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國公府。

  沈三公子與西南王府的世子， 正相談甚歡。

  沈家在大殷百姓心目中，威望甚高。

  當初蠻夷一路殺入中原腹地，直接屠城， 燒殺搶掠， 無惡不作。

  是留守在京都的沈家女眷， 組織了一隊女兵，拚死守住了半座城池，一直挨到沈家援軍的到來，這才救下半城百姓的性命。

  彼時， 沈家女眷死傷過半，沒有人吱一聲。鏗鏘嬌娥的毅力，讓男兒都自歎不如。

  所以，沈家對女子一慣縱容。

  奇怪的是，後來沈家不怎麽生出女兒了， 幾乎每一代能得一位小嬌娥，已是萬幸。

  即便沈若汐性子頑劣，驕縱跋扈， 但京都百姓對她甚是包容。

  難道是她此前調查有誤？

  沈澈見狀，並不完全信任此人。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裡有什麽詭譎的氣氛在蔓延。

  沈澈生了一雙瀲灩桃花眼，他專注著看人時，目光凝視，神情繾綣溫柔：“程兄，你此次入京的目的是什麽？該不會是特意來見我的吧？”

  晴空見狀：“……”

  她這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程十鳶笑了笑，也同樣眼波流轉：“我啊……還真是衝著沈兄來的呢。噗嗤……哈哈哈哈，哄你玩呢，我父親派我入京，向新帝朝貢來著。”

  沈澈也不客氣，直接將人打橫抱起，他還特意用臂彎掂量了一下程十鳶的分量。

  他觀察甚微，察覺到程十鳶的指尖動了動，遂滿意一笑，又說：“程兄，我抱你去廂房歇息。”

  看來，沈澈很好拿下！
  但……

  眼下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而程十鳶還有自己的打算。她既不可能完全信任新帝，也要給自己物色一個“借種生子”的最佳人選。

  早知如此，她來京都之前，也不必做那麽多功課。

  他故意有此一問。

  沈澈：“……”這麽輕易就能拿下她？
  程十鳶：“……”進展會不會太快了？
  她看好沈澈，但她想得到的，並非僅僅是沈澈的人，她還想要他的心。

  沈澈故意借著醉意，握住了程十鳶的一隻手。

  “程兄啊，你睡著了？”

  程十鳶會讓沈澈成為自己的人，但眼下還不是時候。

  她心機一動，鳳眸一眯，索性裝睡了過去。

  這沈澈不是什麽內斂含蓄的男子啊。

  而沈家男兒，則更是備受追捧。

  這今後，即便新帝想要削藩，她的孩子身上流著沈家的血脈，沈家也不會見勢不管。

  這也是為何，程十鳶打算在沈澈身上下注的原因。

  嗯……

  罷了，他何必阻止。

  如此，沈澈將來才會毫無保留的，給西南王府提供助力。

  她二十多歲了，時間緊迫。

  西南王見新帝勢頭愈發猛烈，這便指派兒子入京，在新帝面前露個臉，算是表明了西南王府的立場。

  還真是柔弱無骨，與男子不同呢。

  可以這麽說吧， 百姓們可以接受尉遲皇室的覆滅， 卻是不能接受沈家凋零。

  此刻，程十鳶算計著沈澈，而沈澈也在尋思著妹妹手箋中的信息。

  旁人驕縱是不識大體，但沈若汐跋扈， 卻是性情中人。

  此刻，堂屋內，沈澈與程十鳶，皆是醉酒微酣。

  新帝登基一載，幾大藩王態度不明。

  程十鳶並沒有醉，順勢也握住了沈澈的手。

  已經篤定是女子無疑了。

  沈澈無疑是最好的目標。

  沈澈的手輕輕拍了拍程十鳶的臉蛋，又湊了幾許，故意將呼出的熱氣，噴灑在程十鳶細嫩的面頰上。

  按著妹妹的意思，是讓他拿下程十鳶，這今後，他的孩子就是西南王府的繼承人，有了西南的兵力，對沈家而言也會多一重保障。

  再者，數年前， 她在京都為質子時，就已經接觸過沈澈， 對他很是滿意。一番權衡利弊之後，沈澈就成了程十鳶這一次的目標。

  程十鳶：“……”

  世子早在西南，就已物色了一年了。最終好不容易挑中了沈澈。這下可算是得償所願……

  晴空親眼目睹自家少主被人抱走，眉梢輕挑。

  他不擔心少主，他擔心沈家三公子……

  很快，沈澈就將人抱去了廂房，細細觀之容貌，沈澈對程十鳶是十分滿意的。

  只不過，他還得事先請示一下父兄。

  等得到父兄的首肯，他大抵會將計就計，順著程十鳶的意思，順勢將她拿下。

  “程兄，你可真輕呐。”

  沈澈給程十鳶掖了掖被角，臨走之前，還故意用指尖在她額頭劃過。

  處處小心機。

  無師自通。

  大概男子一到年紀，就會覺醒本能。

  等到沈澈離開，程十鳶才幽幽睜開眼，很快，臉上紅暈蔓延，她眼中閃爍著不太確定微光。

  嗯……

  她與沈澈，到底誰才是獵物？

  ***
  程十鳶入住國公府的消息，自是很快就傳到了帝王的耳朵裡。

  尉遲胥的眼線與暗樁遍布京都。

  甚至於，很多大臣的府上，也有他的眼線。

  每日處理完政務，精力過於旺盛的帝王，就會將大臣家中近日來發生的大事，一一了解。

  故此，尉遲胥對朝中大臣的喜好、軟肋、秘密，早已摸清楚了大概。

  蘭逾白擔心帝王會多想，替沈家說項，道：“皇上，程十鳶做質子那會，就喜歡往沈家跑。此次入京，先去見了沈澈敘舊，也實屬正常。”

  蘭逾白就差直接言明，沈家絕無拉攏西南的心思。

  尉遲胥神色清冷：“怎麽？你覺得，朕在防備沈家？”

  從前，他的確誰也不信任。

  一個帝王，若是輕易相信旁人，只怕早就死了。

  但如今情況有變。

  尉遲胥對沈家又有其他打算。

  蘭逾白立刻頷首：“微臣不敢！”

  尉遲胥眸中神色意味深沉。
    ***
  次日，程十鳶入宮面聖。

  尉遲胥命人將沈若汐也召見了過來。他很好奇，沈若汐對西南王是否了解。倘若，她對程家的事，也甚是熟悉，那麽……

  他更要重新認識一下沈若汐。

  程十鳶今日著一襲白月色錦緞袍服，白玉冠束發，容貌秀麗，手持一把折扇，乍一眼看，就是一個人畜無害的風流公子哥。

  就在程十鳶朝著禦前走近時，尉遲胥聽見了沈若汐的內心嘀咕聲。

  【未來三嫂，你可一定要苟住啊！不能隨便死了。】

  【狗子暫時不會動西南，畢竟，冀州才是狗子的心頭大患。】

  【哇哇哇，三嫂真好看！】

  尉遲胥正摩挲著玉扳指的動作滯住。

  虧得他素來持重，不然，未必能穩住。

  三嫂……

  是他對這人世間的倫/理有什麽誤解麽？

  男子亦可稱作嫂嫂？

  還是說另有隱情？
  尉遲胥不太關注旁人容貌，但此刻，卻是多打量了幾眼程十鳶，見這廝清瘦高挑，雖有喉結，可相貌委實秀麗。又思及西南王生了九個女兒，才得了這麽一個兒子，尉遲胥心中頓時起了疑惑。

  是個女子？

  沈若汐又是如何知曉？

  尉遲胥稍稍側過臉，眼梢余光緊緊鎖著沈若汐，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許端倪。

  “愛妃……”帝王淡淡啟齒。

  沈若汐隻覺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喊她作甚呐？
  沈若汐嬌笑：“臣妾在呢。”

  【有話直說！】

  【狗子又開始陰陽怪氣。】

  尉遲胥氣笑了。

  “愛妃，你見過程世子？你似對程世子十分期待啊。”

  沈若汐不明所以，搪塞道：“皇上期待的人，臣妾自然也期待。”

  “呵呵呵……”尉遲胥發出一陣低低沉沉的輕笑。

  這笑聲委實不善。

  完全符合反派龍傲天的特質。

  沈若汐：“……”

  【程世子務必要成為我三嫂！】

  此刻，尉遲胥用極短的時間理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其一，程十鳶是個女子。

  其二，程十鳶與沈澈之間有故事。

  尉遲胥很快就有了新的思量，薄唇笑意漸甚。

  他已知程十鳶的秘密，如此，程十鳶必受他控制，西南的勢力，便更好掌控了。

  尉遲胥看向沈若汐，小狐狸又幫了他大忙。

  “微臣給皇上、淑妃娘娘請安。”

  程十鳶行了君臣大禮，這便讓隨從奉上進貢珍寶。

  尉遲胥的話一貫不多，交代了幾句後，就讓程十鳶自行去拜見后宮的兩位太后。

  程十鳶奉旨退下，離開之際，多看了一眼沈若汐。

  到底是沈澈的妹妹，程十鳶自是關注。

  沈若汐也衝著程十鳶眨眨眼，她雖不是原主“沈若汐”，但奇怪的是，這陣子已經將自己帶入了“沈若汐”這角色，對沈家的生死存亡十分在意。自然也對未來三嫂頗有好感。

  程十鳶一離開，尉遲胥將沈若汐的所有小表情都納入眼底。

  呵……

  帝王內心一陣輕笑。

  他已分不清，到底是被沈若汐氣笑了？還是覺得此事本就有趣？
  尉遲胥拉住了美人柔荑，力道不輕不重的摩挲，唇角笑意不明。

  “若汐，朕還記得你幼時模樣，又胖又圓，怎麽如今，抽條成這樣？沒有入宮之前也就罷了，如今在朕的身邊，朕不允許你過不好。”

  自從能聽見沈若汐的心聲，朝堂一切亂麻都逐漸理清。

  尉遲胥甚至懷疑，沈若汐就是上蒼對他的恩賜。

  可尉遲胥的表達方式，卻讓沈若汐心生不適。

  尉遲胥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心狠手辣的屠戶，打算將自己養肥再宰殺。

  【狗子，他又要鬧哪樣？】

  【狗子小小年紀，到底是怎麽做到幼稚又不失油膩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爹系感的少年？】

  尉遲胥：“……”

  幼稚？

  油膩？

  爹系少年？

  尉遲胥從前就覺得沈若汐是個機靈古怪的女子，只是沒想到，她會古怪到這個地步。

  帝王的手松開了沈若汐，改為握住了她的後脖頸，他可太喜歡這種姿勢，明知小狐狸心中對他不服，可他就喜歡看著她被迫服軟的樣子。

  其實，尉遲胥心裡很清楚。

  他與沈若汐之間，看似他強，她弱。

  實則，他才是被動的一方。

  尉遲胥稍一用力，將沈若汐往自己面前一拉，眼看著兩人就要親上，下一瞬，沈若汐瞪出了鬥雞眼。

  【不親！】

  【狗子休想！】

  【有種直接直奔主題，生米煮成熟飯！】

  【小孩子才只會親來親去！】

  尉遲胥：“……！”

  帝王原本還想懲戒沈若汐一番，可在她看來，這所謂的懲戒，竟成了小孩子氣！

  尉遲胥松開手，結束了方才對沈若汐的禁錮，揮袖走開，未置一言。

  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沈若汐倒是無所謂，她壓根不想探究帝王的內心世界。

  遂轉頭就回自己的未央宮。

  尉遲胥走出好幾步，沒有聽見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就見那可惡的小狐狸已經頭也不回的離開。

  尉遲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