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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景泰藍醒來時,不知是第幾個日夜。

  一睜眼看到的便是泛黃的竹製牆壁,他急劇跳動的心臟才逐漸緩下。景泰藍拍拍小胸脯,告訴自己別怕,一翻身從床上爬起來。

  窗外月華如練,寧長風坐在小凳上熬藥。

  門口的小灶是專門為容衍搭的,藥罐也是給他買的,現在人走了,東西還留著。

  寧長風把熬好的藥汁倒進粗瓷碗裡,轉頭就看到景泰藍扶著竹欄杆從緩坡上下來,他一怔,接著便說道:“來把藥喝了。”

  藥湯很苦,但景泰藍沒有矯情,捧著藥碗小口小口地喝完。

  嘴裡被塞進一顆糖,甜味兒瞬間衝淡了苦味。

  他第一反應卻是要吐出來,可自小受到的教養不允許他這麽做,於是他擰著小臉糾結了一會,蹬蹬蹬跑上樓數了數糖罐子裡的糖,
  糖罐子是專門給容衍備的,怕他吃藥苦,景泰藍很懂事,知道阿父每天要喝很多湯藥,所以從不主動要糖吃。

  這裡不比在皇宮,什麽都要儉省著來。

  看著已經見底的糖罐,景泰藍憂愁得眉頭皺起老高,他蹬蹬蹬又跑下來,一本正經對寧長風說道:“藥湯不苦的,阿爹把糖留給阿父吃。”

  張掌櫃揣著銀票美滋滋往回走,想到倉庫裡堆著的新鮮藥材,心情快要飛到天上去。

  張掌櫃的頓時嚇了個激靈:“誰?”

  一晃又是數日。

  寧長風哪裡還聽得進他的話,他隻覺大腦“嗡”地一聲,像炸開一片飛霧,往事種種在他腦海中一一閃現。

  今日好不容易去一趟,卻被轟了出來,年輕的寡婦哭哭啼啼,隻道他身上胭脂味兒熏天,定是有別的相好了。

  景泰藍拉著他走到小溪旁,指著順流而下的的溪水道:“阿父等了你一天一夜,最後他說等不了啦,怕你出事就扎了個竹筏順流而下去找你……你沒看到他嗎?”

  前幾日還在發愁怎麽才能讓寧長風這個窮光蛋還上欠他的銀兩,他那弟弟寧榮就找上門,鬼鬼祟祟要賣新鮮藥材給他。

  他哪是寧長風的對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被捆了手腳,一根扁擔穿在中間,像豬一樣被挑了起來。

  景泰藍拽著他的衣袖,抬起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寧榮就這麽光著屁股被拘走了。

  突然,昏暗的巷子裡傳來人聲:“兩頭吃黑,還滿意麽?”

  原來他冒著大雨下山從來不是想要離開,而是擔心他去找他。

  景泰藍瞪大眼睛,不明所以道:“阿父去找你了呀。”

  寧長風渾身僵住,眼神望著潺潺而下的溪水,一時竟有些放空:“他真是去找我的?”

  “嗯!”景泰藍重重點頭:“那天下好大的雨,我看到阿父又偷偷咳血了,還讓我不要告訴你——”

  他說著說著眼眶紅了,扯了扯寧長風的衣袖問道:“阿父去哪裡了?”

  思及此,寧長風心口難受得緊,他總要容衍信任他,他自己又何嘗信任過對方?
  “阿爹——”景泰藍輕拽他的衣袖,大眼睛裡滿是希冀:“我們去找阿父好不好?”

  “去衙門讓你說個夠。”

  “啊!”伴隨一聲尖叫,玉姐兒隻穿了件肚兜,嚇得直往被子裡躲。

  原來他的身體從來都沒好,只是為了不成為他的負累……

  大丈夫在世有幾個女人怎麽了?
  妒婦!

  隻說寧大壯和趙小芝夫婦,因著躲禍近日一直藏在親兒子家,連門都不敢出。寧榮翻牆去找小寡婦約會這事兒能不知道?
  在北昭國,寡婦未脫離夫家而與其私會可是大罪,他們家榮兒可是將來的秀才老爺,可別被這小浪蹄子給毀了!

  臨走前將孩子托付給他,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但寧長風認為有必要告訴孩子真相。

  就見牆頭跳下一人,不是寧長風還能是誰?
  見他手裡勾著一串鑰匙,張掌櫃趕緊去摸腰間,果然掛著的鑰匙串不翼而飛。

  寧榮心中厭惡至極,因著她娘家的關系或許對他仕途有益,不得不低聲下氣地哄,他長得白淨,又慣會花言巧語,哄得小寡婦那叫一個眉開眼笑,被翻紅浪。

  不知為什麽,寧長風雖是一介哥兒,渾身上下散發的氣息比男人還要讓人發怵。

  “你幹什麽?你別過來!我喊人了啊——”他色厲內荏地叫喊著,身體卻隨著對方的逼近不自覺後退。

  夫婦倆守著空蕩蕩的屋子,愁得頭髮都快掉光了。

  *
  今天是個好日子。

  “好哇你這淫.婦!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房裡偷男人,看老娘不打死你!”她那婆婆掄起拐杖就往床上抽去,寧榮一時躲不及,被打得哎喲哎喲叫喚,像隻上躥下跳的猴。

  “嗚嗚——”張掌櫃的還要說什麽,被破布及時堵了嘴。

  這些且不說。

  這還沒完,本是家務事不宜外傳,好巧不巧衙門收到寧長風訴訟,派遣差老爺上門捉拿嫌犯,正正兒撞到一牆之隔正在捉奸。

  張掌櫃一看品種:霍,可不就是從寧長風藥材地裡薅下來的!

  原來他等了他一天一夜,自己卻賭氣不曾留下隻言片語就進了深山。

  這日寧榮照例從自家院牆翻過去與玉姐兒幽會,方脫下褲頭就聽得外頭一陣犬吠,接著房門猝不及防被從外而內推開。

  寧長風攪拌魚湯的手一頓,語氣有些艱難:“你阿父……走了,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一起生活。”

  他眼珠一轉,當即壓價收購了這批來路不明的藥材,心想倒手賣掉能賺一比不小的錢,沒想到好事成雙,今兒一大早就收到了寧長風的欠款,足足一百七十兩的銀票,這下可賺大發了!
  他哼著曲兒走進巷子裡,肥胖的身軀左搖右擺,像隻大鵝。

  再看寧榮,手裡攥著幾百兩銀子,一時又覺得自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了,終日流連茶樓酒館,甭說回家,連玉姐兒那裡都少去。

  而他在玉嬸家一牆之隔說的那些話,容衍聽到該有多傷心?

  “找我?”寧長風心下打了個突,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據說當天鹿鳴鎮的大姑娘小媳婦提起他都往地上啐唾沫,罵一聲登徒子。

  衙門。

  寧長風站在大堂內,看到衣不蔽體被押進來的寧榮時委實吃了一驚。

  不過他素來面色沉靜,旁人看不出甚麽。
    有差役上前,對高坐明台的縣太爺耳語了幾句,縣太爺看向寧榮的眼神立即變得嫌惡起來。

  他一拍驚堂木:“台下可是寧榮、寧大壯及趙氏?”

  一看到被五花大綁按跪在地上的張掌櫃,趙小芝眼珠一轉,當即跪拜哭喊道:“青天大老爺啊,都是我的錯,我兒毫不知情,求您要罰就罰我吧!”

  “肅靜!”

  縣太爺再拍驚堂木,呵斥道:“台下潑婦不得無禮!”

  趙小芝被這一喝嚇得脖子一縮,終於閉上嘴。

  人證物證俱在,案件審理毫無疑義,最終寧大壯夫婦以偷竊罪各賞二十大板,入獄三日,著半旬內還清贓款,寧榮則以銷贓罪論處,取消此次鄉試資格,並終生不能參加科考!
  一時大堂內鬼哭狼嚎,二十板下來俱奄奄一息,衙役松開時三人就像死魚一樣從長凳上滾落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寧長風側身一讓,避開了他們。

  這一家人自私冷血,為滿足自己的貪欲不擇手段,打他們二十板都算輕的。

  衙役將動彈不得的三人扔到大門外,看熱鬧的大家夥“轟”一下散開,隨即圍攏過來,對他們指指點點。

  “自家哥兒都出嫁分戶了,當爹娘的居然上門將人數年積蓄偷盜一空,這種人活該打死!”

  “可不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爹娘偷盜兒子銷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哦……”

  “我可聽說了,早十幾年前這家人就把他家哥兒打個半死扔到外面,差點被野狗吃了呢!”

  “喲還有這事?”

  又有認識寧榮的對其嘲諷,從小被捧著長大的他哪裡受過這等指責,以手遮臉,一時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光天化日之下被杖刑,顏面盡失不說,還前程盡毀,往後的日子可該怎麽過?
  議論的聲音像海水一般鋪天蓋地朝他們砸來,趙小芝自己險些去掉半條命,還掙扎著護住么子,讓那些唾沫星子砸在自己身上。

  再說玉姐兒那邊。

  自寧榮被抓走,玉姐兒當即被婆婆孫氏綁起關進了柴房,雖說寡婦偷情這事兒自古以來講究民不舉官不究,但到底那麽多衙役老爺看見了,不消一天,他們家就將淪為全鎮茶余飯後的談資。

  孫氏打定主意要將這□□沉河,於是當即給玉姐兒娘家帶了口信,叫人過來商議。

  娘家深以為恥,連面都不肯露,隻著人帶了封信,隻道玉姐兒做出如此敗壞家風行徑,天地不容,任憑夫家處置,生死不論。

  第二天晚上,玉姐兒被捆住手腳從柴房門抬出,裝進大箱子裡,幾個家丁抬著要往鎮外鹿鳴河沉河。

  家有寡婦偷人說出去臉上不光彩,因此孫氏並未前往,隻著了老家仆盯著,務必要看著箱子沉到底,等上一炷香的時間再離開。

  變故就發生在河邊。

  家丁把箱子放下,商量往哪個方向扔最合適時,裡頭縈繞了一路的細弱哭聲逐漸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悶而劇烈撞擊聲,和指甲撓抓箱板的聲音。

  刺耳,尖銳。

  家丁都是年輕小夥子,第一次乾這事,心裡難免直打鼓。

  “愣著幹什麽,扔下去啊。”老管家催促道,親自上前去推箱子。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宛如鬼魅:“今日她怕是見不了閻王了。”

  話音剛落,幾人便應聲倒地。

  玉姐兒撞得頭破血流,滿心絕望之際,那死死封住自己生路的箱子被撬開了,月光映照在她臉上,透過血淚模糊的雙眼,她看到了一個男人。

  男人蒙著面坐在輪椅上,但從露出的眉眼來看,一定生了張極好看的面容。

  堵住嘴的破布被拿下的一刻,她便脫口而出:“好哥哥救我!”

  容衍發出一聲輕笑,聲音如珍珠落玉盤,說出的話卻不近人情:“我憑什麽救你?”

  玉姐兒一哽,這月黑風高人跡罕至的地方,你不是故意來救我的難不成還是恰好遛彎來的?
  她未出閣之前頗有些愛慕者,只是她嫌貧愛富,嫁了個短命鬼,因此隻當容衍是其中一位,因此叫了聲好哥哥,怎知此人並不吃這一套。

  見她不語,容衍慢條斯理道:“你做出這種事,即便今日我救了你,明日全鎮的人也會再一次把你扔到河裡去信不信?”

  玉姐兒搖頭哭泣:“不會的,寧郎不會不管我的。”

  容衍冷笑:“你那寧郎現在自顧不暇,若是想得起你,怎會不來遞個信問問情況呢?”

  “再者他現在巴不得你快點死,女子不同於男人,過幾年人們都淡忘此事,他至多落個年少風流的名聲,而你,即便僥幸苟活於世,也不過是個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不,是他先勾搭的我,憑什麽我要去死?”聽到他的話,玉姐兒語調突然拔高,甚至有些淒厲:“是他毀了我的一切,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她喃喃念著,開始瘋狂掙扎。

  “我不會死的,放我出去,我懷了他的孩子……我這就去找縣太爺……他要娶我的,我不能死,我死不了!”

  她雙眼通紅,披頭散發猶如女鬼。

  被抓到關進柴房的一瞬間,她被羞恥淹沒了神智,等想起時已經被堵了嘴,想說也說不出了。

  容衍眼中劃過一抹異色。

  北昭國人丁稀少,朝廷和地方政府對新生兒尤其看重,律法便規定了婦人一旦懷上孩子,便不得做危及孩子性命的任何事情,說句難聽的,婦人一旦有孕,想自戕都得等孩子生下來,更不用說只是男歡女盜之事了。

  真是要什麽來什麽。

  以這寡婦如今的心態,寧榮下半生都將永無寧日。

  他割開捆住女人的麻繩,目送她跌跌撞撞地離開。

  月色如水,照在鹿鳴河上宛如一條倒掛的銀河,容衍操縱輪椅繞過被麻醉針射中倒下的家丁們,將手伸進寒涼的河水裡,洗淨了上面沾上的血汙。

  水中的月光晃著他的眼睛,像一場似曾相識的夢境。

  空白的記憶似乎有所松動,他曾經也在這樣的夜晚救起過一名女子,目送她走出城門,一程又一程。

  那會是誰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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