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來了來了——”
張彩霞不想違背自己的承諾,柳不花一說,她就立馬上前在謝印雪和陳雲名字下畫了勾,至此,得到三枚正票的謝印雪和陳雲明天只要不被殺死,就一定能通關。
當然,這會兒大家都覺得謝印雪已經死了。
所以張彩霞投完票後就對陳雲說:“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你幫我一回,我還你這一票。但是醜話說在前頭,明天如果我看到你了,你卻不把額外的小紅花給我,那我只能照殺不誤了。”
陳雲苦笑著點點頭,開玩笑道:“那明天我會躲好一點的。”
金曦與張彩霞一樣,也遵守承諾上前為謝印雪和陳雲投了正票,並向陳雲道謝:“昨天謝謝你的幫助,但是明天就對不起了。”
江茉和紀珊珊同樣如此,跟在金曦身後投票,又與陳雲道謝,再道歉,提前告訴陳雲她們的決定——她們都不想殺戮,可如果想要通關只剩下這一條路可走,她們也只能如此。
陳雲設身處地的想:自己若是與她們身份立場交換,會做的一定也是這般選擇。
因為每個人都想活下去。
不過她們幾人投完票後,學生中就無人再站出繼續投票了。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張彩霞“嘖”了兩聲,又在那陰陽怪氣譏諷這些人,“謝印雪死都死了,你們不給陳雲投,好歹也給他投一下,完成自己的承諾吧?”
孫靈犀知曉明天期末考試的內容後,便不再隱瞞自己的本性假裝良善,冷笑道:“你也說了,死都死了,要這些正票有什麽用?”
“尼瑪!老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要是可以殺隊友我第一個殺你。”
張彩霞忍受不了了,捋起袖子就想去和孫靈犀扯頭花,要不是金曦在一旁拉著,她恐怕就要觸犯校規被教導主任毆打了。
“啊啊啊——!”
誰知兩秒後,一個疾閃而過的黑影卻做了張彩霞想做的事,迫使孫靈犀發出慘叫。
大家定睛一看,就發現孫靈犀此刻被人提後衣領,正懸空在天台外沿的上空中,只要步九照一松手,她就會立馬跌落五樓,摔成肉泥。
所以孫靈犀連掙扎都不敢,就怕步九照手一松沒拉住自己,光閉著眼睛哭喊:“你幹什麽?!同學間要互相友愛,你不能殺我!”
“我殺你了嗎?”
步九照扯了扯唇角,眸中滿是凜霜,又接著問:“我傷害你了嗎?”
不用孫靈犀回答,大家也知道答案是:沒有。
步九照連碰都沒有碰到孫靈犀,他要是真對孫靈犀造成了禸體上的什麽傷害,這會肯定已經被還沒離開天台的教導主任給打了。
但目前教導主任只是在一旁站著,沒有動作。
步九照便寒聲笑道:“你再咒謝印雪一句,我就幫你完成一下今天的課堂作業。”
孫靈犀趕緊服軟識趣的求饒:“對不起……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會了,我立馬去給謝印雪投正票……”
柳不花也膽戰心驚的過來拉架,揪著步九照的衣角小聲說:“別了別了,都下課了,完成作業也沒用。”
步九照聞言就把孫靈犀放了下來,可他卻猛然轉手,十指揪住柳不花的衣領,厲聲質問他:“她咒謝印雪死,你就這樣乾看著?”
“好好好……”
柳不花覺得步九照現在的這樣子,很有可能也要把他架到天台外沿的上空去,趕緊順著他的意思瞪向孫靈犀罵:“你沒素質!閉嘴不要再說話了。”
這句罵連個髒字都沒有。
步九照怒視柳不花,最終丟下一句“不孝子”就揮袖離開天台。
柳不花被他罵得狗血淋頭,還得灰溜溜跟在他後面趕往一樓去看謝印雪。
步九照不在天台了,孫靈犀卻仍是怕他,戰戰栗栗去績效考核表那給謝印雪投了正票,剩下還沒投票卻對謝印雪做出過承諾的參與者也擔心步九照殺個回馬槍,紛紛去投正票履諾。
何威和吳月寒眼巴巴看著投票的人一茬接一茬上前,偏偏就是不給他和吳月寒投票,不禁發問:“我的呢?你們怎麽不給我投?”
孫靈犀方才被步九照像是捏螻蟻一樣侮辱,正愁沒地撒火,見狀便怪聲怪氣嘲諷他們:“你們倆不是擺渡者嗎?npc又不會死,你們要這票也沒用,還投什麽?”
沒錯,他們是說了這種話。
自己挖坑埋自己,何威和吳月寒心中再有萬般不甘,現今也無言可對。
無奈之下,吳月寒只能拿出自己的底牌:“你們誰給我投票,我明天就把額外的小紅花給誰!”
聽到他這麽說,裴清嶸掀了下眼皮看她。
吳月寒還以為裴清嶸為他開出的條件心動了,趕緊趁熱打鐵繼續說:“我們兩個明天待在一起,你先給我鞠躬完成【人】課作業,然後我再把額外的小紅花給你,你就可以通關了。”
裴清嶸勾唇笑起,滿意道:“倒也不是不行。”
吳月寒像是抓住了救命浮木般長舒一口氣:“所以你今天給我投正票吧?”
“對。”裴清嶸說,“那你明天就在404教室等我吧。”
吳月寒看到裴清嶸真給她投了正票,哪裡還想得到其他,隻欣喜的連聲答應:“好好好。”
何威如法炮製,終於也從其他參與者那為自己拉到了足夠的正票。
而教學樓底下,一心想要看看謝印雪傷得如何的步九照真跑到這裡,與青年僅有數步之隔時,他卻緩緩停駐腳步,恇怯不前——謝印雪那身霽青色的衣裳,腰部以下的位置全紅了,步九照即使不靠近他,光看這顏色,都似乎能嗅到那種血液獨有的鐵鏽腥味。
它黏膩、沉重……裹住自己吸入肺腑的每一縷氣息,使得步九照望著謝印雪輕闔的眼睫,腦海中就像是被隆冬的深雪掩埋,一片空白,任何思緒都難以匯聚,喚回他的平靜或理智。
直到青年睜開雙目,抬眸與他對望。
步九照丟失的靜漠與淡然,此刻就在謝印雪眼中。
柳不花噠噠跑到謝印雪跟前,詢問他:“乾爹您方便走路嗎?”
謝印雪彎眸,溫聲道:“不太方便。”
“那我去拿行李箱來推您回去。”
聞言柳不花就撒腿往宿舍樓的方向跑去,兩分鍾後,他就拖來了謝印雪帶到副本裡的那個行李箱,並攙住謝印雪胳膊,像是想扶他坐上去。
步九照抿緊雙唇,雖不發一言,卻也默默的走上前想幫一把手。
畢竟以柳不花現在的體型來說,光靠他一個人,很難把腿腳不便的謝印雪搬到暫且充當輪椅用的行李箱上。
結果步九照才剛摸到謝印雪細痩的小臂,還未用勁,就看見青年用那雙他以為已然骨折斷裂的腿踩地,自己站起並坐到了行李箱上,然後重新無力的垂下腿……裝瘸。
步九照愕然地看著他。
這時也從天台下來的其他參與者看到謝印雪還睜著眼的刹那,表情比步九照還震驚,陳雲更是激動道:“謝先生,您沒出事?!”
“咳咳……”
謝印雪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靠著輪椅拉杆,蹙眉咳出幾口血,儼然一副氣息孱弱,臉色慘白,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暈厥過去的樣子。
柳不花現在倒皺眉擺出擔憂的架勢了,使勁推著行李箱佯裝焦急道:“讓一讓,我要帶乾爹回去休息了。”
“那我來幫您。”陳雲馬上奔向行李箱想出力。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行李箱,就被步九照揮開:“不用你。”
說完,步九照就和柳不花一左一右,推著行李箱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陳雲見他們的確不需要自己,便沒有再勉強,回過頭看了一眼謝印雪墜地時留下的那片半乾涸的暗紅色血跡,眼睛微微睜大:“這裡……”
那片半乾涸的血跡中央,橫倒著數支僅有單個指節長度的紅粉筆。
陳雲俯身將其撿起,放到掌心觀察了會斷面,這才發現它們其實來自於兩根完整的紅粉筆。
用過粉筆的人都知道這種東西有多脆,放到手裡沒拿穩,落到地上便會在頃刻間斷裂成長短不一的數截,就像是……高空墜落骨折的人腿。
陳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聯想,也許這幾支粉筆出現的位置實在太過於奇怪的原因吧?
並且說起來,謝印雪墜地後留下的這攤血跡雖然看著滲人,卻幾乎聞不到任何血腥味,唯一殘存的幾縷鐵鏽味,還是謝印雪剛剛嘔血時遺留下來的,眼下正隨著青年的離開而漸漸消散。
陳雲垂下眼睛,默不作聲將這些粉筆揣進自己口袋中,還環顧了一圈四周,查看附近有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動靜。
幸好,沒什麽人在看她。
大家都看著謝印雪離開的背影有些出神,裴清嶸、魏笑和孫靈犀等人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就像是陰雨天氣的夜晚,除了冰冷陰涼,再無其他。
宿舍樓那邊,柳不花和步九照將謝印雪推到他的房間門口後,謝印雪一看後面沒人跟上來,乾脆自己下地開了宿舍門,靈活的旋身進屋。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步九照想到自己在天台為謝印雪急得團團轉,挨了頓揍不說,還和一群小學生模樣的參與者掐架時的模樣,就覺著他簡直是個小醜。
“這就是你的不方便走路?”
他冷冷的扯了下唇角,露出個沒有半點溫度的笑容。
謝印雪也望著他笑,眸中眼波漣漣,不見絲毫愧疚。
笑得步九照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哪都使不上勁,想對著謝印雪生怒,又被青年出口的輕語撫平:“對,是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走路。”
噢……所以他不是外人?
步九照周身的寒意如同肉眼可見般快速褪去,須臾後,他雖還是面無表情,語氣卻和緩了不少:“你的衣服,換一下吧。”
這句話說盡,步九照抬眸瞥了眼還站在謝印雪腿邊的柳不花,皺眉強調道:“等柳不花走了再換。”
柳不花也就是現在看著臉嫩,可他年紀比謝印雪還要大幾歲呢,再說都是男人,自己不是什麽好貨色,他又怎會不知步九照是什麽德性?
這個人晚上的心裡話他全都聽到了!
步九照天天想看他乾爹的身體到底白不白!
所以柳不花當即揚首:“我們倆一塊走吧。”
步九照指著門,不屑的嗤道:“你先爬。”
柳不花不和步九照正面杠,直接跑去和謝印雪告狀:“乾爹,步九照好凶啊。”
謝印雪把柳不花護到身後,挑眉問:“你凶我乾兒子做什麽?”
“我凶他了又如何?”步九照見謝印雪又是獨護著柳不花,整個人登時陰沉了不少,“你要幫他凶回來嗎?”
“我怎麽會凶你呢?”謝印雪無奈的歎了口氣,抬手想摸步九照發頂,“天台上發生的事我都聽到了,你那麽孝……維護我,我很喜歡。”
他好像聽到了一個“孝”字?
步九照閃身避開謝印雪的觸碰,緊擰的眉頭不僅沒有因著謝印雪的哄話松開,還有越發深皺的趨勢,他昂首看向謝印雪,凝著青年的雙目。
半晌後,他忽地轉身,一言不發徑直離開。
柳不花摸不著頭腦,疑惑道:“怎麽是他先爬了?”
謝印雪笑著搖了搖頭,邁步躺到床上閉目假寐。
柳不花知道謝印雪這是要休息的意思,便也不再說話,低頭走出謝印雪的宿舍,想回到自己房間去,誰知剛走到樓梯口那,他就被步九照叫住了:“柳不花。”
“誒?”柳不花咦了一聲,“步九照,你沒走啊。”
步九照面無表情,不和柳不花扯別的,直截了當道:“你欠我一個人情,我現在就要你還。”
這個人情是【寫】課那次,他讓步九照和劉翌組隊時欠下的,柳不花也沒忘記這件事,便點頭說:“好,那你說吧,你想要什麽?”
步九照道:“我要你幫忙,撮合我和謝印雪在一起。”
柳不花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就下意識地反駁了:“不可能。”
但他這句“不可能”,並不是指自己拒絕幫忙,而是指步九照不可能和謝印雪在一起這件事。
那日柳不花和謝印雪雖談到了步九照,但謝印雪沒和柳不花深講有關步九照的太多事,因此柳不花直到現在都還以為步九照和謝印雪一樣,大概是某個玄門的法道傳人,厲害是挺厲害的,可惜怎麽就對他乾爹動了情呢?
柳不花心忖自己還是善良,便上前苦口婆心勸說步九照:“步九照,雖然我知道我乾爹的魅力不是每個人都能抵擋得住,追求他的過江人士多於鯽,你愛慕他並不奇怪。但你不要也想不開啊,你既也是玄門中人,那你就應該很清楚我乾爹的命格特殊,刑親克友,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什麽人在一起。”
“過江人士多於鯽?”步九照眯起眼睛,又是一聲冷笑,“那他怎麽沒克死你?”
“你這人怎麽聽話不聽重點呢?”柳不花覺得步九照這要針對他有些過分了,“重點是你和他如果在一起,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步九照根本聽不進勸:“不會有好下場是什麽下場?”
柳不花一邊揣摩,一邊說:“普遍認為首先是斷子絕孫,但你們倆男的,好像沒我乾爹這命格也是這結局……”
步九照眉尾挑高,反問他:“不還有你這個兒子嗎?”
柳不花:“?”
步九照:“我覺得能當你另一個爹,這下場挺好的。”
柳不花:“???”
“不是。”喜歡謝印雪的人是多,但那些人往往知道其中利害後便放棄了,柳不花覺得步九照是還沒遭受過毒打所以不知道這種命格的厲害,便給他說了最惡劣的後果,“你自己不怕是一回事,但你有其他親人嗎?說不定他們也會因你和我乾爹在一起而受牽連,被克到諸事不順,損福折壽。”
“還有這種喜事?”步九照聽完心情反倒更好了,“我還有三個哥哥,如果他們全死了,我就擺酒席請你吃飯。”
柳不花:“……”
步九照抬手撣撣身上不存在的灰,稍微整理了下衣服,站在高些台階處居高臨下睨著柳不花,沉聲說:“我也不需要你做什麽,你平時離謝印雪遠些就行了,別打擾我和他相守不離。”
不是前面還說要撮合的嗎?
怎麽到這就跳到別打擾他們相守不離了?
柳不花看著步九照心愉快意,負手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拍著大腿感歎:“孽緣啊……”
要不是現在謝印雪休息下了,他怎麽著也得再折回去,將步九照這事好好再與謝印雪說說,如今來看,就只能等到明日再講了。
可這麽大的事柳不花心裡哪藏得住呢?
然而入夜後,當窗外的屬於別人的聲音響起時,柳不花就不擔心自己那些心裡話藏不藏得住了,因為其他參與者的心裡話,比他和步九照這種區區拘泥於情愛和父子關系的格局大多了——
劉翌想的是:“裴清嶸要吳月寒在404教室等著他,那我就早點過去守在樓梯口,等吳月寒一來就把她殺掉。”
魏笑則如此打算:“其實我不也太想殺掉老師,但不殺的話又不行……既然這樣,我明天就得和裴清嶸一起行動,不然他得到了吳月寒的小紅花又放走她,我就沒法通關了。”
裴清嶸思考的卻比他們更深,也更殘忍:“吳月寒跟何威都已經完成績效考核了,這兩個逼絕對不會信守諾言再去404教室等我,明天直接殺掉他們算了。”
張彩霞仍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殺老師啊……去找陳雲拿到小紅花也能通關,可萬一陳雲還沒把小紅花給我她就被人殺了呢?”
金曦卻都開始想用什麽方式殺人了:“今晚不睡覺了,做點武器出來吧,我明早去問問裴清嶸能不能和他組隊,反正只要一起殺一個老師就行,他應該不介意多個人幫忙。”
孫靈犀:“謝印雪摔斷了腿,他行動不便應該是最好殺的,可惜他身邊跟著步九照和柳不花……哦,我差點忘了謝印雪只有一朵小紅花,他會給謝印雪還是步九照?不管給誰,他們之中都有一個人沒法通關吧?給柳不花最好,我倒要看看步九照沒有五朵小紅花要怎麽通關。他今天那麽維護謝印雪,別到時候為了活命還得親手殺掉謝印雪。”
雲美臻:“明天去找老師把最後一朵小紅花拿到手吧,人我就不殺了,不過我還挺希望何威被殺,這樣我那兩百萬也不用給他了。”
就連江茉都在斟酌:“我原本以為通關不了了,但是只要殺個人就可以的話,那我要不要也……”
柳不花聽著他們在那思索“殺與不殺”和“到底殺誰”,聽到後面都覺得自己不像是在一個求生副本中,反倒像是待在殺人犯集中營裡。
相較之下,他和步九照一個在愁“步九照想當我第二個乾爹怎麽辦啊”,另一個在念“柳不花這傻逼整天纏著謝印雪,等我當他爹了就讓他滾”的想法根本就不值一提。
不過孫靈犀的心裡話也提醒了柳不花:謝印雪手裡只有一朵小紅花,並且一定是會給自己的,那步九照要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步九照親自去找謝印雪求解了。
他第三回趁夜摸進謝印雪的房間,但他進屋後沒有立刻出聲,而是放輕腳步走到床邊,伸手隔著薄被,從青年腳踝處一寸寸向上撫著——這些動作看似褻昵曖昧,可步九照腦海中卻沒有半分旖旎的心思,他只是想確認謝印雪的腿真的沒事。
所以在摸到膝處往上三寸的地方,步九照就停住了動作,收回手指,垂眸定定地望著床上雙目輕闔、仿佛深陷於熟睡之中的謝印雪。
孰料青年不僅沒睡著,還悠聲問他:“你半夜冒著被查房的風險來這裡,就是為了做這件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