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吵鬧了半刻種,陳雲那邊要幫助的學生名額終於確定好了,分別是張彩霞、金曦、孫靈犀三個女生,還有一個男生裴清嶸。
謝印雪這邊卻隻定下了一個柳不花,就連步九照都不在人選之中。
後者完全不在陳雲的意料之中,因為她還以為謝印雪會像保護柳不花那樣也維護步九照呢。
步九照自己大概也沒料到會是如此,所以在他看見謝印雪隻揪著柳不花的後衣領將其提溜到一旁後,便闊步推開其他人走到謝印雪面前,皺眉問他:“你不帶我嗎?”
謝印雪聞言卻只是微微俯身,然後望著步九照的雙目語重心長道:“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參與者了,是時候自己帶自己了。”
“……”
步九照的臉色本就不怎麽好看,在聽到謝印雪說“成熟”二字時又更鬱沉了幾分。
旁邊人瞧見這一幕,總有種自己如果被謝印雪挑中,就會被步九照活剝了的錯覺。
但校規規定了學生們要團結友愛,起碼不能有明面上的肢體衝突,因此對於謝印雪不帶步九照上【玩】課這件事,他們還是高興居多,畢竟這意味著又多出了一個活命名額。
而謝印雪剩下的三個名額最後是抽簽決定下的,由紀珊珊、魏笑以及劉翌獲得。
抽簽結果公布的那一刻,雲美臻便一咬下唇,直接脅一旁的何威道:“何威!你等會必須幫我完成作業,不然我死了,你那兩百萬一個子都別想得到!”
“你他媽!”何威再愛錢,也不能勝過自己的生命,聞言立馬就罵,“臭婊子你做夢!”
兩人爭吵的聲音將呆滯的劉翌神志拉回,然後他整個人激動興奮到有些癲狂,像范進中舉那樣高呼著:“我抽到了,我居然真的抽到了!”
與劉翌情難自抑的喜悅對比鮮明的,則是絕望縈在身周幾乎要凝為實質的江茉,她望著自己的手上的小紙片,恨它不像劉翌抽到的那張紙一樣,上面畫著個黑色圓圈代表被選中。
“為什麽……”
江茉緊緊攥著小紙片,肩膀因為強烈不甘和憤怒的情緒而發著抖。
可下一秒,大家就看到江茉又想起什麽似的身體猛地顫了下,隨後又衝回謝印雪腳邊,揪住青年的衣角繼續問他:“是不是劉翌與你做了交易,你才要保護他?那我也願意和你做交易!你要我付出什麽代價才肯救我?”
她都差點忘了,謝印雪是擺渡者,他只是個npc,想來不會有什麽屬於人類的感情才對,自己求他又有什麽用呢?
若是想要謝印雪真的救她,那就得付出一定的代價與他做交易。
即便和擺渡者做交易會導致後續副本難度驟升,極易死去,可江茉已經沒別的選擇了,她還想再回家看一眼父母。於是她揪著謝印雪的衣角,繼續問他:“是不是劉翌與你做了交易,你才要保護他?那我也願意和你做交易!你要我付出什麽代價才肯救我?”
“我救不了你,我不是擺渡者。”
青年短短十一個字的回答,讓江茉怔怔地松開了手,喃喃道:“可能,你怎麽可能不是?”
雖然在場眾人中,聽到這話震驚愕然的不僅僅只是江茉,不過他們都清楚,謝印雪既然都這麽說了,那麽他就一定不會是擺渡者。
因為無論是真的擺渡者,還是假的擺渡者,他們都不會直接承認這一層身份的虛實,只會在你點明他是擺渡者要求進行交易時,告訴你他所要的代價。
你能接受這個代價,交易就會被確定;你不能接受,交易便不算成立。
絕不可能出現像謝印雪這樣明確否認自己並非擺渡者npc,還拒絕交易的情況。
“你不是擺渡者……”
江茉愣愣地後退幾步,便抬手指著劉翌質問謝印雪:“昨晚他的心裡話你沒聽到嗎?如果你是人,是和我一樣的人,為什麽你劉翌連那種自私的人都要救呢?”
“他還差點害死步九照啊!步九照還是你的朋友不是嗎?”
江茉想不明白。
她睜大眼睛,竭力仰著頭,想看清謝印雪面上的表情與神色,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怎樣的狠心,連傷害自己朋友的人也要救。
然而她看不清,她太矮小了,謝印雪的身軀在她身前就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和其他老師一樣--他們總是這樣的高高在上。
明明大家都是參與者……他們卻因為運氣好抽到了老師的身份卡,便能夠肆意決定變成學生參與者們的生死。
在昨晚聽到過她心裡話的謝印雪明明很清楚自己誤會了他的身份,他卻不在一開始就挑明,要等渺小的她極盡諂媚、苦苦哀求一番,才冷漠的說一句“我救不了你”。
看著她搖尾乞憐,謝印雪心裡一定很得意吧?
江茉忽然就不想再掙扎下去了。
她以前只是膽小而已,如今才數日便被副本逼得這樣自私狹隘,每晚都被各種陰暗念頭侵蝕著內心,逐漸要變成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和害怕的人。
或許劉翌說的對,她本來就沒有什麽能力,隻懂得死皮賴臉求著別人救她活下去,這樣微賤的自己她也很討厭,她更忍不住懷疑:如此喪盡尊嚴,甚至要拋棄作為人類的理智與道德,化為隻懂本能求生的野獸,痛苦卑微的活下去,真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江茉耷下肩,失焦的視線匯聚在廁所地板的某片瓷磚上。
但一個人的面孔卻出現在了她的眼前,青年勉力讓自己和她處於同一水平線上,與她雙目對視--那是彎膝半蹲下的謝印雪。
“除了柳不花以外,我沒有刻意想救誰,也沒有不想救誰,因為評判與決定一個人該不該活下去的標準不在我手中,我今天保護劉翌,不過是因為他抽到了簽,而保護你們是我的任務。”
青年那張精致的面龐上沒有太多表情,他只是微微低著眉,用溫和而平靜的聲音講述自己的偏心與冷漠:“所以我不是在救他,我只是在完成任務。”
江茉聽懂了他的意思:“……所以那個人不管是誰,只要抽到簽,都可以是嗎?”
謝印雪點頭:“是。”
他扯了扯唇角,笑容很淡,所以透著一種哀傷的錯覺:“也正因為我是人,所以我救不了所有人。”
是的,謝印雪不能救她,更不能決定去救誰,是因為他只是個人——這就是最諷刺的事。
江茉眨眨眼睛,淚水潸然而落,衝去她心裡所有不甘與憤恨,她也笑了,露出個比謝印雪還難看的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說那些難聽話的……可能我已經瘋掉了,希望你不要在意我說的那些話……”
“我雖然不是擺渡者,但我知道他是誰,我可以告訴你他的身份。”
“不過你要知道,每個老師手裡還有一朵額外的小紅花,就算你今天完不成作業,你也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青年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掌,那是一個不含任何旖旎、曖昧、或是別的什麽感情,僅僅是人類與人類互相鼓勵,於寒冷和絕望中傳遞一寸溫暖的觸碰。
江茉也感受到了那股自謝印雪手心裡傳來的融融溫度,聽到他柔聲說:“所以不要在現在就放棄。”
“可我堅持不下去了……”
江茉太難過了,她想爸爸和媽媽,可是這裡沒有她的父母,她只能如同飛蛾撲向唯一對她送出溫暖的謝印雪,抱著他肩慟哭:“我是個廢物……我好怕鬼,我真的只是想回家……”
謝印雪用袖角給她擦擦眼淚:“那就再堅持幾天,等到最後一天時,我會告訴你擺渡者的身份,讓你有機會回去,好嗎?”
“……好。”江茉哭著走到牆角,背對眾人說,“你們上課做作業吧,我不做了。”
看樣子是真的很怕鬼,怕到連別人上課的情景都不敢多看。
而謝印雪的話和江茉的轉變在其他人心裡留下了多少漣漪與波瀾,誰都說不出個確切,何威為了減少開廁所門的次數,不管他再怎麽害怕,這一個去開廁所門進行課堂演示的人都只能是他。
所以何威深吸一口氣後,便緊繃著身體朝廁所最末端的牆角處走去。
他在路過那些靜悄悄的隔間時,途中不可避免的透過余光掃過未封好的隔間底部,然後何威就忽然感覺這裡的廁所設計好像有些問題“因為他走在路上都能從底部直接看到廁坑了,要是真有人在裡面上廁所,那不得被路過的人全部看光嗎?
哦,不過這裡又不是真的廁所,都不分男女了,他想這麽多有什麽意思?
何威自嘲的笑了一聲,到達廁所盡頭後緩緩轉過身來,還在想自己要開哪間廁所門好,卻驀地看見他來時空無一人的廁所隔間底部,竟出現了一雙雙沒有穿鞋的赤摞人腳!
那些赤足就站在廁坑前,有些人腳的足尖甚至都冒出了廁門,像是裡面的人正死死貼在門上,守株待兔守在門後,等待著他將廁門打開。
“我草!”
何威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詢問其他人:“你、你們看到了嗎?!”
吳月寒問他:“看到什麽了?”
“……人腳啊。”何威吞了吞唾沫,瞪大的眼睛裡寫滿了恐懼與害怕。
可就算眾人都半彎下腰小心去看了,也沒看到何威所說的,在廁所底部出現的人腳。
於是魏笑告訴他:“我們什麽都沒看到。”
何威聞言便後悔了。
他開始覺得,或許自己不應該來做課堂演示的,他應該帶著其他學生參與者過來,讓他們去開門,這樣如果真有什麽意外,自己還能溜掉。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縱然何威後悔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回走——何威想開最外層的那間門,這樣的話就算門裡有鬼,他也僅需要大跨一步就能逃跑。
候在原處的眾人見何威與他們越來越近,也大致猜到了他的打算,同時也在心中好奇:這個方法真的能行嗎?
很快,何威便用他遭遇的境況告訴了大家答案:不行。
何威才握住左側隔間的廁門門把,將其輕輕拉開一道縫隙,便有數十條青白詭細,指甲發黑的屍手如閃電從裡頭躥出,何威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被屍手密密匝匝裹著身體,捂住口鼻消失在眾人眼前。
大家唯一能夠聽見的,就是一陣“嚓嚓”的怪異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用指尖刮擦木門時發出的聲音。
“何威就這樣……”張彩霞愣愣地問大家,“死了?”
她雖然討厭何威,卻沒想過他會這樣輕而易舉的死去。
金曦歎了口氣:“……應該是。”
何威的死雖然令人震驚,可只有雲美臻“真情實感”的為他難過,紅著眼睛自言自語道:“他死了……那我怎麽辦?”
紀珊珊安慰她:“你之前又沒放棄過做作業,所以今天不做也沒事吧?”
雲美臻聽著這話,卻感覺自己有了和剛剛的江茉一樣的情緒——紀珊珊都已經用掉了被陳雲救的機會,現在又好運的抽到了被謝印雪保護的簽紙,真是讓人不嫉妒都不行。
因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沒好氣的嗆了她一句:“你能活下來了當然會這麽說。”
“我……”紀珊珊噎住,沒想到自己這樣都能被牽連,自討沒趣,隻好閉上嘴巴。
雲美臻跺著腳,委屈道:“我也不做這堂作業了!”
說完她就跑到離江茉不遠的牆邊處待著,再不管其他人。
但何威就是死了,他也完成了課堂演示,其余參與者們便可以開始上課。
陳雲也不多說寒暄客套的廢話,開門見山問謝印雪:“謝先生,我們倆誰先去?”
謝印雪道:“我先吧,然後下一個是你,再是我,輪換著來,你也能稍作休息。”
陳雲點點頭:“好。”
“不花,你跟我來。”隨後謝印雪就帶上柳不花,往廁所深處走去。
他們在路上時,同樣沒看到隔間底下有什麽異樣,然而兩人到那後一轉身,就看到何威所說的那一幕——隔間底下,全是一雙雙駭人悚然的人腳。
“乾爹。”柳不花表情複雜,問謝印雪,“開哪間啊?”
謝印雪道:“隨便吧,你來選。”
“那就這間吧。”
柳不花聞言就指著右側倒數第三間隔間道:“這個隔間裡的腳比其他隔間裡的腳好看一點,您看,還塗著紅色指甲油呢。”
眾人:“……”
謝印雪卻已是見怪不怪了,反正這種事就是柳不花常乾的。
他往前邁了一步,護在柳不花身前,張唇道:“我來開門,你站在我左手邊。”
這個站姿可以保證門開的第一時間,裡面的鬼怪傷害不到柳不花,謝印雪也能一把抱起柳不花快速往回跑。
而柳不花聽謝印雪這麽說,乖乖應了一聲“好”後便照做了。
謝印雪開門時也不似何威那樣小心翼翼的,而是力求快速,猛地拉開門把後正欲頭也不回的抄起柳不花就逃走,卻見原本站立著一雙人腳的隔間裡空落落的,什麽都沒有。
柳不花納悶:“空的?”
“別管了,快走。”
謝印雪垂手想拽一下柳不花,卻不想摸了個空——柳不花早就撒腿跑了,溜得比他還快。
最終兩人順利跑回原地,途中沒有遭遇任何險況,更未像何威一樣被鬼怪給拉入隔間。
“就這?”柳不花撓撓腦袋,滿頭問號,“危險是隨機的嗎?我們什麽都沒遇到啊。”
魏笑也很奇怪:“這一關是搏運氣吧?”
“或者有沒有可能,越是往前的廁所隔間越危險。”裴清嶸思索幾秒後卻給大家提供了一種思路,“反而越是後面的越安全呢?”
畢竟一般人的慣性思維與何威差不多,想著選隔間的話肯定選距離人群近些的好啊,那樣的話就算有危險要逃跑的距離也短,殊不知看似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有可能是最安全的。
“我也覺得很有可能就是這樣。”張彩霞用手錘了了裴清嶸的肩膀表示讚同,“你先和陳雲一塊去吧。”
裴清嶸笑著擺手婉拒:“不了不了,女士優先,還是你們先請吧。”
張彩霞這個老油條可不是新人,一眼就能看出裴清嶸是想先讓她或者金曦和陳雲一起去驗證這個猜測的真偽,所以她也回以裴清嶸虛偽的假笑,與他互相推讓:“誒,這個猜測是你頭一個想到的,還是你先吧。”
裴清嶸可不乾,他與別人分享線索才不是要自己在前去涉險呢,繼續搖頭:“不不不,還是你……”
“煩死了你們兩個。”金曦夾在中間忍受不了他們兩個,皺眉走到陳雲身邊對她道,“陳雲我和你去吧。”
陳雲同意道:“好。”
兩人到達廁所最內側的牆角後轉過身來,保持和剛剛謝印雪與柳不花一樣的站位,選擇了左邊倒數第二扇廁門打開。
別看金曦說自己上時語氣果決,可真正來到這時,開門的一瞬她也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幸好門後什麽都沒有——仿佛裴清嶸的推測完全正確,她們開門前在隔間底部看到的人腳,於門口的刹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他們也沒膽子停在隔間門前逗留,陳雲為了保險起見還直接抱起了金曦,帶著她跑回原地。
張彩霞看到兩人平安歸來雖然高興,但她卻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仍然保持著一定的疑惑:“哇,真的就這麽簡單嗎?”
“昨天的筆仙也不是很難,或許今天也是這樣,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金曦說完還對牆角放棄這堂課的雲美臻與江茉說,“你們或許也可以自己去試試,別放棄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