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說:“若我都不幫百姓,誰又願意援手呢?”
道路盡頭駛來帝皇車駕。
群臣的目光匯聚在汲黯身上,流露敬佩之色。
就是這人,在陛下與武將興致勃勃要打匈奴時,沒有一點遲疑衝上來怒噴!
這人不能處,有事他是真敢忤逆啊!
劉徹臉色很鐵青。道路不修,被顛簸的。
安頓下來後,他就讓人叫來汲黯,興師問罪:“為何不修馳道?”
汲黯理直氣壯:“無錢!”
劉徹氣笑了,“可征發力役。”
汲黯更加理直氣壯:“陛下那條馳道一年都走不了幾回,每歲征役,臣令百姓去開鑿河渠、修堤堰、治河、繕橋了。路也修,修民行之道。”
劉徹譏之:“偏隻你愛民?”
汲黯眼神沒有半分閃爍遊移,“臣知罪。”
……
劉據坐在亭中,帶著焦急不安的情緒,時不時看一眼緊閉房門。
霍去病穩穩坐著,姿容清俊。
劉據低聲:“表兄……”
“嗯?”
“阿父會不會將太傅……”
“不會。”
霍去病一如既往少話,也沒告訴劉據緣由。他隻換了個姿勢,往欄杆上一靠,一條腿屈起,一隻手抓了亭中果盤裡鮮果,衣袖擦了擦就往嘴裡啃。神態悠閑。
——陛下並非無容人之量之君。
*
屋中,劉徹盯著汲黯,忽然換了話題:“朝中有衛霍,匈奴不足為慮,為何你還念著和親?”
“陛下可聽說過民間一首童謠?”
“什麽?”
“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獲者婦與姑,丈人何在西擊胡。”
汲黯認真道:“戰事起,百姓便會受苦,臣於心不忍。衛將軍與霍將軍既然打得匈奴疲憊,使他們向我大漢請求和親,陛下為何不應?為何非要打到匈奴亡族滅種?百姓何辜?”
“因為——”
“朕不願向胡人低頭!”
汲黯臉色一白。
劉徹唇角彎了彎,傲慢地說:“他們算什麽東西,蠻夷之輩,也配朕用和親來息戰?即欲和親,以單於太子為質於漢,豈不更妙?”
“陛下!”汲黯還想要試圖努力一把,被劉徹撩袍起身的動作堵住音。
幽暗燈火前,陛下眸色沉沉,一直盯著他看。
“汲長孺,對於匈奴,朕也忍過,如今朕已無需再忍了。”
“大漢與匈奴,如今攻守之勢異也!”
有那麽一瞬間,汲黯差點被劉徹說服了。
也只是“差點”而已。
“陛下,若不將臣下獄,臣依然會不斷請求陛下息兵。”
汲黯已經做好了被陛下怒而斬首的準備,為人臣,言語不當,當死!
然而,四目相對後,陛下卻只是平靜地對他說:“公為社稷之臣,若朕某日容忍不下了,朕必善待公家人。”
第257章 打出腦子
現任丞相莊青翟在淮陽郡中行走。
他用眼睛去看, 用耳朵去聽。
清明太平,百姓臉上多是笑容。“太守?”他們交口稱讚,“太守是個好官!他會借牛, 借鐵器給我們, 他還會幫我們搶收麥,他還找人教我們養魚!”
百姓不識字者居多, 看不懂《養魚經》, 若有人想私人開魚塘, 可以去詢問小吏, 汲黯規定他們有問必須答,若不答,百姓可前來太守府狀告。
莊青翟又隨意挑了一個小吏,上門去見。不太湊巧,正是飱時, 這時候前來拜訪通常會被視為無禮,小吏哪敢指責丞相,慌忙吐出口中脫粟飯, 出門迎接。
周公吐哺那是天下歸心, 小吏吐哺, 只剩下生活所迫。
莊青翟從小吏那兒聽來了很多,比如養魚, 比如目標責任製。莊青翟對後者更感興趣,追問了很多東西, 小吏肚子餓得厲害, 不得不強撐著笑容回答。但是, 到莊青翟問他對目標責任製有何感想時, 小吏臉上營業性笑容變得真誠了, “它很好。”
小吏眼裡光芒亮著激動與信賴,“太守說了,好好做事,認真完成目標會有獎賞,日後升遷也會先考慮我們這些本分人,之前就有一吏,超常完成目標,太守檢驗過後,直接破例將他提拔到身邊!”
莊青翟立刻意識到這制度有多麽絕妙。
那些在官位上混日子的人會恨死它,但是,有野心,想要向上爬,卻苦於無門無路的人,會愛它愛到發狂。
這天底下野心家最多,他們不怕辛苦,只怕勞無所得!
莊青翟回去找了汲黯,對目標責任製大為讚歎,“究竟是誰想出來這主意,也太針對人心了。此人有才能,長孺可曾將之舉薦給陛下?若是不方便,我來舉薦也可——我真是……我真是恨不得退位讓賢!”
“退位讓賢?你沒有向小吏問過那人是誰?”汲黯抬手,為自己倒了杯熱水,不緊不慢抿了一口,方才有些好笑:“你再讓賢,讓祂做丞相,祂也看不上。”
“天底下還有人不將丞相之位放在眼裡?”莊青翟不信。
“天底下不一定有,但天上一定有。”
莊青翟霍然站起,“多謝!”回自己屋子裡後,立刻找人打熱水,沐浴洗澡。
雖然在汲黯看來,他就差拿香料給自己醃入味兒了。
劉徹也用香料把自己醃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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