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程十鳶拜見過薑太后, 就去見魏太后。
自從魏氏被冊封太后,薑太后隻覺得大半生的苦心經營,還不如魏氏這些年躲在宮外委曲求全的強。
聽聞帝王與淑妃, 又在禦花園打情罵俏, 薑太后更是打定了主意。
“是時候讓薑菀入宮了!薑玥自詡是嫡出身份, 在男女之事上根本放不開,遠不如沈若汐討皇上歡心。”
雲姑蹙眉,問道:“太后,雞蛋當真要放在一個籃子裡?”
薑太后心中十分清楚當下局勢, 輕歎道:“九王爺雖入京了,可並不掌控實權,哀家也不能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薑家的女兒可不止兩個,即便皇位今後異主, 薑家照樣還有女兒送入宮來。”
雲姑聞言,覺得在理:“還是太后思量周祥。”
薑太后揉了揉太陽穴,又問:“皇帝近日都宿在哪裡?”
雲姑如實說:“皇上這陣子一直都宿在永安宮, 除卻白日裡踏足過未央宮外,再不曾去過旁的嬪妃那裡。”
皇帝先孝敬魏太后,便是不將她這個嫡母放在眼裡!
“哼!她們不義,就別怪我不仁!想挨近皇上的身,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皇上可不是尋常男子,不是什麽狐媚子手段就能勾住皇上。”
呵,東施效顰!
可這樣的人,越是壓抑自己,一旦爆發,便越是可怖。
***
翌日,薑家二小姐入宮拜見薑太后。
一想到自己此生命裡無子,薑太后隻覺得胸口缺了一塊,就仿佛此生無論享受怎樣的榮華富貴,也無法彌補缺憾。
聞言,薑太后神色乍寒。
“婉儀娘娘,這下可如何是好?”心腹宮婢小心翼翼詢問。
薑玥一慣壓製著自己,從小便學宮廷規矩,處處做到完美。
薑菀的容貌隨了父親的小妾。
“姑母還真是卸磨殺驢啊!”
薑玥咬牙切齒,美眸含淚。
她汲汲營營活了這麽多年,好似什麽都不太順利。
看著零落遍地的瓷器殘渣,薑玥才逐漸恢復冷靜。
“哼!哀家才是正統太后,即便魏氏是皇帝生母,也低了哀家一頭!”嫡庶有別,她才皇帝的嫡母。
自安美人死後,她的這座長秋宮,就僅她一位主子,即便好一番大發雷霆過後,也無人會知曉。
薑玥閉了閉眼,很快又想到了那位通房,不過……如今已是父親的愛妾了。
薑玥絕不會讓庶妹騎到自己頭上。
“呵,沈若汐看似得寵, 其實也不過如此, 皇帝年紀輕輕,心機城府甚深呐。哀家怎麽都沒想到,最後禦極帝位的人, 竟是從不受寵的老二。”
“薑菀那個庶出的玩意兒,就是低賤的通房所生,她憑什麽入宮?!”
即便皇上打算重用薑家,但也只能讓一個薑氏女獲寵。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尉遲胥徑直落座:“母后喚朕,是有何事?”
尉遲胥隻一個眼神瞥過,便再也沒看薑菀一眼。
這時,一宮婢撩開珠簾, 垂首走了過來,如實稟報道:“太后娘娘,皇上將西南王世子送入宮的貢品,先搬了一半去魏太后那邊了。”
***
薑玥得知薑太后打算將庶妹入宮,自是一番暴怒。
尉遲胥提前知道薑菀入宮了,他也猜出,薑太后要將薑菀推給他。
薑家不可能兩個女兒都得寵。
薑太后臉上笑意, 意味深長。
的確是一副狐媚樣!
尉遲胥照常去了長壽宮。
束腰的倩碧色長裙,鵝黃色披帛……便是發髻上的釵環,也是沈若汐喜歡的樣式。
若是直接不去,未免顯得過於警惕薑家。
她刻意模仿了沈若汐平日的穿扮。
薑菀今日又是特意打扮,尉遲胥隻一眼就看出端倪來——
薑太后見狀,心中有氣也只能憋下去。
不多時,薑太后就命人去請了帝王過去。
年輕帝王不屑於玩/弄心機,連裝都不想裝,此刻,他的眉目之間是獨屬於少年人的孤高。
薑家費盡心機想要佔據皇后之位。
尉遲胥淡笑而過,笑意不達眼底。
這時,薑太后給薑菀使了一個眼神,薑菀立刻朝著帝王盈盈俯身:“臣女給皇上請安。上回在相府,臣女已經見過皇上了。”
更是想生下下一任皇儲。
先帝都不曾給薑家女機會,尉遲胥自然更不可能。
“朕不記得了。”尉遲胥笑起來,眼梢有一股邪性。
薑菀面色陡然僵住。
她也算是美人,京都城的公子哥,但凡見過她的人,都對她印象深刻。
若非為了入宮,登門相府求親的媒婆,已經把門欄都踏平了。
薑菀雖是庶出,可心性極高。
到底是相府的小姐,即便是庶出身份,也照樣是眾星捧月養大。
此刻,帝王輕描淡寫一句“朕不記得了”,算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薑菀為難的看向薑太后。
薑太后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帝王此舉,無疑是不給她面子,也不給薑家面子。
薑太后勉強笑了笑:“皇帝還真是貴人多忘事。薑菀啊,是相爺的次女,今年剛好十六。”
薑太后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只差直接開口,讓尉遲胥收了薑菀。
新帝未登基之前,薑家在朝堂隻手遮天,換做是旁人,定會將薑家女兒收入后宮,越多越好。
可尉遲胥偏就天生反骨。
此前,薑太后已擅自安排了數名嬪妃入宮,尉遲胥將將登基之初,沒有心思料理后宮,眼下情況不同了。
僅此一載,尉遲胥已不允許任何人再輕易左右他的意圖。
薑太后也不例外。
尉遲胥淡笑而過:“是麽?薑二小姐這般年紀,理應開始說親了,相爺為國事繁忙,誤了女兒婚事,倒是朕的不對。這樣吧,朕來給薑二小姐指一樁婚事,聽聞吏部尚書有一個尚未婚配的庶孫,與薑二小姐皆是庶出身份,年紀也相仿,應是很配。”
帝王此言一出,薑菀當場泫然欲泣:“可是皇上,那吏部尚書的庶孫,聽說是個克妻的,已克死三任未婚妻!臣女……如何能嫁得?”
薑太后已經笑不出來了。
皇帝這明顯是故意為之!
尉遲胥起身,茶幾上的杯盞,他連碰都沒有碰一下。
“朕還有事,先行離開。母后就由薑二小姐多多陪伴吧。”
尉遲胥拂袖離開。
他是在戰場廝殺過的帝王,雖與先帝有幾分神似,卻是截然不同的氣韻。
先帝溫文爾雅,是賢德君王。
可尉遲胥身上有一股強勁的匪氣、野心、桀驁,像一頭不服任何人管控的遠山蒼狼。
這頭蒼狼一旦開始反擊,對手再無路可退。
薑太后通體發寒,牙關顫了顫。
“姑母呀,皇上根本不欲搭理我,嗚嗚嗚……”薑菀痛哭。
薑太后看著侄女梨花帶雨的模樣,更加心中膽寒。這分明是一個勾人的妖精,皇帝怎麽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試問,天底下的男子,誰會不好女/色?!
皇帝,當真不可小覷啊。
“別哭了!”薑太后眯著眼,像打量著貨品一般,打量著薑菀。
皇帝不要,那麽燕王他們呢?
薑家的女兒,都要“嫁”在刀刃上。
而結親無疑是最好的聯盟方式。
“哀家會與你父親從長計議,一定給你物色一個好人家。”薑太后氣到磨牙。
新帝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而這時,薑太后猛然驚覺一事,可再去看帝王的身影,已經不複可見。她又望向案台的香爐,不禁掐了眉心。
“來人!把香爐裡的東西,都給哀家清理乾淨了!”
今日這一出,也不知是為誰做了嫁衣。
這廂,尉遲胥離開長壽宮沒多久,就意識到自己的身子不對勁。
他忽然止步,至於廣袖下的大掌緊握成拳,手背青筋明顯凸起。
汪直嚇了一跳,因著,他已經太久沒有看見皇上如此陰鷙的模樣。
“皇、皇上!皇上這是怎麽了?”
尉遲胥閉了閉眼,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冒了上來。
要如何形容呢?
就像是在戰場廝殺過後,他急切渴望一碗清泉。
而此刻,他腦子裡只有一個人的身影——
沈若汐!
他渴望那種唇齒相處的親吻。
也肖想沈若汐身上獨有的楚楚幽香。
他更想……
進一步對那隻小狐狸一探究竟。
與其一步步掀開她的真面目,倒不如直接“坦誠相待”,來得更是直接了當。
尉遲胥側臉蕭挺,下顎線緊繃,眼梢一個冷凝眼神掃過,嗓音喑啞而隱忍:“去未央宮。”
這四個字一出,宮道長廊迎面走來一人。
不是旁人,真是薑玥。
薑玥提前得知消息,她料到薑太后會對皇上做手腳,這便特意前來摘取“果實”。
而就在薑玥挨近尉遲胥時,尉遲胥款步往前走,沒有多給薑玥一個眼神。
“皇上……嬪妾給皇上請安。”
薑玥盈盈俯身。
按理說,男子若是中了那種香料,根本不會考慮送上門的女子是誰,定來者不拒。
但此刻,薑玥的滿心歡喜卻是落了一個空。
在她抬首之際,卻見帝王徑直走過,唯余下一陣清風拂過。
她不可置信的轉過臉去,帝王已大步走遠,步履如風,高大頎長的偉岸背影,顯得那麽遙不可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