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跪在謝無妄面前，林駱的樣子有點狼狽，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謝無妄的樣子，和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之後，他竟然這樣難過。

  他就知道，即使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會傷害麥麥，謝無妄也不會。

  他打從心底裡感激謝無妄，也從心底裡信任他，他沒有信錯人。

  即使他不信任君野，也要信任謝無妄。

  林駱抓著謝無妄的衣袖，身子都在顫唞，甚至不敢看謝無妄蒼老的容顏。

  他知道為了麥麥，謝無妄肯定受了很多苦。

  他甚至不敢知道他遭遇了什麽。

  麥麥是魔種，是萬年難遇的凶獸，體內的魔氣強大，謝無妄要把他封印在人靈界煉獄，要耗損自己很多修為。

  或許這也是他化神後沒法跳出人靈界的原因吧。

  林駱低著頭，謝無妄蒼老滄桑的聲音還在安慰他：“沒事了，你回來就好了，人靈界現在很太平，師尊們想要看到的結果我也做到了，一切都很圓滿。”

  林駱淚眼模糊地抬眼看他，眼尾赤紅，扁著嘴，吸了吸鼻子：“那你呢？你圓滿嗎？”

  林駱一問，眼淚又掉了：“師兄你這麽多年，你覺得圓滿嗎？”

  謝無妄看著他，眼底有林駱看不懂的情緒，他的眼神在笑：“我很圓滿啊，能活著等到你回來，這就是我最大的圓滿。”

  林駱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被君野遭遇了，其不然，所有的不幸和重擔都被謝無妄擔下了。

  他原本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可是為了他的重任，為了他的道，他選擇摒棄了這些東西。

  他想用自己的道，去守護一個和平安逸的人靈界，不管是這個世界的謝無妄，還是另一個世界的謝無妄，都是大道的化身。

  有的人啊，就是這樣，生來就和別人不一樣，身負拯救蒼生的重任，必須要為所有人負重前行。

  謝無妄就是那個替所有人負重前行的大道化身。

  人靈界有他守著，該是讓人覺得欣慰的。

  謝無妄伸出一隻皮膚都皺起來、蒼老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林駱的手背，語氣溫柔：“別哭了，回來就好了，白白成了我的關門弟子，所以我希望你能讓他跟著我修道，他根骨奇佳，以後必然是造福蒼生的苗子。”

  林駱點頭：“我聽師兄的，白白就讓他跟著你，跟著你我也放心。”

  謝無妄點頭：“他很努力，這才五百年，已經快化神了，等我羽化登仙，這無極劍宗就是他的。”

  林駱再沒說什麽。

  他想讓謝無妄留在這個人靈界，不然等他死了，這個人靈界該多寂寞。

  他原文《萬古聖尊》裡有一種起死回生、返老還童的神藥，但是沒在人靈界這個副本，在仙靈界，他想為了謝無妄，去一趟仙靈界，求這一味藥。

  根據他之前經歷的種種，他知道這個世界雖然劇情走向都變了，但具體上的一些人物和東西都沒有改變。

  所以他一定能幫謝無妄找到起死回生的藥物。

  經過和謝無妄的攀談，林駱知道了這些年發生了什麽。

  君野為了去找火靈聖母借聚魂燈，一跪幾百年，回來的時候，人靈界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一直都在那個地方，再沒離開過。

  白白他就帶走養大了，麥麥在林駱那隻靈寵被毀滅後，禍害人靈界一百多年，謝無妄用畢生功力將他他的魔氣淨化了一些，給他戴上了佛印圈，關在了人靈界煉獄。

  後來人靈界仙門便又都慢慢地發展起來了，當初的天魔教也加入了仙門，現在的掌門是天魔教以前的大護法，青槐。

  就這樣平靜地過五百年，人靈界還是那個人靈界，但人早已不是當初的人。

  結果還算好，是林駱接受得來的結果，君野還在，白白長大了，麥麥的魔氣也快淨化了。

  唯一沒有揭開的謎題就是，白赫師兄和百慕言去哪裡了，誰也不知道。

  林駱跟謝無妄問起，謝無妄說大概是死了，因為再沒出現過，白赫和百慕言消失了。

  林駱不知道這兩個去哪裡了，但他覺得，他倆肯定會在另一個他們不知道的世界，過得很好。

  *
  君野大帝做了一場大夢，仙魔大戰中，他被謝無妄一劍斬殺，自此統治人靈界幾千年的天魔教在這場大戰中土崩瓦解。

  但謝無妄並沒有毀滅他的元神，他的元神逃過一劫。

  等他醒來時，他在一家農舍裡，而農舍外，有個瘦削的身影正在忙碌。

  他從床上慢慢坐起來，看了看四下的陳設，不明所以。

  直到屋外的人，提著一壺水推開門，發現他醒來後，水壺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君野才明白過來怎麽回事。

  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事，死後元神一直在尋找答案，但他並不知道自己遊蕩了多久。

  他好像找不到某個人了，他在沉睡中想起了他的名字：林洛洛，小喵。

  而且和他經歷過的一切，都好像一下子全部湧入了腦海。

  他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元神被某種力量從年輕的白赫身上剝離，飄回了這個屬於他的世界。

  而和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失憶後的李成毓，也是另一個世界假扮百靈的百慕言。

  百慕言修為淺，所以他根本沒有想起來之前發生過什麽，但君野修為高，又被謝無妄斬殺，所以前塵往事他都想起來了。

  小喵死了……被煉化爐打得灰飛煙滅，他當時去救他，還是遲了一步。

  當時他真的恨極了，恨不得毀滅了這人靈界所有的偽君子。

  可是還沒等他有什麽動作，他就被迫離開了那個世界。

  那是一個和眼前這個世界不一樣的世界，雖然兩個世界的人都差不多，但那個世界有靈寵小喵，這個世界沒有……

  他真的很想知道，那個附身白赫的靈魂，是小喵還是李成毓。
    但他現在沒有那個機會了。

  模樣乖巧美麗的少年看著他半天，終是抖著唇瓣，叫了一聲：“尊主。”

  君野感覺有點累，有氣無力地，大概是剛醒過來的原因，他看著少年那張熟悉的臉，終是虛弱地笑了笑：“阿毓，我想喝水。”

  李成毓匆忙蹲下將水壺拿起來，又轉身出去接水了。

  君野看著他的樣子，心下柔軟萬分。

  他以前疑心重，誰都不信，就連李成毓對他的心，他都不信任，逼得李成毓為他跳下了萬鬼窟，從那以後他就瘋魔了。

  原來只有等失去了一次才會知道，當下的平淡是多麽難得的幸福。

  阿毓愛他，而且一直都愛著他。

  可惜那時候，他不知道被什麽蒙蔽了心智，就覺得李成毓長那樣好看，只要和男人眉來眼去，就是背叛他了。

  那時候的他，真該死啊。

  直到附身白赫的靈魂出現，他死於噬魂毒草，去往了另外一個世界，他才知道，他想要的，也不過是有個人真心誠意地陪伴他罷了。

  可那個世界沒有李成毓，只有小喵。

  而且小喵和李成毓長得一模一樣，他一直以為小喵就是李成毓，後來所有人都是替身。

  現在想來，他錯了。

  小喵是小喵，李成毓是李成毓，他們是獨立且不一樣的靈魂。

  小喵活潑開朗，性格豪爽。

  李成毓乖巧懵懂，性格溫軟。

  完全就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所以小喵不是他的李成毓。

  李成毓又打了一壺水進來了，放在木桌上，倒了杯水，遞到了君野的嘴邊。

  他的眼神依舊看起來清純懵懂，好像君野對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似的。

  他的聲音很輕：“尊主，喝水。”

  君野不知道他的肉身是怎麽保存的，李成毓修為那樣淺，他是想到了什麽辦法，才把他的身體完好無缺地保存了下來。

  他沒問，就著李成毓的手，喝了一口水，感覺嗓子好很多了。

  他看著李成毓如畫的眉眼，問：“我睡了多久了？”

  李成毓回答地很淡然：“五百年。”

  君野：“……”

  他看著少年的眉眼，終是一句話都沒說。

  五百年，他當真是沒打算放棄。

  李成毓將水杯放在了一邊，問他餓不餓。

  君野搖頭，隻說：“過來，我抱抱。”

  李成毓眨眨眼，還是很乖巧地走過去，輕輕地擁住了君野。

  君野抱住他，隻覺得眼睛酸澀：“這五百年，你一直在等我啊。”

  李成毓沒答話。

  君野又問：“那你一定很苦吧？”

  苦不苦都罷了，對於李成毓而言，君野能活過來，是對他最大的救贖。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人指引他，在君野被謝無妄斬殺之後，人靈界整整下了三個月的大雨，他在大雨中，背著君野的屍體，跋山涉水去仙靈界尋找起死回生的妙藥，這一走就是幾十年。

  這一路上，為了不讓君野的屍體被毀壞，他用自己畢生的修為作為防護，差點到不了仙靈界。

  藥是求到了，可是仙尊告訴他，這一等可能要五百多年，或許更久，也或許沒什麽用。

  當時李成毓哭地多慘，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沒有了君野，他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世人都說，情深不壽。

  他知道他的行為很荒謬，君野對他做過的事情，他都一一想起，可是讓他再去以李成毓的身體，去愛別人，他也做不到。

  他愛君野，寧願守著他，等歲月腐朽。

  他一天不活過來，他就一天不走。

  直到耗盡心血，油盡燈枯。

  他無怨無悔。

  他就說君野怎麽突然性情大變，原來他們經歷了那麽多啊。

  他什麽都想起來了，君野還是在乎他的。

  抱著君野，感覺他的身體有點涼，李成毓拿了被子來給他捂緊，生怕他一眨眼又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