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步九照不與他爭辯,學著謝印雪沒心沒肺的樣子冷嗤:“你說是就是吧。”
“我和你開玩笑呢。”結果青年反倒向他道歉了,“我當然知道你來看我,是因為擔心我,想來看看我的腿有沒有受傷。”
這類不像謝印雪平常會說的話從他嘴裡講出,步九照一聽就覺得謝印雪接下來肯定要使壞。
果然,青年話說的這樣好聽與知心,實際他卻將被子一腳踢開,然後
楠諷
用足尖抵住步九照的膝部,很輕的……踩了步九照一腳。
如此他卻還嫌不夠,足尖再一寸寸往上挪移,就像步九照方才用手撫他小腿那樣緩緩摩挲,往男人先前守禮停下動作不便再探的地方肆意滑去。
步九照一把扣住謝印雪的腳踝,沉聲喚他名字:“謝印雪。”
“嗯?”
下一瞬,步九照就見青年睜開眼睛,用手肘撐著軟枕直起上身,望著他挽笑。
步九照把他的腳放回床上,再扯來被子將人裹緊,防止他再胡作非為:“既然腿沒事,人也沒睡著,那你就安分些別到處亂踩,我們來說點正事。”
“好。”謝印雪聽他的話溫馴坐好,“你是要說通關的事嗎?”
步九照道:“是。”
而提起這事,謝印雪還真有個問題想問問步九照,於是他啟唇說:“步九照,你不能通關的話,真會涼在這裡嗎?”
步九照聞言側眸睨了謝印雪一眼。
可謝印雪的視力終究不如步九照那般好,所以黑暗之中他至多能看見男人隱沒在暗色中的面容輪廓,和他落在自己臉龐上的邃深目光,至於這人眸底的晦暗難辨的情緒到底是什麽,他卻無法窺清。
謝印雪聽到步九照淡聲開口:“如果我說是,你明天會把額外的小紅花給我嗎?”
他回答的毫不猶疑:“不會,我只會給不花。”
這一回答叫步九照身形霎時頓住。
謝印雪聽著他亂了一瞬的呼吸,卻忽然覺得自己此刻就算閉上雙目,也能想象得到這人是何種神情——肯定是先不虞的皺眉,再抿緊唇角壓抑情緒,最後繼續不甘地追問……
剛想到這裡,步九照低啞的聲音便如謝印雪所預料那樣出現:“那你會幫我從別的老師那拿一個嗎?”
謝印雪忍著笑,這次回答更加斬釘截鐵:“不會。”
“謝印雪,你……”
“你不也猜到了嗎?這個副本的通關方式或許還有第三種。”謝印雪趕在他真被自己惹急前接著說,“所以你沒集齊五朵小紅花也沒事。”
“那柳不花也會沒事,你為什麽不把那朵額外的小紅花的給我?”
但是似乎晚了,步九照的聲音任何人過來聽聽都能聽出他在生氣,僅是壓著躁意不對謝印雪動怒而已。
“說了那是給不花的。”
謝印雪有些無奈,不明白步九照為什麽就非糾結於那朵額外的小紅花。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男人那幾乎要溢出周身的怒意來得快去的也快,莫名驟然間便悉數消散了,像是不想與他爭吵,僵硬地換了個話題:“那你現在知道了第三種通關方式,明天要讓其他人和你做交易嗎?”
“還是算了吧,我不確定第三種通關方式是否徹底安全。”謝印雪思忖兩秒後,還是搖頭,“不能完全給予一個將死之人生的希望,就別輕易做出承諾,因為虛假的希望破碎,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況且……如果他們真選擇了第三種通關方式,那也不是我的功勞,是他們自己救了自己,我收著報酬受之有愧。”
步九照冷哼:“你也會愧疚?”
謝印雪肯定他在諷刺自己。
“睡覺吧。”
步九照閉了閉眼睛,給謝印雪蓋好被子後這樣說道:“等快天亮時,我會叫上柳不花過來接你,但是要藏去那你得自己想好。”
謝印雪回他:“我已經想好了,明天帶你去。”
步九照聞言也不再多說,融入夜色中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他便對窗而坐,煩這副本每日的心裡話環節為什麽隻說學生而不講老師,不然的話,他就可以知道謝印雪心裡想些什麽了。
然而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不知道謝印雪溫聲細語的偽裝下是怎樣的寒心冷情嗎?
步九照很清楚謝印雪執意要幫柳不花湊滿五朵小紅花的原因,謝印雪方才自己也說了:他沒十足的把握確定第三種通關方式毫無紕漏,所以自己和柳不花之間如果只有一個人能安全通關,謝印雪會選擇柳不花,放棄他。
凡事都講究一個“先來後到”,謝印雪和柳不花相識在前,他偏心柳不花不是必然的嗎?
而自己就算明白這些事,他也沒資格和謝印雪生氣爭執——誰叫他接近謝印雪,本來就是抱了別的目的。
這大抵就是人間飽受輪回之苦者常說的“報應”吧。
只是步九照仍執迷不悟,他抬眸望著窗外無星無月,也無他所念之人的夜空,問一個永遠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問題:“你何時……才會偏心一次我?”
夜色幽沉,寥落無聲。
恰如步九照孤坐的身影。
好在這樣的靜寂於步九照而言就是家常便飯,這一夜的漫長和他曾經獨處時的光陰相比,不過是彈指一瞬,因此他倒也不覺得難熬,待到天光破曉之際,便徑直走向柳不花的房間,將人喊了起來。
“現在就可以出門了嗎?”柳不花睡的也不深,被人一叫就坐直身體,“我看外面天還沒亮呢。”
“可以。”步九照告訴他,“天已經亮了,沒完全亮而已。”
《卒業》副本中每天早晨七點半天才會完全亮透,距離他們上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因著不知道這個副本趁夜出門會有什麽後果,故這幾天所有參與者們即便早早醒了,也會在宿舍裡等到天徹底亮後才會出門行動。
從昨晚心裡話暴露的那些秘密來看,徹夜不眠的參與者應當不在少數,吳月寒跟何威的心裡話雖然沒曝光,但聽了那些學生謀劃如何殺掉自己的語錄後,柳不花不信他們還能安穩睡覺,然而他們現在還沒開門開始逃跑,想來就是顧忌著天沒完全亮的緣故。
柳不花也忌憚天未亮就出門,尤恐這樣做會觸犯校規。
可他見步九照離開自己房間到他宿舍這邊來似乎也沒出什麽事,便明白步九照說的應該是對的,即刻動身去一樓和謝印雪碰頭。
兩人出門後不約而同地放輕了動作,也不開口說話,因為一旦在外面發出聲響,就等同於通知屋裡的其他參與者:已經可以開始行動了。
結果他們在這好好的保持著安靜,一樓坐在宿舍門前行李箱上的謝印雪一見到他們,便笑著問道:“你們想要去食堂吃下早餐嗎?”
【期末考試】漫畫中,老師們都是一出門就四散開去尋找藏身之所的,只有學生照舊去了食堂吃早飯,謝印雪現在不趕緊躲起來,還往食堂跑,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步九照擰眉否決:“不吃。”
“我想吃——”柳不花舉起右手表示自己餓了,但在對上步九照眸光沉沉看著自己的眼睛後,他又趕緊改口,“……油炸蠍子,但是食堂沒有,所以就不吃了吧。”
步九照聞言這才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謝印雪:“你要躲去哪?”
“躲?”
謝印雪將這個字放於唇齒間細細品味了一番,繼而挽笑:“誰說我要躲的?”
他從行李箱上站起身,走到陳雲門前屈指輕輕叩了三下,又對步九照和柳不花道:“我們去404教室。”
說完,謝印雪便拖著行李箱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起初步九照還不太想得通,既然謝印雪昨天從天台跳下來不會出事,那他為什麽要裝瘸?等步九照看著謝印雪走到教學樓樓底,再故意將行李箱放在台階前時,步九照這才大概明白他的用意。
——青年這是要吸引所有學生參與者的火力,讓他們都知道自己待在404教室,從而放棄去搜尋其他能跑能跳的老師,隻來找他這個“行動不便”易於攻擊的殘廢。
謝印雪在赫邇之夢號上尚能與貴客們凝合而成的怪物抗衡,如今那些學生參與者縱然會在吃過早飯後變回成年人的正常體型,也絕不可能是謝印雪的對手。
問題是……
步九照皺起雙眉:“這個副本老師絕對禁止攻擊學生。”
他作為學生之一,也不能攻擊自己的“同學”。
有著這兩個限制在,謝印雪能做的唯一策略就是“躲”。
躲到下課放學,躲到期末考試結束就能結束一切,以謝印雪能在赫邇之夢號上貴客們凝成的怪物攻勢下毫發無傷的敏捷身手來看,躲避學生們的攻擊不是什麽難事。
偏偏謝印雪說:他不躲。
面對步九照的提醒,謝印雪也無動於衷,只是在404教室裡看似漫不經心的移動桌椅的位置,從前後門所在的南邊,再到靠窗的北邊,最終駐足立於講台上,右手拾起粉筆在黑板上寫著些字。
“相傳在四千六百多年前,軒轅黃帝與蚩尤在涿鹿爭戰不休。蚩尤身高七尺,鐵頭銅身刀槍不入,又善呼風喚雨,在戰場頻頻召來迷霧,使得黃帝的軍隊迷失方向,傷亡慘重。”
“眼看黃帝就要戰敗,某夜軒轅丘上忽現一位神女,將一本天篆文冊龍甲神章交予黃帝,黃帝便根據書中記載之術大敗蚩尤。”
“此術傳於後世,便為‘奇門遁甲’。”①
青年背對著講台下的步九照和柳不花,恍若自言自語般說著些不明所以的話。
步九照越聽眉宇間的凝重便越深,直到他看見謝印雪因著抬手寫字,從袖間露出的梨花銀鐲貌似有些奇怪之處——它破了兩個洞,一前一後,呈貫穿樣式,就像曾經被什麽利器刺穿過般,和謝印雪上【寫】課時刺透自己右腕的傷口完全一致。
而講台上的謝印雪至此也終於停下了寫字的動作,轉身望著步九照,勾唇道:“步九照,你不是好奇於我看似傷了手和腿,實則毫發無傷的秘密嗎?”
“如今,你應該已經知曉答案了吧。”
的確,謝印雪都已經將話說的如此清晰明了了,步九照怎麽可能還不知道?
所以他回望著青年的雙眸,一字一句道:“你根本沒受傷。”
謝印雪笑了笑,側眸睨著404教室門外徹底天亮後卻仍顯晦暗昏沉的天際,徐聲道:“他們應該都已經過來了,你們倆隨便找個位置坐下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