。北市的那場魔族入侵讓這裡的修靈家族全軍覆沒，原本繁榮的北市也在一夜之間就變得蕭條淒涼。

  “走吧。”葉願瀟拉住林墨箏的手，道：“沒時間在這裡停留了，我們也該去做我們該做的事了。”

  不過片刻，魘魔的魔氣便侵染了整個北市，殷家也不例外。所有對抗魘魔的修靈者，無一生還。殷家一片死寂，在殷家大宅的角落，葉願瀟找到了陶木和陶花，還有昏迷不醒的殷殷。

  殷殷的臉色非常蒼白，他本來就體弱，更加受不得魔氣。此刻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和死屍也沒什麽分別了。

  葉願瀟道：“北市正在被魔族攻擊，你們打算怎麽辦？”

  陶花道：“殷殷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一定要把他安全帶出去。”

  陶木已經把殷殷背了起來，道：“我們得想辦法不被外邊的魔族發現。”他們兩個就像是忽略了葉願瀟和林墨箏的存在一般，自顧自地開始準備把殷殷帶出去。

  葉願瀟並沒有打擾他們，而是靜靜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畢竟是夢魘，葉願瀟總覺得外邊那個魘魔會來找他們的麻煩，但事實上，別說找他們的麻煩，就連聚集在他們周圍的魔氣都幾乎沒有。

  那個夢魘中的“魘魔”好像是在畏懼著什麽，即便他們就這樣走出去了，也沒有橫加阻攔。

  離開了殷家，幾人躲到了偏僻的荒郊。令葉願瀟驚奇的是，荒郊這裡居然有一間小屋。

  陶木背著殷殷進了屋內，陶花解釋道：“這裡是我和陶木在北市的臨時住所，我們暫時安全了。”她隨後也走進了屋子，道：“請進吧。”

  葉願瀟也不推辭，和林墨箏共同走進了小草屋。

  環視四周，葉願瀟道：“這之後呢？你們打算怎麽辦？”

  陶花看著床上還在昏迷著的殷殷，輕聲道：“我一定要治好他。”

  “怎麽治？”

  “……”陶花沉默了片刻，道：“我會想辦法的。”

  葉願瀟自然知道，陶花想出來的辦法就是煉製妖丹。不然……也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了。她輕咳一聲，道：“對了，雖然你們可能不太記得，但是我還是要重新和你們介紹一下自己。我的名字是葉願瀟，這位是我妹妹，林墨箏。”

  陶木沒有什麽反應，只是點了點頭，道：“我是陶木，她是陶花。呃，我們兩個其實是……”

  “我們都知道。”葉願瀟笑了一下，道：“桃花妖嘛。不用緊張，我們不是要與你們為敵的人。”

  陶木松了口氣，道：“也是。不然你們也不會幫助我們了。”

  陶花卻並沒有放松，而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葉願瀟和林墨箏，仿佛在思考些什麽。

  葉願瀟道：“人也救出來了，我們就不多打擾了。後會有期吧。”說完，她和林墨箏離開了那間小屋。

  說是不多打擾，但是這只不過是個托詞。真要是等什麽“後會有期”的話，陶木和陶花的靈魂可能就消失在夢裡了。

  出了屋子，葉願瀟對林墨箏道：“小箏，噬魂夢魘吞噬靈魂的速度有多快？我記得陶木和陶花已經陷進來很久了，不趕快帶他們出去的話，他們的靈體怕是……”

  “姐姐不用擔心。”林墨箏緩緩地道：“有人保護他們。”

  “唔，比如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林墨箏笑了，她道：“這也是一次讓他們都能夠找回真相的好機會，不是嗎？”

  葉願瀟若有所思道：“這倒是。”

  “所以，我們還是先回去找他們吧。”

  “可是我們才剛從他們那裡出來呀？”葉願瀟道：“現在馬上又回去不太好吧？”

  林墨箏道：“姐姐，沒關系。也許在他們眼裡，已經過去了三天呢？”

  葉願瀟疑惑道：“三天？小箏的意思是，我們的時間和他們的不同嗎？”

  林墨箏笑著道：“說不定呢。”她低聲道：“畢竟……我可不想讓姐姐在這裡呆太久啊……”

  葉願瀟卻沒聽清後半句，她道：“小箏？你後面說什麽？”

  “沒什麽，姐姐，我們要回去嗎？”

  其實聽了林墨箏的話後，葉願瀟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她轉身往回走：“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吧。”

  回到了陶木他們所在的小屋，陶木正站在門口，不知在想些什麽。見葉願瀟她們到來，陶木上前道：“兩位姑娘，你們回來了。”

  葉願瀟點頭，道：“陶花呢？怎麽沒見她？”

  聽了這話，陶木似乎非常難過，他看了看屋子裡面，然後歎了口氣：“你們……進去看看吧。”

  進了屋子後葉願瀟才發現，這一次不只是殷殷，連陶花也昏迷了。而且，陶花的臉白得像紙一樣，看她的樣子，簡直不好比較她和殷殷到底誰更虛弱。

  一進屋子，葉願瀟自動壓低了聲音：“陶木，這怎麽回事？”

  雖然葉願瀟這麽問了，但她其實都知道。陶花現在已經把妖丹給殷殷治病了。

  陶木解釋道：“你們走的這三天裡，殷殷的病又嚴重了。我和陶花一直在想，要怎麽樣才能治好他。最後，我們想到了殷家的方法。”說到這裡，他似乎很是糾結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葉願瀟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半晌，陶木繼續道：“我和陶花最終的決定就是，煉製妖丹。陶花把她的妖丹給了殷殷，所以……”

  葉願瀟道：“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一個病人變成了兩個？”

  “……是。”

  “殷殷怎麽樣了？”

  陶木道：“他……昨天已經醒了一次，不過喝了一碗藥之後又昏過去了。雖然還很虛弱，但若是好好調理，應該不會有問題。”

  葉願瀟點點頭：“那就好。”她看了看屋子裡，發現小灶台上還有一個藥爐，便道：“你們需要什麽藥？我去買回來吧。”

  “多謝，不過還是不麻煩你了……”

  話音未落，便聽見一陣咳嗽聲。一直躺在床上的殷殷醒了。
    殷殷醒了以後，第一句話就是：“陶花怎麽樣了？”

  陶木道：“她……還在睡著。已經沒什麽事了。”

  殷殷似乎松了口氣，他支著身體坐了起來。這時他才注意到葉願瀟和林墨箏，道：“葉願瀟，林墨箏？你們怎麽也在這裡？”

  葉願瀟道：“陶木和陶花這邊有狀況，我們自然要來看看。”她來到殷殷身旁，道：“殷公子，你現在身體虛弱，還需要多加調理。請放寬心吧。”

  殷殷搖了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他緩緩地道：“魔族……被消滅了嗎？”

  “嗯。”陶木訥訥地道：“望靈山的孟家出手了，現在北市已經安全了。”

  “那……殷家呢？”

  陶木抿了抿唇，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殷殷卻似乎已經知道了，他閉上了雙眼，道：“我明白了。”他靠在牆邊，道：“我知道你們是妖。等陶花醒來，我就離開。”

  “殷殷。”陶木道：“我們救你出來，是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你現在的樣子，我們不會丟下你不顧。就算我說讓你走，陶花也不會同意的。”

  殷殷淡淡道：“治不好的。”他睜開雙眼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沒人治得好我的病。我繼續留在這裡，也只是給你們增添麻煩罷了。”

  陶木沉默片刻，道：“殷家的方法果然沒有用嗎？”

  “什麽？”

  “沒什麽。”陶木轉身，來到了陶花的身邊，道：“等陶花醒了，我們一起去其它地方看看吧。這裡的人沒有辦法，可天大地大，總會找到辦法的。”他回過頭道：“總有一種藥能夠治療你的病，也總有人能開出這個藥方。”

  殷殷沒有說話，他別過頭去，似乎是又休息了。只是，葉願瀟看到他的眼角有一點晶瑩閃爍。

  “姐姐。”林墨箏一直都沒有做聲，這時忽然道：“我們先離開吧，讓他們好好休息。”

  葉願瀟點頭，她和陶木道了別，就和林墨箏一起走出門去。

  說也奇怪，她們剛把房門關上，還沒走出去幾步，身後的門便又開了。

  出來的人是陶花，她一見葉願瀟和林墨箏就打招呼道：“葉願瀟，林墨箏？好久不見啊！你們怎麽來啦？”

  葉願瀟回頭看去，陶花的氣色已經好了不少，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接著，門內又走出兩人，正是陶木和殷殷。

  陶木道：“葉願瀟，林墨箏，剛好你們來了。我們還打算找你們道個別呢。”

  有了先前的經歷，葉願瀟並不覺得奇怪。她知道，陶木他們經歷的時間與她們經歷的時間有所不同。於是，葉願瀟自然地道：“道別？你們要去什麽地方嗎？”

  陶花笑著道：“我們要離開這裡，看看其它地方的風景。”她眨著眼睛道：“還有，殷殷也會一起哦！”說完，她看向殷殷，道：“對吧，對吧？”

  殷殷的臉色依舊很是蒼白，但已經比剛見時好了許多。他淡淡地笑了笑，道：“對。”

  陶花向院外走去，道：“你們慢聊吧，我出去買些東西，很快就回來。”走出十幾步，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道：“陶木，記得照顧好殷殷！”

  陶木朝她擺了擺手：“知道了，你外出小心。”

  陶花走後，殷殷在院子裡的石桌旁坐了下來。

  陶木道：“葉願瀟，林墨箏，你們也坐吧。”他轉身倒了四杯茶，道：“上次見到你們還是一個月前的事呢，本來還想著怎麽和你們道別，現在正好你們來了。”

  葉願瀟笑而不語。

  說什麽一個月，明明才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這話她沒辦法往下接啊。

  殷殷坐在陶木的對面，他道：“陶木，現在陶花不在這裡，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陶木點了點頭。他也看得出來，這些日子裡，殷殷一直有事想告訴他，並且這件事是要瞞著陶花的。

  殷殷看了一眼葉願瀟這邊，然後從懷中取出一隻布偶，道：“製造人偶並利用它們施展靈術，這是我們殷家的秘術。也可以叫它縱偶術。我是殷家的二少爺，可論實力和才能，我遠遠不及我的姐姐殷鴻。後來，我的妹妹出生了。她雖然還不到一歲，但活潑健康，以後也一定會成為很優秀的縱偶師。”

  陶木道：“你的……妹妹？殷家還有三小姐嗎？”

  “嗯。我的妹妹名叫殷真，父親曾經說她擁有著高超的縱偶術天賦，她可能會成為殷家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縱偶師。”殷殷道：“但其實，我和大姐並不喜歡三妹。母親在生下殷真之後就去世了，我們很愛我們的母親。如果一個天才的誕生需要以一個人的生命為代價，我們寧願這個天才從未出現過。”

  見陶木面露異色，殷殷道：“我們也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三妹的錯，只不過，情緒會不由自主地失控。”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抱歉。我繼續說吧。”

  殷殷拿著布偶，道：“縱偶術如果運用得當，可以做成許多事情。在縱偶師的手中，人偶是有生命的。”

  他把布偶放在桌子上，手中有淡淡的靈光閃爍，須臾，他輕念了一串咒語，布偶原本無神的眼睛忽然煥發出了真人一般的光彩，沒有生命的布偶竟然在咒語的操控之下慢慢地站了起來。

  葉願瀟學習過控制類型的靈術，但那些靈術只能進行把東西搬起來或者讓它們移動這類簡單的操作，像這種控制布偶像人一樣活動的類型顯然屬於更高級的控制類靈術。也難怪這是殷家的秘術了。

  布偶在桌子上走了一圈，然後停在了葉願瀟的面前。

  這隻布偶不過手掌那麽大，因為實在是很可愛，所以葉願瀟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戳了戳布偶的臉。那隻布偶則抬起一隻手，碰了碰葉願瀟的手指。

  緊接著，布偶回到了殷殷的面前。

  殷殷手中的靈光逐漸消散，布偶也失去了生機，重新倒在了桌子上。隨著布偶的倒下，殷殷突然捂住了口，然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陶木立即起身，他手中運起妖力，沿著殷殷的背脊慢慢地往下順氣。他的動作很熟練，似乎是經常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好一會，殷殷終於停止了咳嗽。他將手拿了下來，乾裂的唇邊有血跡滲出。他取出手帕，不著痕跡地擦去了唇邊淌下的血液，不過葉願瀟看到，在他的手上也已經留下了一灘鮮血。

  陶木把茶杯遞給殷殷，非常嚴肅地道：“殷殷，不要再用靈術了。”

  殷殷笑著搖了搖頭。他喝了口茶，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他把布偶擺好，道：“陶木，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這些日子，真的要謝謝你們。其實，我本該和家人們一起死在魔族的手下，離開殷家的每一天，都是我從天那裡偷來的。”

  陶木低下頭，道：“會有辦法的。”

  “我並不畏懼死亡，只是不希望無辜的人因為我受到傷害。”似乎想起了什麽，殷殷補充道：“妖也算。”

  陶木卻沒太明白，他道：“什麽意思？”

  “我一直都知道，陶花為了救我，犧牲了她的妖丹。”殷殷看著杯中剩下的茶水，道：“陶花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同時也很執拗。如果我真的死了，她可能會承受不住。”他重新看向陶木，道：“陶木，你願意和我學習縱偶之術嗎？”

  聽到這裡，葉願瀟已經明白了大半。先前在藏靈山裡，她就曾和林墨箏說過她的懷疑。她懷疑半年前的殷殷早就不是殷殷，而是一個人偶。現在看來，這個懷疑多半是屬實了。

  殷殷知道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他擔心陶花會因為他的死而受到打擊，所以他想拜托陶木控制人偶來偽裝成他還活著的模樣。

  這是……善意的謊言嗎？
  陶木卻似乎並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道：“為什麽要學這個？”

  殷殷梗了一下，他還是決定直截了當地解釋：“因為我要死了。”

  “可是我們會想辦法治好你。”

  殷殷歎了口氣：“我知道。可萬一治不好，我希望至少有人能夠把縱偶術繼承下去。”

  陶木沉默片刻，道：“我不一定學得會。”

  殷殷笑著道：“沒關系，我會教你。雖然我的天賦很一般，但做出人偶並且操控它們還是沒問題的。”

  陶木看了看葉願瀟這邊，道：“她們難道不是比我更好的人選嗎？”

  殷殷卻道：“她們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收起了布偶，道：“所以，拜托了，陶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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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