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謝無妄問林駱和君野相認了沒有，林駱說沒有，他不知道君野愛的是靈寵小喵的那張臉，還是屬於他林駱的靈魂，所以他沒有貿然相認。

  怕君野給他難堪。

  謝無妄便再什麽話都沒說，至於要讓白白認爹的事情，一時半會，白白可能還接受不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林駱沒有參與他的成長，也沒有盡一個做爹爹的責任，所以目前為止，讓白白認爹是不大可能的。

  秦霜白是謝無妄一手養大的，什麽脾性，謝無妄最清楚了，白白雖然看起來脾性很冷，人也長得清秀，但他很平易近人，師門上下，不管男女，都很喜歡他。

  他的脾性和君野完全不同，他溫柔謙恭，但骨子裡的倔強也是與生俱來，所以讓秦霜白認爹，一時半會估計還做不到。

  他或許有林駱的記憶，但不多。

  兩個孩子裡，或許麥麥記得林駱多一點。

  因為麥麥生來魔種，很小的時候，他就有了超於常人的記憶，所以麥麥是記得林駱的。

  林駱死後，他一直在尋找，可是始終沒有任何蹤跡，他總是會在夜晚哭嚎，試圖喚回林駱。

  至於君野，就讓他先在那裡待著吧。

  他總是夢見爹爹，夢見自己小時候。

  他身上的魔氣被煉獄吸收不少，整個人靈界煉獄裡都是他的魔氣。

  他問謝無妄，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提前讓麥麥從人靈界煉獄出來。

  人靈界煉獄關著的都是從上古時期就禍害人靈界的妖獸，並不止麥麥一個，這裡就像一個鎖妖的牢獄，被關進這裡的妖獸，根本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那時候再找君野吧，他以這幅面孔回來，還不知道君野會不會買帳。

  可是他在哪裡呢？
  林駱又夢見麥麥了，自從上了無極劍宗，他暫時住在無情劍宗的廂房，想先替謝無妄尋找救命之丹藥，等把這件事完成，他就去找麥麥。

  可是經過百年的掙扎，他還是沒有一點點爹爹的消息。

  所以他也得開始修煉。

  那個從小把他抱在懷裡，不讓他噴火，會教導他做人道理的爹爹。

  他可能一輩子都將會被關在這裡，再也沒法出去看一眼爹爹曾生存的世界，他也曾掙扎著試圖衝破煉獄的結界，可是徒勞無功。

  但這些年，爹爹並沒有來，所以他恨起了爹爹。

  謝無妄沉默許久之後，點頭告訴他：“有是有，但做起來比較吃力。”

  他現在是凡人之軀，還不曾築基，如果非要以這種方法救麥麥，那林駱必然是要先築基的。

  林駱問是什麽方法，謝無妄回答：“血親親自看守煉獄結界，每年以自己的仙氣喂養煉獄，消除裡面的魔氣，這樣就會加大煉獄的淨化能力，他可能就能早點出來。”

  後來就有很多妖獸都來跟麥麥示好，而麥麥作為一條通身火紅的大蛇，就盤踞在那裡，也不和任何妖獸親近。

  那些妖獸輕蔑又好笑地告訴他：“來到了這裡，你還想有出去的機會嗎？我跟你說，等你一身魔氣淨化完成，那些所謂的正道之士，會將你徹底斬殺，你還真的以為他們是為了你好嗎？”

  自此，再也沒有妖獸敢靠近麥麥，久而久之，麥麥成了煉獄裡妖獸們不敢靠近的存在。

  這四百年，過得真艱難。

  可是那些人，卻非要讓他死。

  林駱一聽，仙氣的話，那必然是要仙修，魔修是不行的。

  但現在他有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情。

  他想到了君野，但現在君野還沉浸在失去摯愛的悲痛中，可能壓根不想理他。

  而且他們都是以真身存在於煉獄的，當麥麥被關進來時，那些妖獸還試圖吸食他的力量和魔氣，結果被麥麥的魔氣吞噬，幾個妖獸當場化成灰燼。

  甚至有女妖獸想和他結成連理，以度過這煉獄裡寂寞的時光，都被麥麥無視了。

  麥麥怎會不知，他的命在那些人眼裡，不過是為了標榜自己正道大能的工具，殺了一個他，就打響了他們降妖除魔的正道之名，他又怎麽不知。

  畢竟這一點，超出了林駱自己的設定，所以他並不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提前讓麥麥出來。

  麥麥被關在人靈界煉獄已經四百多年，再有一百多年就能出來了。

  他知道，爹爹不會回來了。

  林駱聞言之後，點頭：“我明白了。”

  其實他生來也不是壞的，雖然從小就被打上了妖獸的標簽，但他知道，在爹爹的細心教養下，他都不會去主動傷人。

  但自主修煉有點慢，他必須找個幫他的人，加以合歡宮的心法，這樣功力提升起來就快點。

  但麥麥並不知道自己的大名，他隻記得，很小的時候，爹爹叫他麥麥。

  麥麥大名叫秦燁，是君野親自取的名字。

  但他真的好想在死之前，再看一眼爹爹。

  他被謝無妄關進煉獄之後，一直都在等爹爹來救他，他記得他有兩個爹爹，一個爹爹沒了，但還有一個爹爹。

  也就是說，君野不行，只能林駱親自去。

  畢竟他做完這一切，就回來了。

  他從最初的滿身魔氣，到現在身上只剩下血紅的鱗甲，甚至一點點的魔氣都沒有了，他知道他的氣數要盡了。

  他的爹爹，也因此，被打死了。

  他只是時常想起爹爹，想起那張美麗又寵溺的臉龐。

  所以雙修這個法子可能走不通。

  林駱先讓謝無妄幫自己測了測靈根，看他有沒有靈根。

  謝無妄幫他測了，他都覺得沒必要測試，因為做靈寵的時候，林駱就是金火雙靈根，所以這一測，其實沒有什麽必要，林駱依舊是金火雙靈根。

  知道這個答案後，林駱簡直震驚了，他問謝無妄：“那這是不是意味著，之前的那個靈寵，也是我啊？”

  謝無妄點頭：“都是你。”

  但是容貌卻千差萬別，這讓林駱有點想不通。

  所以李成毓是李成毓，他是他？

  他這個靈寵其實和李成毓沒有什麽關系？
  林駱還是處於一種懵懂的狀態，他還想搞清楚自己和李成毓的關系。

  如果他和李成毓沒關系，那為何之前被鬼母把魂魄抽離之後，他又會見證那個君野的一切？
  這其中肯定有什麽關聯，但具體是什麽，他就不知道了。

  林駱決定再去找君野，他希望君野能幫他築基。

  等他築基後，他就去仙靈界幫謝無妄找靈藥。

  但是追君野這種事，林駱真覺得別扭。

  他想以林駱的身份去追他，而不是以靈寵小喵。

  即使君野多難追，為了他的麥麥，他也要去追一下試試。

  所以林駱獲得謝無妄的準許之後，又下山了。

  謝無妄讓秦霜白送林駱回君野那裡，秦霜白疑惑林駱跟君野的關系。

  玉樹臨風的少年仙君載著林駱前往君野的住處，他的長發斜過林駱的臉頰，林駱望著他厚實又挺直的脊背，感慨這些年謝無妄把他教導地這樣好。

  一路上父子兩個都很沉默，直到中途，秦霜白突然問了一句：“你和君野什麽關系？你為什麽要找他？”

  林駱笑了笑，說：“我和他啊，說來話長，倒是你，聽起來你很不喜歡他？”

  秦霜白的聲音淡漠疏離：“他是魔修，我是仙修，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平生最痛恨魔修。”

  林駱心中些許酸澀：“但他是個好人。”

  秦霜白冷哼一聲：“他要是好人就奇怪了，我從小就是聽著他的事跡長大的，我覺得我有這樣的父親，我很丟臉。”

  林駱：“……”

  秦霜白的聲音很淡漠：“好像我的家人就沒一個正常的，師父說我哥是個凶獸，我爹是個魔頭，我還有一個爹，卻在很早之前就死了，就留下我一個。”

  林駱什麽話都沒說，是他和君野虧欠了秦霜白，所以他有再多怨恨都是正常的。

  沒聽到林駱的回答，秦霜白又說：“你可別跟他搞在一起，他有點不正常。”

  林駱笑了笑：“可是你所不齒的，卻是別人偏愛的。”

  秦霜白問：“他有什麽地方值得被偏愛？”

  林駱想了想，回答：“有很多啊，他也會為了自己珍惜的家人，而不惜一切代價涉險，其實你不必記恨他，他很愛你和麥麥。”

  秦霜白抿著唇：“他隻愛他自己，他要是愛我和我哥，他早就去救我哥了。”
    林駱歎息一聲：“他無能為力。”

  秦霜白回答：“所以他是個廢物。”

  林駱重重地歎息一聲，他懂的君野的苦楚，但孩子們不懂。

  君野為了去找火靈聖母拿聚魂燈，聚全他的魂魄，耗盡了畢生修為。

  他又怎能和人靈界毀天滅地的煉獄對抗。

  他有心無力。

  大概兩炷香的時間，林駱和秦霜白再次回到了君野的住處。

  林駱老遠看到他在田地裡忙碌的身影，心下又柔和幾分。

  知道白白不喜歡君野，所以他讓白白就此離去，不用看著他，白白就不用心煩。

  白白也不願意看到君野，但看到他那個樣子，白白心裡的怒氣不打一處來。

  他是真的恨鐵不成鋼。

  他很不明白，為什麽人世間的情愛，能讓一個魔頭瘋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君野真的是魔修，他不該更有魄力一點嗎？

  過得人不人鬼不鬼地是想幹什麽？
  秦霜白一身白衣，端的一副仙風道骨，他和這個家庭格格不入。

  他看了君野半天，見他回頭了，白白才甩了衣袖，禦劍離去。

  林駱看著他離去，心中酸澀泛起。

  君野放下手中的鋤頭，朝著林駱走過來。

  林駱笑著跟他打招呼：“你好啊，又見面了。”

  離去的這些天，君野把自己收拾了一下，他的頭髮看起來乾淨很多，雖然長發披散著，但比之前看起來俊朗多了。

  他嘴巴周圍的青胡茬也都不見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映入林駱眼簾。

  他終於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他走到林駱身邊，把他從上打量到下，雖然眼神中帶著疑惑和不解，但還是沉著聲音問：“找到什麽線索了麽？”

  林駱點頭：“大概是知道了，方便的話，去你家說吧。”

  君野嗯了一聲，回身去把鋤頭和背簍拿上，背簍裡還放著幾顆林駱愛吃的靈蔬。

  他們沉默地往回走，林駱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林駱問君野：“你和秦霜白的關系不太好？”

  君野又嗯了一聲：“他從小被謝無妄帶走，在無極劍宗長大，根本不認識我。”

  林駱哦了一聲：“那難怪了，他不太喜歡你。”

  君野回答：“無所謂，只要他過得比我好就行了，他的人生要他走，我又不能替他。”

  這倒是實話，白白的路已經被謝無妄鋪平了，他以後要擔人靈界的大責，和君野完全沒什麽關系。

  這也好。

  進了家門，君野把鋤頭放好，問林駱：“你沒吃飯吧？”

  林駱點頭：“你要做飯給我吃嗎？”

  君野什麽話都沒說，兀自拿著背簍進了廚房，林駱想給他打下手，被他阻止了：“你別動我的東西。”

  林駱趕緊住手：“哦，好的。”

  君野看他一眼，抿著薄唇，將靈蔬放在了木盆裡開始洗。

  林駱站在院子裡，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感慨萬千。

  他沒話找話：“白赫和百慕言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我問到了能讓麥麥早點脫離苦海的方法。”

  君野洗菜的手一頓，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林駱，他的眼神裡，好似帶著要把林駱看透的神情。

  他看了一眼林駱後，又低頭洗菜：“麥麥的事情和你無關，你沒必要這樣辛苦。”

  林駱站在廚房門口的台階前，問：“那我要是說，他和我有關系呢？”

  君野的手徹底僵住，他再次抬眼看向林駱，林駱眼裡帶著笑，但看起來卻又好難過的樣子。

  君野的眼尾也因為林駱的表情變化而紅了一點，他抿著薄唇，問：“他和你什麽關系？”

  林駱踩上台階，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按在了君野的手背上。

  君野盯著他的那隻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做。

  林駱的聲音很輕：“我以為，你該認得我的。”

  君野的喉頭一哽，再抬眼時，眼底的赤紅讓他的神色看起來痛苦又扭曲，手裡的菜一下子掉在了水盆裡。

  他一把握住林駱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所以，是小喵吧？”

  林駱的心劇烈跳動起來：“你早知道了？”

  君野的薄唇抖了抖，猛地起身將人一把拖到自己眼前，一只有力的手，摟住了林駱的腰。

  林駱自己的身高並不比君野低，但君野的壓迫感就是很強。

  兩人近在咫尺地對視著，似乎都想從對方眼中看到什麽。

  林駱感覺有點詭異，他一個一米八的大漢，被一個男人箍緊了腰身，還以這種姿勢。

  他有點窘迫，這個身體從未和君野親近過，所以讓他很不適應。

  但一想到是君野，他也就釋然了。

  林駱深呼吸，看著君野盡在咫尺的眉眼，咽了咽口說：“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君野看著他的臉，似乎要從他這張臉上看出一朵花來，從頭髮絲，一直往下，一寸一寸，看到了他的下巴。

  他的聲音在顫唞：“紫霜劍，本該跟著小喵毀掉了，可是它又出現了，我在紫霜劍上聞到了你的氣息，紫霜劍認主，認魂魄……”

  林駱倒是把這一點忘記了，確實在他回去現實世界時，紫霜劍也在的，所以是紫霜劍把他帶回來了。

  他不知道該感謝紫霜劍，還是什麽。

  被君野抱地死緊，林駱還是有點不適應，他伸手掰開君野抱住他腰身的手，聲音都變得讓人浮想聯翩：“你先放開我，你先讓我適應適應。”

  君野就是不放：“你和小喵，是同一個人麽？”

  林駱也不知道怎麽解釋，他使勁掰開君野的手，推開他：“算是，但我沒他長得好看。”

  君野盯著他的臉看，隻覺得他這張臉也是賞心悅目的。

  和小喵不一樣的身高，不一樣的容貌。

  君野看著他，連自己要做什麽都忘了。

  林駱感覺他眼神的黏膩，也知道他心中存在很多疑惑，但一時半會說不完，他告訴君野：“你先做飯，我跟你慢慢解釋，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

  君野這才低頭看了一眼水盆裡的靈蔬，蹲下繼續洗菜，但時不時地抬眼看林駱，生怕他不見了。

  林駱見他擔心，就進去廚房裡，在他周圍轉悠。

  君野看著他一頭短發，又看看他的身高，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苦苦等了五百年，還是讓他等到了……

  當他意識到這個男人就是他要等的人時，在無極山下待了一晚，又哭又笑的，紫霜劍都以為他瘋了。

  他好幾天才消化了這個事實，聚魂燈沒用了。

  因為聚魂燈壓根沒有檢測到小喵的魂魄，但他確實回來了。

  以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

  君野給林駱煮了靈米，炒了靈蔬。

  他吃飯的樣子倒是還是和以前一樣。

  君野就在對面看著他吃，林駱一抬眼，見君野還在盯著他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