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大家心裡都非常清楚,這樣完美規整的圓圈很難由人徒手畫出,更何況它出自需要用另外一隻手扶住胳膊才能握穩筆的吳月寒跟何威之手。
因此圍觀的眾人望著白紙上這個紅色的圓圈,隻覺得教室裡的溫度越來越低,有種莫名的陰涼正順著他們的腳踝漸漸往上攀爬,讓人骨寒毛豎,本能的畏懼、甚至是想逃避遠離這支紅筆與白紙。
而他們都有著這樣的感覺,仍握著紅筆的和吳月寒跟何威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何威的額角泛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凝聚成珠後便如雨滾滾滑落,目光逐漸渙散,變得空洞,吳月寒的情況和他也差不多,身體在小幅度的顫唞著,所以即便他們用了另外一條手臂去扶肘部,仍舊無法再固定住紅筆使它穩定。
於是,那支紅筆便這樣開始在紙上胡亂移動,留下一些沒有規律可循的點跡與線條,還有好幾次筆尖都離開了紙面,懸在半空中。
“你別晃了行不行?站穩一點啊……”吳月寒見狀就忍不住朝何威說,“你再晃下去我都要握不穩筆了……”
“你才晃,我他媽就沒晃過!”何威聞言卻立刻反駁,“你別在那一顫一抖的這筆就不會亂動了!”
吳月寒說話的聲音帶上了些怒意:“握不穩筆是會出事的,我再怎麽害怕,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來胡鬧吧?”
可是在對罵完之後,兩個人才猛然反應過來——如果筆的亂動不是來自於他們兩個害怕顫唞產生的力道,那麽……是因為這裡有第三個人,對紅筆施加了外力嗎?
這個念頭出現在吳月寒跟何威腦海中的刹那,紅筆又驟然停下了所有動靜,隻平穩地停留在紙面中央。
“我有個問題,上這個課我們要請教的是老師對吧?剛剛你們開上上‘寫’時,念的也是請老師過來,問題是——”
金曦皺起眉,目光緊緊地鎖著白紙上的紅色筆記疑惑道:“404班的所有老師不都在這裡嗎?”
404班有四個老師,其中兩個在做課堂演示,另外兩個站在講台上沒亂走動,那麽現在他們在【寫】課上召來的老師,會是誰呢?
金曦一語驚醒夢中人,吳月寒跟何威瞪大眼睛,望著手中的紅筆大口大口喘氣,心跳也越來越快,好像在告訴他們這支紅筆有危險,他們得快些松開手才行。
“啊啊啊!”
桌旁的吳月寒跟何威還在與自己的內心作較量,站在人群最外層的劉翌忽然發出一陣驚恐的叫喊聲:“他們桌底下……”
“劉翌!你叫什麽?”裴清嶸立馬撲過去再捂住他的嘴巴,皺眉警告道,“不怕教導主任再來打你了嗎?”
劉翌被裴清嶸堵住了嘴無法再叫出聲,可他卻滿目悚然地望著吳月寒跟何威站立的地方,右手抬起指著桌角,像是那裡有什麽東西似的。
裴清嶸側頭看了一眼,瞳孔便驟然縮緊,緩緩松開了捂住劉翌嘴巴的手指,劉翌也因此得以將話說清——
“他們桌底下多了一雙腿……”
吳月寒跟何威面對面站立的桌面下,多了一雙人腿,它踩著紅色的高跟鞋,小腿線條筆直流暢,也站在桌旁,但桌面以上的部位,卻沒有它的上半身,好像它只有一雙腿似的。
甚至身形正常的老師們從桌上往下瞧,也完全看不到這雙多出的人腿。只有身材嚴重縮水變小的學生們抬起頭,才能看到這副詭異的情景。
何威被劉翌的話嚇到了,瞪著他喝道:“你別瞎說,我什麽都沒看到!”
魏笑神情嚴肅,沉聲道:“他沒瞎說……我們都看到了。”
其他變成學生的參與者也朝何威點點頭,表明他們都認為劉翌說的就是真話。
“別管什麽腿不腿的事了。”吳月寒再也忍受不住這樣詭異的氣氛,對何威哽聲道,“我們趕緊把問題問完吧。”
何威同樣巴不得這場令人窒息的課堂演示早點結束,點點頭和吳月寒異口同聲,繼續問:“老師老師,既然您來了,那就請您告訴我,我的期末成績是多少?”
——這就是紅皮教案上,給出流程細節。
進行【寫】課的參與者們,要先把“老師”召喚出來,再向老師詢問自己的期末成績,等老師將答案揭曉後,再念三次“謝謝老師,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在期末達到您所期盼的好成績”後,課程就算結束了。
這聽上去倒是比現實中的筆仙遊戲簡單容易許多,畢竟在現實中,玩筆仙這種邪門遊戲有種說法:如果你沒將筆仙送走,那麽就算念完了三遍“筆仙請走”也不能松手,否則……筆仙就會纏上你。
但在這所永劫無止學院中,好像並沒有一定要將“老師”送走的要求。
然而曾在中元節深夜玩過筆仙試圖招鬼,對筆仙玩法輕車熟道的謝印雪聽著吳月寒跟何威剛剛問出口的那一問,卻輕輕蹙起了眉頭。
因為他們問的問題不對——我的期末成績是多少?
這個問題的答案范圍太廣了。
在筆仙玩法中,遊戲者所提出的問題最忌諱的就是這種開放式問題,為了安全遊戲者們應該是問“是否”,比如:“我的期末成績好還是不好?”“我的期末成績是否能及格?”這一類將問題答案拘在是與否之間的問法。
如果將問題的答案給的太廣,那麽問到最後,得到的答案往往都不會是好答案。
可這一禁忌若不是謝印雪當初為了帶小徒弟成功見鬼,特地深入了解了下筆仙的玩法,他此刻也不會注意到這層細節。
吳月寒跟何威一個高校老師、一個痞氣男人,看上去不像是會玩筆仙的人;就算曾經玩過,以他們兩人的心理素質,也不可能想得起問筆仙問題時的禁忌。
結果也的確如此:在吳月寒跟何威問完這一問後,紅筆便在白紙上移動,寫下一個猩紅的數字:“0”。
不管這座學校給的總分是多少,零分顯然都是那個最差的成績,畢竟學校裡不可能出現負分。
“……零分?”
所以何威盯著那個橢圓圈,眼中不敢置信,下意識嘟囔了一句:“零分是什麽意思?”
“別再問了!”
謝印雪聽到他重複念了遍“零分”時就有了不妙的預感,立刻想要阻止何威繼續追問,可是卻來不及——何威已經將這句話念完了。
吳月寒跟他都齊齊側頭朝謝印雪望來,眼神中有些疑惑,像是不明白謝印雪為什麽比得知期末成績是零分的他們兩人還激動。
“啊?”何威受謝印雪的情緒感染,戰戰兢兢道,“這怎麽了嗎?”
他沒等到謝印雪的回答,就聽見吳月寒顫唞著聲音說:“……筆、筆又動了!”
這一回,紅筆被另一個“人”牽引拉動的力道更加明顯,在這股力量面前,吳月寒跟何威就像是天地間一粒渺小的塵沙,他們被快速紅筆拖拽著,身形猛烈搖晃。
謝印雪見狀快步走到他們兩人面前,肅聲道:“快送走老師。”
偏偏吳月寒跟何威被紅筆驟然加大的力道給駭住了,呆滯在原地一動不動,哪怕謝印雪再度催促,他們也沒能回過神來,完全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隻懂聽著旁人的話照做:“謝謝老師,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在期末達到您所期盼的好成績。”
但這時紅筆已經在紙上寫下了一個“歹”字,等兩人將送老師走的話語念完三遍,紅筆所寫之字的最後一筆早已勾勒完成——那是一個用勁極大,幾乎劃破了紙張,有著深深印痕的“死”字。
“老師”在回答何威的第二個問題:零分是什麽意思?
零分的意思,就是死。
兩人愣愣的松開手指,紅筆卻還詭異的垂直豎在桌面上,筆尖停留在死字最後一筆“匕”的尾勾處。
而吳月寒望著這個“死”字,整個人完全呆住了,等神志回攏她便瘋了似的衝向何威打罵他:“你有病啊!零分就零分,你多問那麽多幹什麽?!我不想陪你一塊死啊!”
何威受驚也不小,硬生生挨了吳月寒幾拳頭後,他便一把將人推開,罵道:“操!我他媽那時候是在自言自語,哪知道它連這種問題也會回答啊!”
吳月寒跪坐在地上,搖著頭慟哭道:“都怪你……”
“吳小姐,你先別害怕——”
謝印雪見狀輕輕歎息一聲,上前想將人從地上扶起,只是安慰的話才說道一半,何威就衝他大喊:“謝印雪,你既然早知道會有問題,為什麽不早點提醒我們?”
這鍋還能甩到自己身上?謝印雪不解。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何威還能再繼續將責任歸咎於他:“我本來就不會什麽課堂演示,就吳月寒現實裡是老師懂一些,如果這次課堂演示是你和吳月寒來做就不會出事了!現在倒好,我被你給害了!”
謝印雪沒有出聲,靜靜看著何威撒潑。
反倒是一直淹沒在人群中從不與除謝印雪以外的參與者說話的步九照,開口寒聲道:“你是腦癱吧。”
何威現在正有滿肚子的憤怒亟待發泄,有了步九照來吸引火力,他立馬就低頭看向步九照這個差不多剛到自己膝蓋的矮子,質問他:“你說什麽?!”
“你不是今日主講師,今天有資格不做課堂演示的,只有陳雲。”
步九照冷冷地望著他,起初還面無表情,等開始講第二句話時,他的唇角卻緩緩勾起一抹惡意滿滿的笑容:“你抽到‘老師’這個身份佔了多少便宜,心裡不清楚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