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黃泉
  ◎啟明晝◎

  身後的萬暝界越來越遠， 岸邊漸漸出現了一些生靈，有人類有靈獸，他們默默站在岸邊注視著遠去的渡船， 船上眾人同樣在回望， 雙方隔著冥河沒有言語， 卻都在為彼此祝福，無論是離開還是留下，都希望彼此能在即將到來的浩劫中活下去。

  當岸邊的身影漸漸模糊， 船上的乘客才悵然若失，那份啟程時的激動也慢慢被失落取代， 從現在開始， 他們就成無家之人，這渡船就好似漂泊的浮萍，載著居無定所的他們起起伏伏。

  不過這種低迷氣氛也沒有持續太久，冥河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凶險， 如此品質的渡船雖然不會被洶湧的河水拍碎，但河中時不時就會有鬼魅聚集到船底試探， 而且因為風浪關系，渡船行駛速度十分緩慢， 尤其是夜晚降臨之後，渡船幾乎寸步難行。

  為了盡量避免被鬼魅察覺，渡船上沒有燈火也幾乎聽不到聲響， 第一天渡河的眾人很少有能安穩入睡的， 人們不知道這渡船在如此翻湧的河水中能撐多久， 也不知道船底越來越多依附的鬼物會不會將渡船拖入冥河， 在恐懼和未知中， 人們期盼著第二天的陽光。

  幸而眾人的期盼沒有落空， 東方升起的晨光瞬間將安全感裝了滿船，人們從房間走上甲板，感受迅速退散的寒意。船底的鬼物也因不喜陽光漸漸沉入更深的河底，翻湧的冥河河水稍稍收斂，停滯不前的渡船再次緩緩移動，船上眾人呼吸著朝陽，感受劫後余生的放松。

  白日裡，渡船上多了幾分喧囂，人們在吃過早飯後不少都返回房間休息，不過也有很多人在忙碌耕種事宜，那些修士們不喜歡的花盆對於凡人來講卻是神物一樣的存在，花盆中溫度適中，完全不受季節影響，耕作雖然勞累，但是可以短時間讓他們忘記彷徨和恐懼，所以花盆一時間成了船上最受歡迎的物品。

  而對於阮瓏瓏來講，這船上最受歡迎的地方是廚房，凡人的生命雖然脆弱而短暫，但他們卻極為聰明，在了解靈植之後，迅速掌握了靈植的諸多烹飪方法，讓美食的味道更上一層樓。只要廚房開始忙碌，眾人必然會看到一具可怕的四處遊走的骷髏人，以及滿桌子蹦躂的一隻團子。

  團子身手靈活，雖然會各個廚房轉悠，但從不添亂，只是會認真觀摩他們做飯的過程，然後當美食出鍋，便乖乖掏出一個食盒，眨著大眼睛期待地望著你，當然團子也不會吃霸王餐，哪怕有人想要贈送，團子也會一本正經的拒絕，並且堅持付錢。

  所以不用一天，阮瓏瓏就成了廚房裡人們最歡迎的存在，畢竟可可愛愛又出手大方，誇東西好吃的話能連說一個時辰都不重樣，這樣的客人誰會不喜歡呢。只不過那隻寸步不離的骷髏著實有些嚇人，但這些日子他們已經見過太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了，也不至於落荒而逃。

  正準備落荒而逃的因南紅聽此瞬間起身坐到了阮瓏瓏旁邊的位置上，不遠處的阿骨哢哢哢地磨牙。

  於是每次送飯，都免不了一場火藥味十足的眼神互瞪。

  阿骨和後圖，“……”

  又或者阮瓏瓏吃飽了，在欄杆上溜溜達達的時候，走過來的因南紅又是一個意外瞬間飛出欄杆直接掉到了下一層，諸如此類的狀況不斷，導致阮瓏瓏都悄悄找到輕蘭，詢問他身上的霉運是不是轉移到因南紅身上去了。輕蘭淺笑，突然做恍然狀，“聽說因修士當初是乘著千年陰棺渡河的，恐怕是會沾染些霉運，瓏瓏還是不要靠地太近，不然太倒霉包子都會不好吃的。”

  阮瓏瓏立刻支棱起來，倒霉倒還好說，包子不好吃可不行，不想美食受到威脅的阮瓏瓏決定聽師兄的話，不過當她看到因南紅的慘狀時，團子又總忍不住心軟，雀思索再三，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那就是讓阿骨和後圖這兩個不需要吃飯的給因南紅送包子，以免因南紅因為太倒霉而把自己餓死。

  對此，就算再怎麽遲鈍，因南紅也察覺到了怪異，尤其是登船之後閑來無事，他每次想去找阮瓏瓏的時候都會被各種事情耽擱，他也就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撓自己，而因南紅這個人又是一個驢脾氣，越是阻撓越是來勁，所以阮瓏瓏吃飯的時候經常就會面對一些突然的雞飛狗跳，比如急速奔過來的因南紅不知怎麽腳下一滑，直接跪到了雀的面前。

  抱著包子的阮瓏瓏與地上的因南紅呆滯互瞪，善解人意的雀回過神立刻開口，“沒想到你們長生界的人竟然這麽客氣，快快請起，瓏瓏請你吃包子。”

  阿骨之所以跟著阮瓏瓏，一個是收集美食，還有就是提防因南紅，輕蘭和衛辭酒已經找過他和後圖了，所以兩人也知道了因南紅原本的身份，難得的四人達成高度統一，時刻提防因南紅的出現。

  因南紅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持續不了多久，畢竟他上次用棺材渡河也不過是用了兩天時間，這渡船的行駛速度可比棺材快多了，結果一天又一天，連續五天過去了，他竟然還沒看到河對岸。

  這個怪異的現象自然也被其他人察覺，即使沒有渡過冥河，身為萬暝界的人，對冥河的寬度也是有所了解的，哪怕冥河洶湧移動速度緩慢，也絕不可能五天都看不到對岸。

  這種怪異的未知是十分容易讓人恐慌的，人們害怕會一直漂泊在冥河上，甚至有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才會一直渡不過冥河，人心惶惶之際，輕蘭開口向眾人說明了原因。
    自冥河泛濫以來，冥河一直在擴張，這種擴張並不體現在冥河的水位上，而是冥河本身逐漸黃泉化，冥河中匯聚了太多的鬼物，河下又有地獄之火在烹煮，所以這冥河早晚要徹底變成黃泉，而黃泉無邊，就如苦海無涯，哪怕岸邊近在咫尺，也難以抵達。

  不過此時的冥河還沒有完全變成黃泉，所以他們此次渡河只是要花費更久的時間，而不用擔心渡船靠不了岸，眾人大可不必恐慌。因為萬暝宗的實力，人們也相信了輕蘭的這個說法，只是渡船上的氛圍免不了日漸緊張。

  輕蘭摸了摸阮瓏瓏的小腦袋安撫，“瓏瓏不要怕，最多再有五日，我們就能靠岸了。”

  阮瓏瓏乖巧點著小腦袋，“瓏瓏不怕，瓏瓏也會告訴做包子的老板不要怕，恐懼的包子可不會好吃。”

  輕蘭會心一笑，“對，沒錯，就像倒霉也會讓包子不好吃一樣。”

  為了美味的包子，阮瓏瓏又堅定點了點小腦袋，決定明天挨個給美食店的老板們打氣，消除他們的恐懼。

  接下來的幾天，盡職盡責的阮瓏瓏活躍在廚房中，而團子那堅定的小身板也讓眾人開始覺得，這麽小的團子都不害怕，自己這麽大一個人有什麽好害怕的，就算靠不了岸，船上這麽多花盆，這麽多修行之人，他們也不必擔心餓死。

  而廚房氛圍的轉變也直接影響了整艘船，畢竟只要不是辟谷的修士，眾人都是要吃飯的，恐慌因此得以遏製，渡船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寧。

  事情也如同輕蘭所說，在入水第九天的時候，他們終於看到了冥河對岸，翻湧的河水不斷拍打河岸，岸邊早已有人發現了這百艘氣勢恢宏的船隊，早早跑去進行通報，船上眾人一片歡呼，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他們此次的渡河也算成功了。

  渡河的這九日，並沒有經歷過什麽驚心動魄之事，因為渡船的堅固所以隻感受了些顛簸，但是這種漂泊無依的感覺實在讓人不想再次經歷，人們都迫切的希望盡快靠岸。

  不過輕蘭之前說的話也應驗了，冥河在某種意義上擴張了，明明那岸邊就在眼前，但是渡船卻硬生生地又行駛了一天，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渡船才終於靠岸，而岸邊此時也站滿了人，人群的最前面自然是長生門和啟明城的人，這兩大勢力基本也就代表了長生界和啟明洲的態度。

  渡船雖然靠岸，不過船上眾人並沒有第一時間下船，渡河之前，萬暝宗就再三交代，長生界的人並不一定歡迎他們，甚至若知道他們此行如此多的人數極有可能會拒絕眾人登陸，所以現在，人們都在船上等待萬暝宗的進一步指令。

  萬暝宗眾人此時準備率先下船與長生門和啟明城談判，眾人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讓因南紅覺得多此一舉，他主動開口表示，如今亂世將近，自然是聚集人數越多力量越強，萬暝界眾人的擔憂肯定是多余的，自己前往萬暝界之前，長生門和啟明城都已經再三表示，萬暝界來人越多越好。

  聽著因南紅的言論，看著他眼中燃燒的激動和真誠，萬暝界眾人互相看了看，然後默契無視了他，氣勢洶洶地下船談判。因南紅跟在後面不斷表達著自己的看法，對萬暝界眾人的頑固頗為不解。

  坐在阿骨腦袋上的阮瓏瓏扭著小腦袋看著跟在眾人後面的因南紅，覺得苦力人真的挺好，乾活賣力不說還很好騙。

  阿骨趁熱打鐵，哢哢哢不停地吐槽，要不是好騙，哪能是這個傻子乘著棺材渡河，輕蘭那霉運之說並不是無稽之談，陰物纏身尚且會印堂發黑，養屍人之所以被視為不詳也是因為常年接觸死物，若不是有養屍心法在，大部分養屍人都是不得善終的。

  而那千年陰棺陰氣何等之重，哪怕是修士也要沾染霉運，也就因南紅這個愣頭青敢接這個渡河差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