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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火光與喧嚷聲充斥了一整晚。

  宣和捂著被子躲在床上瑟瑟發抖,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知府院內火燭通明,半夜突然來了一隊官兵手持刀戟守在門外不許她進出,不時有厲斥聲傳來,鐵甲摩攃聲在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快到天亮時這些可怕的聲音才消停點。

  宣和從被子裡小心翼翼地鑽出個腦袋,頂著紅腫的雙眼打開門。

  “鏗”一聲兵器交接聲響,兩道長戟架在面前,值守兩側的官兵目不斜視,一臉肅色。

  宣和又是一抖,顫著聲音道:“我……我想……”

  話還未出口就被打斷:“首輔大人吩咐全城戒嚴,所有人都必須待在家中不得外出,街道上但見活人走動立即射殺!”

  宣和眼睛更紅了:“連阿衍哥哥也不能見麽?”

  守兵並不知容衍名諱,隻一板一眼道:“不能。”

  宣和一頭霧水:“異能是何寶物?能對抗城外的活死人大軍嗎?”

  容衍屈膝坐在幾案旁,抬起眼皮撩了門口的宣和一眼,抿唇不語。

  “你,你做什麽!”宣和連忙掙扎,抓著門框不松手。

  才在門外站定,就聽得裡面傳來某人陰陽怪氣的聲音:“你不是能麽,走啊,我不管你了!”

  容衍從嗓子眼裡發出一聲冷笑:“他多厲害啊,仗著自己有異能便要孤身去擋千軍萬馬,想沒想過萬一死了夫君怎麽辦?”

  宣和絞著手指,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雙唇緊緊抿起,卻沒有像以往幾次那般退回房內,腳像扎了根似的站在門口,彷徨無措地低著頭。

  宣和:“啊——”

  說到後面那句他聲氣拔高,顯然是特意說給門外人聽的。

  大有一種若站在門口的是寧長風他就要撈起硯台砸過去的架勢。

  她跟著寧長風穿過回廊,來到二人所在的居所。

  他轉身便走,果不其然聽到小姑娘著急的聲音。

  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正自胡亂猜想,就聽得守兵齊聲高喊:“侯爺好!”

  宣和先是一怔,隨即眉眼舒展,圓圓的杏眼彎成了月牙:“宣和就知道阿衍哥哥心裡是有我的!”

  宣和嚇得又是一抖,抬眼望去,見寧長風已三步並作兩步來至近前,叫守兵撤了戟槍,扣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容衍並未喝茶,指尖轉著杯沿,問:“他叫你來的?”

  屋內一靜,沒有了聲音。

  宣和很想見一見容衍,告訴他自己很害怕。

  秀美絕倫的臉上殘留怒氣。

  寧長風扭過頭,努力將唇角拉平成一條直線。

  宣和猶豫了半會兒,點頭,隨後睨著他臉色,期期艾艾問道:“你們——怎麽了呀?”

  問完又警惕地看著他,偷偷往後退了兩步,又瞄他兩眼。

  一副想問又別扭著不問的樣子。

  她性格善良膽小,一個人會害怕,打雷下雨會害怕,見到蟲子會害怕,連路邊上跳出一隻青蛙都能嚇唬她半天,以往這種時候容衍總會沉默地出現在她身邊,聽她絮絮叨叨說些閑話,直到陪伴她睡過去。

  宣和覷著他的臉色一步一步挪近,見容衍沒有要砸她的意思,心中暗喜,蹭到幾案旁趺坐而下,斟了一杯熱茶遞過去。

  寧長風撇過頭,不聽。

  “等等!”

  她自幼被養在深宮,目之所及都是宮牆內窄窄一方天地,遇見容衍後更是被保護得滴水不漏,從未有人對她如此凶惡過。

  雖說寧長風是個哥兒,但身形高大冷峻,又是容衍的夫郎,宣和對他本就有幾分怕意和抵觸在身上,見他如此粗蠻不由哭得更厲害了。

  容衍面色仍然冷厲,卻在接過茶杯時一頓,道:“你不必做此等粗俗事。”

  寧長風失笑,這小姑娘性子軟不說,還單純得很,臉上藏不住事兒。

  宣和惶然無措地看向身邊的人,寧長風側過身子,伸出一隻手替她推開了房門。

  那個陰鬱少年像個保護神一般,有他在的地方永遠不會有黑暗。

  寧長風站在門側,頗為心虛地給小姑娘使了個眼色。

  十年後的容衍卻將她獨自鎖在房間內,任憑她哭腫雙眼都不聞不問。

  宣和揉著被抓紅的細白手腕,眼淚珠子還掛在臉上,聞言仰起頭,眼中冒出希冀:“真的?”

  “現在城外到處都是活屍在遊蕩,容衍怕你著了暗算,特地叫你去跟他待在一塊兒,你若不去我可走了?”

  寧長風難得歎氣:“把他惹毛了,不理我呢。”

  宣和眼皮一跳,心下覺得有些奇怪,卻並未多想,抬手扣了扣門扉,輕輕軟軟地喊道:“阿衍哥哥,我是宣和。”

  寧長風無奈松手:“你不是要見容衍麽,我帶你去。”

  “消,消消氣……”

  宣和提著裙擺追上來,眼神中流露出怕懼與疑惑:“可是阿衍哥哥為什麽不親自來呀?”

  一路她已聽寧長風描述過了活屍吃人的事件,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如此想來容衍關押自己自然是用心良苦了。

  想通這層,宣和又開心了些。

  阿衍哥哥雖說與她認識的那個戴著面具的陰鬱少年大相徑庭,但心裡到底是在乎她的。

  她揚起唇角,臉上的笑意壓也壓不住,依稀露出點及笄少女的嬌憨來。

  容衍轉著杯沿,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她訴說著近日的難過,間或低低“嗯”一聲算是回應,尋常人都能看出他的敷衍。

  於宣和而言卻是他這段時日以來最好的臉色了。

  她越說越委屈,有好多的話想問容衍,卻始終沒有開口,直到月上中天才咕噥著伏案睡去,意識模糊前的最後一句話問的是:“阿衍哥哥,我做錯什麽了嗎?”

  為何對她如此冷漠……

  容衍自幾案前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呼吸變得勻長的宣和,燭光跳躍在他臉上,叫人辨不清神情。

  良久,他低聲道:“錯的是我,冒牌貨。”

  房門“吱呀”打開一條縫,門外伸出一隻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將人拖了出去。

  容衍任他拖著走,直到隱在房簷下的小角落裡才拍開手的主人,不冷不熱道:“帳還沒和你算完呢!”

  寧長風抿了抿唇,哄道:“別生氣了。我只是設想一番,不是被你否決了麽……”

  容衍冷哼:“若我不攔著,你便當真要單槍匹馬去對抗那批活死人大軍?”

  寧長風梗住,想要反駁其實城外那些低級活死人壓根對他造不成什麽傷害,當前最重要的是要找出母蠱殺死,否則淪陷的地縣只會越來越多,活人遲早將無立錐之地。
    他朝緊閉的房門方向望了一眼,燭火未熄,窗上映出宣和熟睡的身影。

  “白日我驗過了,她體內一點蠱蟲的痕跡都沒有,是活人沒錯。”寧長風低聲說。

  容衍盯著他不語,唇角下拉,儼然對他的道歉並不滿意。

  寧長風頓住,隨即走近一步,兩人緊挨著身體,就見他側頭飛快在容衍唇上啄了一口,在他耳邊輕聲哄:“真的不會了,原諒我一次好不好,以後都聽你的。”

  尾指勾了勾他的。

  學壞了。

  容衍垂眸,心知這人的保證作不得數,積極道歉下次一有機會還敢,卻不願在此事上浪費時間,被勾住的尾指蜷了蜷,反手握住了他的。

  這一遭算是過去了。

  寧長風心裡長舒口氣。

  兩人走到今天,許多東西都演變出了默契——

  此心同,不可言說。

  他們靜靜站了一會兒,容衍才說:“蠱蟲只能控制活人的言行,不能吞噬記憶,幕後之人不會傻到送一個假的宣和來糊弄我。”

  寧長風疑道:“既不為真,也不為假,難道是——”

  “催眠術。”容衍唇齒間吐出這三個字,語氣發冷:“他定然極為了解宣和。”

  以致連他與宣和之間發生的往事都一清二楚,仿造出的贗品竟到了他也難辨真假的地步。

  寒涼月色順著窗欞一格一格往上爬,到最上面一格時,城外不知何處響起了玉笛聲,順風聲散入城中,全城守衛在一瞬間目光發直,失去了知覺。

  窗戶上映著的身影忽然動了。

  宣和抬起頭,茫然地四處張望,清雅玉笛聲繚繞在她耳邊,她嘴裡喃喃念了一聲:“厝郎。”

  打開房門,循笛聲而去。

  往日繁華熱鬧的街道一片死寂,兩側商戶二樓燭火俱是徹夜不熄,有那機靈的早在笛聲響起時便堵了耳朵,透過窗戶縫瞧著大街上一臉失魂落魄像的女子。

  她無知無覺地前行,從城牆下打開的角門走出去,來到郊外一處山坡前。

  白衣人靜靜坐在十裡亭內,他放下玉笛橫於腿上,朝宣和招了招手,語調溫柔如春風。

  “心肝,過來。”

  宣和眼神迷離,白衣人的聲音猶如最好的迷[yào],她不顧山坡上的石礫與荊棘,哪怕細嫩的臉上被刮出好幾道血口也要往上爬去。

  終於,她張開雙臂,像蝴蝶一般落入白衣人懷中,一聲聲喚他:“厝郎,我好想你啊。”

  白衣人撫著她臉頰滲血的口子,喉嚨嘶啞了些,語氣卻更為溫柔地引誘。

  “嗯,厝郎愛你。”

  宣和臉上的迷醉尤甚,兩頰暈出不正常的紅,襯著鮮紅的血痕,秀色可餐。

  那白衣人竭力壓下喉間湧出的渴.望,刻意放柔的聲音在夜空中飄忽不已。

  “這次出去遇到什麽好玩的了麽?”

  宣和自然聽不出來,她眉間一蹙,嬌嗔道:“碰上容衍了,真討厭。”

  白衣人附和:“對,他瞞著你殺人無數,是天下第一惡鬼頭子,這樣的人怎配做你的阿兄呢?”

  宣和深以為然地點頭。

  白衣人又問道:“他身邊與他形影不離的那人,是誰?”

  宣和撇嘴:“是他夫郎呀,好凶。”

  “哦?”白衣人語氣中流露出盎然興味:“他那般冷心冷血的怪物竟然會娶夫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宣和點頭應和:“怪物。”

  她在白衣人懷裡翻了個身,摟著脖子依戀地道:“厝郎何時來迎娶我呀,我的喜帕快繡好了。”

  “快了,馬上就娶你。”

  白衣人溫聲軟語,撫著她臉上血痕的手指緩緩來到雪白的脖頸前,收攏,“哢嚓”一聲,頭顱軟軟地垂下,布滿飛霞的臉上還帶著希冀的笑容。

  白衣人撩開帷帽,對著她軟垂的脖子咬下去,伸出的獠牙在月色下一閃。

  “咕咚咕咚”吞咽的聲音在夜空中顯得尤為響亮,濃稠的血腥氣彌漫,宣和的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乾癟。

  直至吸乾最後一滴血,白衣人才將懷裡的乾屍往下一拋,喉間發出暢快的呼嚕聲,偽裝出的溫柔聲線霎時變得陰冷。

  “贗品就是贗品,被跟蹤了都不知道,沒用的東西!”

  隨著他話音落下,林間簌簌響動,寧長風和容衍一左一右落下,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早該猜到是你,姚厝。”容衍語氣冰冷,縱然那只是一個贗品,當她頂著宣和的臉死在眼前時,仍然喚醒了他某些不太好的回憶。

  “真是久遠的名字啊。”姚厝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語音諷刺:“久到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叫我。”

  寧長風冷聲:“你就是與我同歸於盡的那個喪屍王?”

  姚厝偏頭,帷帽下的目光似乎看了他一會兒,道:“我記得你,一個勇敢——唔,還算強大的人類,多謝你讓我回到這個原本的世界。”

  寧長風薄唇繃緊,猜想得到證實並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他掌心聚起異能,猛地朝十裡亭擊去。

  姚厝飛身而起,落在一處山石上。

  亭子被炸得粉碎,飛濺的碎木打散了他的帷帽,露出一張猙獰可怖的臉。

  那臉上長滿了瘤泡,像一隻隻得了黃疸的眼睛爬滿了整張臉,膿水裡頭遊動著長生蠱的幼年體,令人惡心欲吐。

  姚厝立於山石之上,吹響了笛聲。

  四周叢林窸窣湧動,蟄伏的活屍開始聚集,從林間冒出身影,四面八方朝他們逼近。

  饑餓的嘶吼與腥臭的涎水越來越近,寧長風與容衍肩背相抵,待包圍圈離得近了,附近所有活屍都聚集在此時,兩人對視一眼,攜手自圈中飛出,踩著人頭落在樹梢上。

  “放炮!”

  山坡後突然出現無數尊重炮,黑洞洞的炮口對準烏黑攢動的活屍大軍,隨著一聲令下,引線點燃,火炮從膛線內衝出,接二連三,瞬間將這處擠擠攘攘的平地轟出一個大坑!
  聚集無數的活屍眨眼被炸成碎片,藏於其體內的長生蠱來不及逃竄便被火炮的高溫燒成灰末。

  笛聲一停。

  硝煙彌漫中,姚厝氣極的聲音傳來:“好,好詭計!”

  “既如此,那便送你們個大禮罷。”

  姚厝翻身躍下山崖,與此同時相隔不遠的府城內突然響起一聲淒厲尖叫,穿透夜空直衝雲霄。

  金平城,淪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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