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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車子堵在了江安高架的岔路口。

  年節裡車水馬龍, 一行行的車尾燈連起五彩斑斕的光帶,視野裡望不到盡頭。

  晚上六點左右,冬夜裡的煙火剛剛燃起, 白霧混合著硫磺的冷冽氣息, 好像一場盛大儀式的開端。

  時舒低著頭,兩手捧著剛熱好的牛奶一點點喝, 吸管還是梁徑給他插上去的。

  眼睛腫得實在厲害, 細密的睫毛都被眼淚泡得糾在一起,一雙眼珠更顯清澈,黑白分明的,看人的時候可憐又可愛。臉頰粉糯,鼻尖微微紅,這會嘴巴抿著吸管, 安安靜靜坐在車裡喝牛奶, 乖得不得了。

  梁徑簡直對他愛不釋手。尤其在時舒單方面“歸”他之後。他打定主意要照顧好“自己的”時舒, 動作言語幾乎無微不至。

  就連梁坤都看出來了,兒子看時舒的眼神, 好像養了隻什麽珍稀寵物——雖然這樣說有些欠妥。

  丁雪坐在前排, 扭頭瞧了好一會, 忍不住對自己丈夫笑,小聲:“你看喜歡成什麽樣了.”她那個時候是一點沒往別的方面想。主要倆小的年紀太小。況且,坐得端端正正、垂著烏黑細密的眼睫, 小口小口喝牛奶的時舒確實惹人疼愛。

  梁坤沒說話。他不動聲色觀察了會。梁徑沉迷的模樣,誇張點, 如果說玩物喪志, 那他這個兒子, 屬實玩得有點大。

  這會嗓子還有點啞,但心思明顯振奮不少。不像剛上車那會,難過又沮喪,時不時就要抹眼淚,眼睫上掛著的淚珠就沒乾過。車子開起來的時候,時舒還有些忐忑,他自己也不知道跟過來好還是不好,但要是讓他就這麽待在家裡和舅舅舅媽一起過年,心底裡也是不願意的。

  奶呼呼的道謝,聽得丁雪都想上手給他擤了。

  時舒難受得渾身發抖,眼圈紅得不行,握住門把的手用力到僵硬,他低聲罵他不要臉,恨不得上去咬他。梁徑氣得笑出聲:“我跟你要什麽臉?”

  早在時舒家的時候, 他就覺得自己的兒子有些霸道。但時舒性格太軟,估計都沒察覺出來。

  時舒聞聲抬頭,吸了吸鼻子。

  “哢嚓”一聲輕響,車門又打開來。

  時舒歎氣:“還要多久呀”

  “嘭”的一聲,車窗玻璃上映出一簇火樹銀花。

  長大了卻患得患失,變得膽怯,好像那用來丈量一生的勇氣早在幼年和少年時期揮霍殆盡。

  梁徑站在原地,怒意已經發泄過一次,這回倒顯得平靜許多,他對著時舒背影說:“你三歲來到我身邊,我帶著你,要什麽給什麽,除非你不聽話,哪回不是依著你。十八歲我和你做.愛,我們睡在一起那麽多年,你皺個眉我心裡都會空一下,你現在讓我離你遠點?你早幹什麽去了?三歲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離我遠點呢?十八歲的時候怎麽就讓我進去了呢?離你遠點?時舒我告訴你,這輩子都不可能。你做夢去吧。你現在要是出這個門,我就把你鎖起來你信不信?”

  “想看嗎?可能有點冷,得戴好帽子——”說著,梁徑伸手把時舒背後的羽絨帽戴起來。

  梁坤靠著椅背,見妻子和兒子的喜歡雖然一個外露一個內斂,但程度都差不多,不免有些無語。

  梁徑回想了下:“那沒有不過你要是想看那麽大的,以後我帶你去看!”

  他們坐在車裡,注視丁雪快步跟上梁坤。梁坤眼神似有責備,外面氣溫太低,他想讓她回去。丁雪微笑著挽上梁坤,沒說什麽。梁坤隻好摟住自己妻子。

  後排兩隻小的齊齊點頭。

  “該我下去打聲招呼,不然老爺子又要說我沒規矩。”梁坤笑了下,隨即打開車門跟著來人去往隔壁一輛車。

  窗外站著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他笑著對梁坤說:“孫部說看車牌眼熟,讓我來問問是不是梁先生。果不其然。”說完他的視線就停留在前座,沒有往車裡繼續張望。

  車子停得有點久。

  丁雪扭頭看梁徑,收攏披肩:“你和時舒好好待著,媽媽也去看看。”

  堵得太厲害,此前連番的車鳴聲響低迷不少。高架外空茫茫一片,新開發的樓層高低錯落。

  梁徑也不知道,往年除夕回安溪都會堵一陣,但今年堵得似乎格外久。

  車前窗被人禮貌敲了兩下。

  司機和梁坤打了聲招呼,下車抽煙去了。

  心底裡,梁徑在“好好養時舒”的計劃上很快添了一筆:白天陽光燦爛,晚上煙花滿天。

  時舒喝完了奶有些困,他挨著梁徑打哈欠,梁徑低頭看看他,又去摸他的手:“下雪了。”

  夜色沉浸,好一會,半空飄起雪碎。

  “比我在悉尼見的還大嗎?”邊說邊比劃,一手牛奶、一手擤了一半的紙巾,時舒雙眼亮晶晶。

  時舒一手拿著牛奶,一手接過,甕聲甕氣:“謝謝姨姨。”

  時舒已經很滿足了,他對梁徑說:“梁徑你最好了。”梁徑笑起來,伸手摸了摸時舒被風吹得涼涼的額頭,往上又按了按時舒有些鼓鼓的帽子。

  梁坤抬眼,按下按鍵。

  丁雪見狀,實在好笑,轉頭去看梁坤,梁坤已經無語得雙手抱臂仰著頭閉目養神了。

  二十八歲的時候,兩個人大吵了一架,吵得最厲害的時候,時舒讓梁徑離他遠點,但自己卻是那個轉身就走的人。

  車窗降下一半,車子裡很快變得有些冷。

  “嗯。爺爺那還有更好看的。”梁徑注視他清凌凌的眸子裡倒映的流光溢彩,心情十分愉悅。

  “哇”時舒湊到窗口:“梁徑,放煙花了!”

  時舒唰地坐直,然後扭頭朝梁徑看。

  小時候太純粹,所有的承諾篤定而堅決。

  進來的卻不是梁家父母也不是梁家司機,而是一個洋娃娃裝扮的小女孩。八九歲的模樣。她一看到梁徑就笑起來,脆生生的語氣:“梁徑!你怎麽不過來找我?”

  丁雪看見,抽了張紙給他:“擤擤。”

  去年跨年舒茗帶他去澳洲,時其峰為愛子包下最佳觀景台,時舒勉勉強強與其父和諧共處一個半小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下了觀景台他就要舒茗帶他回國,那會手機上和梁徑的視頻共享還沒結束。

  梁坤坐直,和一旁丁雪對視一眼。丁雪整了整披肩,朝人頷首微笑。

  不遠處,一位年輕婦人正和丁雪說話。

  梁徑叫她:“孫音音。”

  孫音音甜甜一笑,很大方地在車裡坐下,一點都不局促:“我們也去你家看你爺爺。不過晚上還要趕回來,要不要一起放煙花?我聽我爸說,今年你家訂了好多煙花。”

  梁徑笑著點頭:“好。”

  時舒乖乖坐著,打量了會孫音音又去瞧微微笑著的梁徑。

  孫音音還想說什麽,轉眼和時舒對視上,笑著問道:“你是誰呀?”

  時舒被小美女看得不好意思,臉有點紅:“我叫時——”

  “音音!”外面的年輕婦人喊了一聲。

  不知什麽時候,車鳴聲響了許多,車流有了松動跡象。

  孫音音輕快下車,對梁徑和時舒擺擺手:“待會見!”

  時舒也不由自主跟她招手,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只是招到一半的手很快被梁徑摁下,轉頭,梁徑疑惑看著他:“你跟她招手幹嘛?”

  時舒被梁徑瞪得有點懵懵:“她說再見,我跟她再見啊”

  梁徑梗住,半晌,語氣平平:“其實可以不用招手。”

  時舒:“.”

  前頭車流緩慢挪動。
    梁坤摟著丁雪朝這裡快步走來。

  時舒有些好奇,他問梁徑:“孫音音是誰啊?她好好看。”

  梁徑瞥他一眼,關上車窗:“別人家的女孩。”

  時舒:“.”

  過了會,時舒又想起來什麽,問他:“你怎麽沒去找她?”

  梁徑都快忘了孫音音剛進來那會說的話了,看著時舒莫名其妙:“我去找她幹嘛?我為什麽要去找她?”

  時舒眨了眨眼:“哦。”

  雪慢慢下起來。車窗上很快有了細細的水痕。

  煙花的動靜越來越大,即使隔著車窗,眼前還是沒一會就亮如白晝。

  時舒不知道哪裡惹到梁徑了,他坐在座位上,雙手墊在屁股底下,低著頭晃著腳,偶爾余光瞅瞅冷著臉的梁徑。

  前排坐著的夫妻從上車開始就小聲說著話,這會聲音忽然大了些許。

  時舒敏[gǎn]察覺梁家父母又要吵架。他忽然有些後悔跟著來,這會手腳更不知道往哪裡放。有點尷尬,又有點無措。

  明明還生著舒茗的氣,但這一刻他很想舒茗。

  手不自覺往兜裡摸的時候什麽都沒摸到,時舒猛地慌起來。

  手機落家裡了。

  時舒呆呆坐著,好幾秒腦子裡什麽都沒有,他感覺自己孤零零的。

  車窗外的煙花燦爛得不得了,但他一點都不想看了。

  如果要聯系舒茗接他回去,就得麻煩丁雪或者梁徑。但是現在,丁雪和梁坤在爭執,梁徑.
  時舒轉頭去看梁徑。

  梁徑撐著額頭看窗外,神色很淡,側臉看不出什麽表情。自己父母的爭吵好像沒有干擾到他的情緒,感覺到時舒看他的時候,他慢慢轉過臉來。

  時舒搞不懂梁徑的脾氣,接觸到梁徑淡漠的視線,心底的惶恐變得有些委屈——他應該聽舅舅的話的。

  “怎麽了?”梁徑注意到時舒眼神,伸手就去握他墊在屁股下的手。

  時舒飛快抽開,他也有脾氣了,小小聲:“不想告訴你”

  梁徑動作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他朝時舒靠過去:“你說。”

  時舒抿著嘴就是不說,被梁徑攥住的手死命往外抽。

  兩個人暗地裡較著勁,梁徑盯著時舒強強的小臉,剛要說什麽,就聽前排梁坤一聲厲喝:“好了!”

  時舒嚇得一抖,小臉煞白。

  梁徑皺眉,有點不客氣:“爸!”

  梁坤面色鐵青,扭頭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丁雪臉也有點白,她朝後看了眼,也顧不得什麽了,快速對梁坤說:“好什麽好!?我告訴你!想都別想!你爸給你安排的路子就是讓你好好走的!那姓孫的會提拔你?!他把你當擋箭牌呢!等著哪天棄車保帥——”丁雪聲音壓得更低:“老爺子辛辛苦苦推你出局,你非要去蹚那渾水——”

  突然,車子顛簸兩下,車速一下慢了不少。

  快到了。

  雪碎在半路變成雪粒,窸窸窣窣敲打在車前窗上。

  未等車停好,梁坤猛地打開車門,甩手哐啷一聲巨響。

  夫妻倆誰都不搭理誰,一左一右下車,氣勢都不小。

  時舒嚇得都不敢下車了。

  司機朝後看了眼,梁徑說:“叔叔,我們再坐一會。”司機點點頭,下車的時候吳爺正巧過來,梁徑也和他說再坐一會。

  “時舒別怕。”

  梁徑拍拍時舒的背:“我爸就是這樣。沒事,跟我們沒關系,我媽能解決。別怕。”

  時舒後悔死了,覺得很麻煩但又實在想回去,他可憐巴巴地說:“梁徑,我想回家”

  梁徑握住他的手,沒理會這句:“我帶你去看燈籠好不好?你還記得東邊的小台階嗎?過年的時候那邊全是燈籠,可好看了。一會煙花也在那邊放。我們一起放煙花。好不好?”梁徑看著他,幾乎可以說是哄騙的語氣。

  時舒注意力輕易被轉移,他朝車窗外看了看,人影幢幢的,點點頭說:“那好吧。”

  下車的時候,吳爺彎腰對著時舒笑呵呵:“時舒也來啦?”

  抬頭,梁宅的門第燈火輝煌。

  時舒第一次發現,記憶裡那個炎炎烈日下的清涼古樸的老宅子,居然還有這樣一副隆重盛大的面貌。

  路上遇見的小女孩此刻就站在前堂環顧左右,同齡人太少了,她一看到剛下車的梁徑和時舒,就蹦蹦跳跳朝他們招手,笑容燦爛。

  梁老爺子正從一側回廊拐出來,身邊跟著的就是女孩的父親。

  遠遠的,梁坤站在正對面的廊簷下,父子倆隔著人群對視。很快,梁坤移開目光,燈光晦暗,他面色十分差。

  梁老爺子用眼神教訓了自己的兒子,轉眼換上慈藹溫和的目光,朝門口的梁徑和時舒招手。

  梁徑拉著時舒的手走過去。

  燈籠確實好看。紅彤彤的,映在雪裡十分奪目。

  空氣裡有臘梅和水仙的浮動氣息。煙花還沒徹底燃起,周遭閃著零星的白晝。錯落的光影在頭頂起起伏伏,每個人的面貌都一會一個樣。

  路程不長,但中途梁徑已經被迫停下好幾次和周圍的長輩說話。

  有幾個人時舒有點印象,但大部分人都十分陌生。他們俱是衣冠正派,談吐不急不緩,其中兩個甚至還彎腰和梁徑說了會玩笑。

  時舒看到了聞京的爸爸聞康,聞康西裝革履,站在面色不佳的梁坤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對面,隔了幾步,周愛玲女士和丁雪小聲說著話,看到庭院裡被梁徑牽著懵懵懂懂走著的時舒,不由笑了起來,附耳又和丁雪說了幾句。沒一會,丁雪也朝他們看來,這時的面色緩和許多。

  梁徑全程的應對都十分得體,他緊緊拉著時舒,同每一個詢問的人鄭重介紹。

  一時之間,在場大部分人都知道梁家大少爺有個十分要好的夥伴,叫時舒,過年都要領著回家,一點分不開。

  時舒腦門都冒汗了。笑容逐漸麻木。有幾秒甚至想暴揍梁徑,但剩下的時間他都在尋思如何跑路——在此之前,他在心裡默背了好幾遍舒茗的電話號碼。

  梁老爺子有幾分稀奇,也有些想笑,沒問時舒為什麽大過年不和爸爸媽媽一起反而被梁徑抓了來——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自家孫子那隻手就差銬時舒手上了——他笑呵呵地摸了摸時舒腦袋,溫聲:“餓不餓?”

  時舒被關照得想哭。這一路實在波折。簡直苦不堪言。這下還真餓了,時舒趕緊點了點頭。

  梁老爺子就讓吳爺領他去吃湯圓。

  梁徑早就忘了下車承諾的話,跟著也說餓了,轉身就要一起去——他現在對時舒“歸他”還有點上頭。

  梁老爺子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語氣微沉:“梁徑站住。你給我餓餓,腦子清醒點。”

  時舒被牽著往後廚走,聞聲頭也不回,很認同地點了點頭,就是就是,梁徑腦子肯定有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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