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可不行!”顧柳顧棲一人一邊, 把豆兒架住。
顧冬滯了滯,詫異道:“豆兒,你知道我們家主子在哪兒嗎?”
“不知道啊。”
他剛剛坐在地上, 只聽見他們在自己頭頂上說話, 沒注意。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少爺怕顧大人。
雖說他也覺得少爺跟顧大人多親近親近更好。但少爺不喜歡,豆兒就要幫少爺離顧大人遠一點。
這會兒顧大人都來了,少爺還跟前面那男子舉止親近, 怕是要不得哦!
豆兒掙扎:“哥哥們, 你們放了我吧,我去跟少爺說幾句話。”
顧冬一眨不眨盯著豆兒, 好半晌才道:“豆兒你居然還不知道我們主子長什麽樣嗎?”
豆兒低頭,不好意思地捏著自己手指。
“雖說年紀是有那麽一點點大了,但是也不至於說老啊。”
豆兒盯著前頭兩人的背影,又看看周圍幾個一臉無語的哥哥們。
顧冬有些替自家主子心梗。
“對啊,我以前都沒見過的。”豆兒眼神純粹, 是真的不認識。
他們懂!
既如此,顧冬樂樂呵呵攏住袖子。“主子跟元少爺的事兒,咱們做下人的就不要摻和了,知道嗎?”
“咳咳, 咳!”
他認可地給自己點了點頭。“就是這樣。”
豆兒跟元少爺主仆倆成天形影不離的,豆兒不知道, 那元少爺肯定也不知道。
“不讓你摻和,你還問摻和什麽?”
豆兒再傻也沒傻成以前自家少爺那樣。現在腦子一轉, 震驚地張大了嘴。
“……前面那是顧大人!”
說這麽大年紀了,是什麽五十二的身子,沒個媳婦、通房的……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顧冬幾人對視一眼,就知道豆兒說的是關於自家主子的那個什麽,咳咳,不那行的傳言。
顧冬點頭:“嗯, 還不算太傻。”
這麽一來,之前少爺裝作不認識主子的事兒也有了依據。
嘖,虧得這小孩也信。
幾個大哥挨個揉揉他腦袋。“不怪你。”
顧冬皺緊眉頭。
“那這麽說,元少爺也是不認識主子的?”
“聽話你還能選著聽,怪說不得你能說出我們家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主子他老的這種話?”
不過想想也是,以前元少爺的情況暫且不提,後頭元少爺入了顧府, 他也時常悶在院子裡。
豆兒真誠發問:“可是顧大人不是很老嗎?”
豆兒眯眼笑笑。
豆兒傻啦吧唧,一臉迷茫:“摻和什麽?”
一想到少爺已經跟顧大人在一起了,豆兒更是高興。他篤定道:“少爺之前不知道顧大人,但是現在肯定知道了!”
之前少爺說他們主子老,應該是兩人鬧矛盾時的氣話。夫妻,啊不,夫夫之間,說些氣話也是正常得很。
他不出來,主子也不去雲瀟院, 兩人認識那才是奇了怪了。
“噗——”
阿餅、阿團、顧柳、顧棲:“知道。知道!”
少爺、顧大人?
顧柳托著豆兒的下巴, 幫他的嘴和上。“也不用這麽驚訝吧。”
阿餅一把撈過豆兒,笑眯眯道:
顧柳跟顧棲也讚同。
夫夫之間,情趣嘛。
不然為什麽他們兩個人看起來這麽熟悉。還湊得越來越近。
“對不起,我、我是在外面聽見的。”
前面兩人剛剛還抱在一起了,可是幾個哥哥還不讓他湊上去。
顧柳吊兒郎當扯了扯嘴角,給他壓了壓炸開的頭髮。“嗯,我也知道我好。”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道:“哥哥們真好!”
顧柳拍拍豆兒肩膀:“你只要記住了,主子跟少爺的事兒你不要開口就行 。”
阿團嚴肅:“這個可以做到嗎?”
豆兒感受到幾個大哥的信任,重重點頭。
“我可以!”
*
後頭幾個聊得火熱,前面元阿笙跟顧恪決卻半晌沒說話。
他們走在街道外側。
邊上一米不到,人群絡繹不絕。
“瞧瞧,邊上的姑娘可真高!”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個小公子。”
“小公子!”
“那豈不是那位真的喜歡男子?”
“可不是,剛剛你是沒看到,可親近著呢。”
“怎麽個親近法?”
顧恪決掃了人群一眼。說話那幾個頓時縮成鵪鶉。
元阿笙掐著指尖,正沉浸在剛剛的羞恥當中。
腰、腰真好抱。
不、不行,他是有夫之夫……
不知羞恥!
顧老頭!對,他要和離,和離。
顧恪決側頭,隔著幕笠注意到小少爺還在不停顫唞的長睫。
他低聲:“想什麽?”
“沒、沒想什麽!”聲音極大,也是極為心虛。
數不清的視線投射過來。
元阿笙一個不穩,前腳別後腳,猛地往前撲倒。
眾人:“哎呀——”
顧恪決揮手一撈,將人帶回身前。
眾人:“哇哦——”
顧恪決聽著好笑。
他乾脆將人護在身側,隔絕打量的視線。
元阿笙腦子滾燙,他隻覺裡面都燒開了幾壺水了。一時之間混亂得分不清身處何處。
“顧雲霽。”
“嗯。”
“回、回家。”
“好。”
顧恪決指尖動了動。小少爺的腰,細了些。
走過人多的一段路,顧恪決扶著人上了馬車,自己也坐了上去。
後頭一行人見狀,趕忙過來駕車。
馬車走動,元阿笙身子往後傾。他抓住車廂穩住,卻發現後背被一隻大掌抵著。
元阿笙一驚,直挺挺站起。
砰的一聲。
“唔!”元阿笙立馬蹲下捂住頭頂。
顧恪決蹙眉,傾身:“我看看。”
“你別動!”
元阿笙紅著眼眶,疼得視線模糊。“你別動啊。”
“好,不動。”
顧恪決眸光微黯。
本就不聰明了,再撞一撞,又傻了怎麽辦。
這身子雖說抵不過那些大家族裡金枝玉葉的小少爺,但也是被養得細皮嫩肉的。這麽重的力道,絕對要起個包。
元阿笙咬緊牙關忍著疼。
要不是在車廂裡,恐怕早跳腳了。
後頭的路,兩人分坐兩邊。沒再說過話。
回到顧府,元阿笙立馬與顧恪決拉開距離。
他一步領先,匆匆往自己的雲瀟院走。但他忘了,馬車停在大門口,他找不到路。
顧恪決後一步出來。
“主子。”顧冬領著一眾人站在馬車邊不敢動。
顧恪決擺手:“下去吧。”
元阿笙走了約莫一炷香,紛亂的思緒也收拾好了。
他看著左右不識的路,一臉迷茫。
“走錯了。”
“豆兒?”
顧恪決負手而立,與元阿笙相隔兩三米。
“豆兒不在。”
元阿笙聽出聲音,抿了抿唇。猶豫著還是轉身。“你跟著我?”
顧恪決目光落在他頭頂,又輕飄飄移開。“只是順路。”
“我看著傻嗎?”
“嗯。”
元阿笙炸毛,氣得鼓成河豚。“什麽!”
顧恪決壓下長睫,讓人瞧不準他眼中的神色。“為何不讓我跟著?”
元阿笙支吾著。
目光所及,男人靜靜站立。
頭戴玉冠,身著墨衣。鳳目垂斂,看著竟然覺得他有點委屈。
真是瞎了眼了。
連腦子也進水了,不然他怎麽會這麽想。
元阿笙肩膀一耷,梗著脖子道:“你我男、男有別!”
顧恪決想了幾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
他搖了搖頭,面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果然是年紀小,心裡想的他也猜不準。
元阿笙微惱:“你笑什麽?”
顧恪決注視著元阿笙乾淨的眼睛,聲音像春風一樣和煦。
“我們是一家人。”
元阿笙悶悶:“我情願跟你不是一家人。”
顧恪決拿瓷瓶的手一頓。
他發現小少爺總能等你舒服了,再說出幾句讓人心梗的話。
顧恪決也不強求,反正人在他手上,凡事慢慢來。
“阿笙,過來。”
元阿笙搖頭。“不行。”
顧恪決早已預料,提步。“那我過來?”
“你別動!”元阿笙擰緊了眉頭,“你還沒說,你跟著我幹嘛?”
顧恪決:“你頭不疼了?”
“疼。”
“好疼!”
前一秒還委屈著,後一秒就變了臉色。“顧雲霽,你的錯!”
顧恪決認下。
“好,我的錯。阿笙過來,我給你上藥。”
元阿笙伸手。“不,你給我,我自己上。”
小少爺被養得細皮嫩肉的,五指修長,掌心白裡透紅。軟軟糯糯的。但粗粗一看,手卻是小了些。
顧恪決像狼靠近獵物,壓低腳步靠近。在元阿笙警惕的視線中將藥瓶放在他手中。
元阿笙正要握住,顧恪決忽然又收了回去。他抬手。
“你幹嘛!”元阿笙連忙後退幾步。
顧恪決見他防備更深,眸子暗了暗。“我先送你回去。”
奇奇怪怪。
元阿笙揚起下巴:“你帶路。”
“好。”顧恪決看著他,看得人不自在了才轉身。
一路無言。
人送到,顧恪決手裡的藥瓶剛交出去就被關在了門外。
他望著離鼻尖不到一掌的門。許久……
算了,日子還長。
*
“少爺,你回來啦!”豆兒歡歡喜喜從桶邊抬頭。
“嗯。”元阿笙磨磨唧唧走到院子中。
他自以為悄悄打量著幾個人,實則被看得一清二楚。
阿餅跟阿團對視一眼。
看來少爺是真的不想他們發覺他跟主子的事兒啊。
還好顧冬提醒。
一切安好如常,元阿笙提起的心思放下。
“豆兒在看什麽?”
“魚!”
元阿笙湊上去。貓兒抓上來的魚,又小,吃也吃不得。
“這魚放池子裡去,也好活得長些。”
“好啊好啊。”豆兒拎著木桶就走。
“一條孤零零的,我去多釣一些回來。”
說做就做,元阿笙挖了一點蚯蚓,撈起釣魚竿就出門去了。
豆兒放了魚回來,面對的就是空蕩蕩的院子。“少爺呢?”
“湖邊去了。”
“我去……”
“不,你不去。”阿餅手搭在豆兒肩膀,“你忘了,主子跟少爺的事兒,咱們不摻和。”
“就是就是。”阿團一臉忠厚,極聽他哥的話。
阿餅:“時辰不早了,咱們做飯吧。”
阿團起身:“對對對,做飯。我生火。”
*
元阿笙出去時,路上早沒了顧恪決的身影。他低喃:“本來還想問問和離的事兒呢。”
算了,還是先打探打探再說吧。
湖邊,秋風蕭瑟。
元阿笙到的時候,他原來的小板凳已經好好地立在湖岸了。就是這位置,離小亭子近了些。
他拎著魚竿兒站在原地,視線從小凳子上移到坐在亭子中的人身上。
男人在看東西。
邊上爐子正燒著,水壺還沒冒煙。他也是才來的。
想到自己剛剛將人關在門外,這會兒正見了,又覺得不好往他跟前湊。元阿笙後退一步,放輕動作準備離開。
“阿笙?”
元阿笙渾身微僵,隻得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小少爺一臉的不情願,看得顧恪決無奈。
他又不吃人。
顧恪決鎮定自若,仿佛剛剛才送人回院子的不是他。
“是好久不見,過來坐。”
元阿笙看著他的亭子,將自個兒的東西呼啦啦往岸邊一放。“不了,我就待在這兒。”
說完,他懊惱地拍了下自己大腿。
嘴皮子跑到腦子跟前去了!
顧恪決眼中笑意一閃,倏爾不見。“好。”
他身上有股書卷氣,加之長得又好。即便是一尊泥塑放在亭子裡也惹眼,何況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元阿笙這一坐下,心神全在那邊。
他注意到自己的不同,稍稍沉了口氣。
不該這樣的。
他一路走來,得的少,失的多。
這再來一輩子,他想他有點勇氣可以試試。但前提是,他得把這一層身份給去了。
抬頭間,不期然地又看到了顧雲霽。好在肌肉記憶主導著他的行為,釣魚這事兒也有幾分架勢了。
兩人各不打擾,一個胡思亂想,一個克己收心。都做著自己手裡的事情。
顧恪決看完手中的信件,收好後便毫不掩飾地將目光移到元阿笙的身上。
看著看著,他姿態放松,手肘撐在小桌子上。
寬袖滑過手腕。
他只動了下長睫,又繼續凝視湖邊的人。像收了翅膀落在湖中的白鶴。悠然而舒展。
與他的淡然不同,元阿笙一直注意著他這邊。
本來嘛,他這釣魚技術就不好,這會兒又有個不算熟悉的人在一邊杵著。那就不是能不能釣到魚的事兒。更重要的,還是面子的事兒。
顧雲霽不看,他還能勉強自我安慰。可他一看,他這點半灌水技術那是丟臉能給他丟盡了。
一竿兒接著一竿兒,魚餌是送出去了,卻沒有一條魚起來過。
顧恪決搖頭,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
耳畔,茶壺裡的水開了。
顧恪決起身。
元阿笙瞬間抬頭。
顧恪決提著茶壺。“阿笙,過來喝杯茶。釣魚本就是修身養性,急不來的。”
元阿笙要說的話被他堵了回去。他像小孩子耍脾氣,別開頭。“你自己喝。”
“嗯,那我給你送來。”
“顧雲霽!”
顧恪決放下水壺,緩緩走到欄杆邊。“阿笙叫我?”
雲霽是他的字,一般只有親近之人才會喊。只有小少爺笨,來顧府這麽久了還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誰。
他見人氣得張牙舞爪,被小少爺拒之門外的心情一下子舒暢了。
顧恪決淺笑,倚在欄杆上。“叫我做何?”
“你故意的!”
“請阿笙喝杯茶而已,可是為難了?”
“喝就喝!我怕你啊。”
“未必不怕啊。”顧恪決抖了抖衣擺站直。氣質沉斂,如珩如玉。
假模假樣。
元阿笙放下魚竿兒,大步走向亭子。
裡面的人依舊專注泡茶,容姿端雅,楚楚謖謖。像是五月的梔子花,即便是藏在幽暗處也惑人得很。
元阿笙越走越虛,步調也慢了下來。
顧恪決倒好茶,一臉平和。“阿笙餓了,都走不動了。可要一起用個飯?”
“顧雲霽,我惹你了?!”
元阿笙橫眉,重重幾步,轉眼就站在了桌旁。他像曬乾的鹹魚直挺挺立著,將男人攏在自己的陰影之下,企圖以此給他些壓迫感。
顧恪決將茶杯往他那邊推了推。“阿笙不理我,何談惹了我?”
“你!”元阿笙被他堵得不知說什麽。
“阿笙不氣。”
顧恪決輕笑,不再逗他。他指了指側邊:“阿笙坐那兒。”
他偏不!
元阿笙下巴一揚,衣擺撩起直接坐在了榻上。
可他哪想過這還是個曲面。身子陡然失去平衡,他亂七八糟地抓。
顧恪決紋絲不動,就這麽看著人撞入自己懷中,再拉開了自己的衣襟。
兩人並排,腿挨著腿。
元阿笙一頭烏黑的長發鋪了顧恪決半臂,有淡淡的清香。
顧恪決怕人滾落,虛虛攬著人,眸光凝在他臉上。
肉眼可見的,小少爺的臉紅了。
“阿笙。”
“你嘴巴閉上!”元阿笙一蹦而起,離他遠遠的。
顧恪決看著空落落的懷抱,默了默,將手擱在了腿上。
元阿笙則在小亭子裡大步走來走去,衣擺掀動,如滔滔波浪。任誰看了都知道他此刻的躁鬱。
顧恪決抿了口茶,剛啟唇,想到小少爺的話。
這會兒還惹不得。
他點了點桌子,元阿笙假裝沒聽見。
他又點了點。
元阿笙凶巴巴看去。
顧恪決指尖落在茶杯,往前推了半指。
元阿笙悶哼,端起來一口悶。
顧恪決抬手去擋:“燙!”
“噗——”
*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
元阿笙紅著眼眶坐在小榻上,顧恪決坐在側邊凳子上。
顧恪決:“還疼嗎?”
元阿笙:“嗚……”
顧恪決起身。“請大夫看看。”
“不。”元阿笙立馬抓住他衣袖。
顧恪決低頭,看著他淚汪汪的眼,有些自責。“怪我。”
白皙的指尖落在墨色的衣袖,無端透著一股脆弱。元阿笙摳了摳衣料,猶豫看他:“顧雲霽。”
顧恪決察覺到他的不安,淺淺揉了下他的發絲,坐了回去。
“問你個事兒。”
“你問。”
元阿笙團吧團吧手中的衣袖,鼓起勇氣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顧老頭的男寵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