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鑒定報告從陸潯臉上飄落到地下， 他盯著許尤的眼神冷得像藏了刀子。

  許尤一肚子火，與他目光對視，不僅沒被嚇退， 怒意還越來越強，烈焰般撲過去像要將陸潯燒起來。

  大概是許尤太過理直氣壯，反倒讓陸潯有些驚疑不定， 對峙半晌後，還是屈尊降貴彎腰將報告從地上撿了起來。

  發覺這是份親子鑒定報告時， 他臉色微變， 目光緊接著下移，在最後面的“支持陸潯為許牧歡的生物學父親”幾個字上停留了很久。

  “還說不是碰瓷？”陸潯荒謬道：“隨便偽造份鑒定書， 你以為我會信？”

  “我知道你不會信，所以還做了第二手準備。”

  陸潯一臉我看你還想耍什麽花招的表情。

  “這是許牧歡的頭髮， 你可以自己拿去鑒定。我就算要騙你， 也沒必要編這種故事吧？”

  他說完將裝著兩三根頭髮的玻璃瓶遞過去。

  許尤耐心耗盡，氣得直接爆粗口：“那是你兒子，我他媽能有什麽目的？要不是他生病了，需要你做骨髓配型，我才懶得來找你。你難道沒發現，自己忘了什麽東西嗎？”

  陸潯盯著許尤走遠的背影，總覺得似曾相識，好像之前在哪見過。

  宋修鳴明白陸總問的是誰，仔細想了想：“您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見過……”

  陸潯微微皺眉，似乎在琢磨他這話的真假。

  陸潯住在A市被譽為黃金地帶的別墅區內。

  “陸總，這是？”

  宋修鳴來的很快，接到陸潯遞給他的玻璃瓶時一臉懵。

  “當然知道，而且知道得再清楚不過。”許尤磨著後槽牙， 咬牙道：“早知道會變成今天這樣， 我當初就不該收留你。”

  陸潯言簡意賅道：“你拿這個去做一份親子鑒定。”

  陸潯表情一下變了：“你知道我失憶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宋修鳴道了聲“好”，心頭滿是疑問，暗暗琢磨陸總難不成有私生子？但這話他敢想，卻是萬萬不敢問的。

  “親子鑒定？和您的？”

  他盯著手上的玻璃瓶，猶豫半晌，還是給宋修鳴打了個電話，讓他來自己家一趟。

  “我知道空口無憑， 說再多你也不會信， 你還是自己去做鑒定吧。等拿到鑒定結果， 你要是改變主意了，就來兒童醫院血液科找我。當然，你要是不來，我也還會再來找你的。”

  在玄關換了拖鞋，陸潯打開燈，從酒櫃拿出瓶紅酒醒著，邊坐在沙發上看分公司送來的企劃書。

  他到家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別墅區被一盞盞燈點亮，唯獨他家漆黑一片，冷清而蕭索。

  他下車後，就讓司機離開了。

  陸潯沒接， 審視著許尤：“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陸潯頷首，沉聲道：“這件事秘密進行，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許尤說完將小小的玻璃瓶塞他手裡，轉身就走。

  “你覺不覺得，那天大廈門口的人有點眼熟？”陸潯忽然沉吟道。

  他說著腦海猛地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是直播，他之前和薑城一塊穿女裝直播過。那次直播讓薑城直接漲粉兩百萬，可惜後來這人就沒再出現過了。”

  “弘音傳媒的薑城？”

  弘音傳媒隸屬於陸氏集團旗下，陸潯後來察看各公司員工情況時，對他有些印象。

  宋修鳴：“對，就是他。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認識。陸總，要不明天找薑城來問問？”

  “不用了。”陸潯指腹輕輕摩挲著紙頁：“你去查那個人，他叫什麽，來自哪裡……我要他的詳細資料。”

  宋修鳴做事效率很高，兩天后，陸潯便收到許尤的詳細個人資料。

  教育背景、工作經驗，這些都沒什麽問題，陸潯漫不經心往後翻，在看到許尤從A市回去後，曾收留過一個名叫“富貴”的人時，表情一下變了。

  “這個叫富貴的，有他的照片嗎？”

  “沒有，派去打聽消息的人說，他很反感拍照，只聽村裡人描述，說那人高高大大，長得很帥，就是腦子有點問題。”

  陸潯想起許尤說過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收留他之類的話。

  再結合手上查到的資料，一個很匪夷所思的可能性瞬間浮現在他腦海。

  他突然一陣心慌意亂：“鑒定結果還要多久？”

  “我已經在催了，但最快也還要兩天時間。”

  陸潯靠在沙發上，閉著眼揉了揉太陽穴。

  從B市回來後，他只花了一個月時間就徹底扭轉乾坤，將陸氏集團牢牢握在手裡。

  他不再輕信於人，也喜歡上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
    但現在，他卻明顯感覺到，很多事在慢慢脫離他的控制。

  “你先回去吧。”他聲音低沉道：“鑒定結果出來後，第一時間告訴我。”

  這天陸潯接到宋修鳴電話時，正在老宅陪老爺子吃飯。

  老爺子就兩個兒子，他爸幾年前出車禍去世了，叔叔又進了監獄，身邊能親近的沒幾個了，所以陸潯工作再忙，還是會經常抽時間過來陪他。

  餐桌上，陸爺爺老話重提，翻來覆去說的都是那幾句。

  “你都奔三的人了，也該好好考慮下個人問題，就算不急著結婚，也先找個女朋友吧？這樣爺爺也有個盼頭。你張爺爺、李爺爺都抱上孫兒了，成天在我面前炫耀。我呢？我什麽時候才能抱上孫兒喲？”

  陸潯道：“您不是有孫兒了嗎？”

  他那位堂弟幾個月前剛生了個兒子。

  陸爺爺眉頭一皺，冷哼道：“那不成器的，我才不認那是陸家的種。”

  陸潯給爺爺盛了碗湯：“您喝點湯，消消氣。”

  他那堂弟結婚三年一直沒孩子，之前檢查說是堂弟媳身體問題，沒辦法懷孕，所以這個孩子自然也不是堂弟媳生的。

  孩子名不正言不順，陸爺爺也覺得虧欠堂弟媳，對他堂弟一直沒好臉色，一提準生氣。

  陸爺爺喝了口湯，氣稍微順了點。

  正要說話，陸潯手機響了起來。

  是宋修鳴打過來的。

  陸潯直覺這通電話是有關鑒定報告的，和爺爺說了聲，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接通電話，道：“說。”

  電話那頭，或許是消息太過震撼，宋修鳴聲音壓得很低，還帶著明顯的顫音：“陸總，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了。許牧歡他……的確是您兒子。”

  陸潯瞳孔驟然一縮，呼吸微重，握著手機的手更不自覺用力。

  見陸總沒說話，宋修鳴頓了頓，提醒道：“陸總，這事非同小可，您是怎麽想的？您要想把孩子接回來，我這就去安排，這事得趕在媒體報道之前……”

  陸氏集團未來接班人突然冒出個私生子的新聞一旦曝光，不僅影響陸家盛譽，還可能導致公司股價下跌。

  “不必，這事你別插手。把嘴管嚴點，該封口的封口，除了你我，不要讓第三人知道這件事。”

  宋修鳴應了聲“好”，又匯報了些工作上的事，很快掛斷了電話。

  陸潯收起手機走進餐廳，本想陪爺爺吃完這頓飯，卻心神不寧怎麽也吃不下去。

  “爺爺，我有點事，必須得去處理，改天再過來陪您吃飯。”他說著已經站起了身。

  陸爺爺不解問：“什麽事這麽著急？”

  “是我個人的私事。”陸潯頓了頓，斟酌片刻後，用開玩笑的語氣道：“您不是想抱孫子嗎？沒準很快就能抱上了。”

  *
  兒童醫院血液科病房內。

  許牧歡穿著病服在床上睡著了，他臉上沒什麽血色，皮膚透著病態的白，短短一段時間瘦了一大圈，臉頰都沒什麽肉了，看著讓人特別心疼。

  薑城坐在床邊，特意放輕了聲音問：“牧歡這兩天還好嗎？”

  許尤小心給兒子掖了掖被子，低道：“這兩天稍微好點了，不像剛化療完時反應那麽大。醫生說，化療對身體傷害很大，副作用大也正常，說明化療藥物在起作用。”

  他目光專注看著許牧歡，眼裡滿是心疼：“牧歡比我想象的堅強，也很樂觀，和爺爺奶奶視頻時，一直說等自己好起來就回去看他們。”

  “你打算回去？”

  “我問了醫生，說是牧歡情況好的話，可以帶他到處走走，保持好心情對身體恢復是有好處的。”

  薑城點頭，牧歡這段時間遭的罪他都看在眼裡，說不心疼都是假的。

  兩人接著聊了下牧歡治療方面的事，許尤想起什麽，忽然道：“我在網上看到，弘音傳媒是陸氏旗下的公司。那你見過陸潯嗎？他性情如何？是個什麽樣的人？”

  “陸總？他可是陸氏集團的執行總裁，我一個弘音傳媒的小員工怎麽可能見過。”薑城不解道：“你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

  許尤隨意找了個借口：“就是隨便問問。我之前在電視上見過他，看著冷冰冰的，好像很不好相處。”

  薑城沒多想，用聊八卦的語氣興致勃勃道：“這事你問我還真問對了，我是沒見過陸總，但有關他的八卦卻聽過不少。這位陸總可是個狠人，不出手則已，出手就是通殺。”

  “他之前消失過一段時間，據說是出國留學了。回國後，他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陸氏集團高層全部大換血，不僅如此，為了奪權，他還把自己親叔叔送進了監獄，可謂是心狠手辣之極。”

  “總而言之，他這種人我們千萬不能招惹，還是敬而遠之、有多遠躲多遠……”

  他話音未落，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陸潯站在門邊，神情晦暗不明問：“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說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