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贏了嗎
安親王妃仔細打量顧馨之。
顧馨之穿的是自家鋪子裁製的裙裳。藕粉短襖,楓紅長裙,暖色系,繡紋亦是小巧精致的碎花,雅致不張揚,在春節的紅豔裡半點也不扎眼。再看其頭上,隻戴了一副紅梅金簪、紅梅耳墜的頭面。
安親王妃活到這年歲了,自詡看人還是頗為準確的。
這位謝五夫人衣著打扮低調不張揚,性子應當也不是那等乖張的。方才短短幾句對話,又能覺出此人的坦蕩磊落……怪道能得柳家那老婆子讚賞。
她惋惜地看了眼自家孫女,笑道:“謝夫人倒是直接,謝大人多次求娶之事,滿京皆知,只是沒想到你會是這般脾性。”
顧馨之隨口接了句:“王妃原以為我會是什麽性子的?”
安親王妃沉吟了下,道:“以阿禮的性子,大家都以為謝夫人必定是那端莊淑柔、娟好靜秀之人。”言外之意,顧馨之是不端莊不淑柔、也不是那娟好靜秀之人。
顧馨之壓根沒在意,甚至攤手應道:“結果,沒想到是個滿身銅臭、毫不謙遜的姑娘家。”
安親王妃微詫:“喲,你倒是不生氣。”
安親王妃忍不住點頭:“謝夫人豁達。”
“那可不。”另一夫人插嘴,“清沂姑娘脾性好,不驕不躁,做事細致,又孝順長輩,聽說安親王夫婦,這兩年生病,都是她伺候的。這樣的姑娘,哪個當婆婆的不喜歡?”
瞧著幾名姑娘走遠,顧馨之手邊一夫人感慨:“也不知誰家有這般福氣,能娶到清沂姑娘。”
顧馨之莞爾:“這就要生氣,那每天得有多少氣生啊。”
“害,琢玉書院把人請過來了,呆了三年呢。恰好這位清沂姑娘過去琢玉書院學習,就被收為關門弟子。聽聽,岑章先生都不惜收女弟子了,可見其才華。”
“這你就不懂了。”那夫人捂嘴笑,“這可是安親王府家的嫡親孫女,將來怎麽著也是個縣主,又有一身的學識本事,還擅管家、女紅,若是娶進門,既能扶持夫家,又有美人紅袖添香,將來孩子開蒙什麽的,都不必假手他人……娶妻娶賢,不都是為了下一代嘛。”
安親王妃失笑,再看了眼自家低眉不語的孫女,暗歎了口氣,拍拍她的手,道:“小姑娘們在這呆著也無聊,你帶她們去園子裡逛逛。”
顧馨之略略謙虛了下:“王妃謬讚了。”
黃夫人怎舌:“這般高才,尋常人家怎敢娶?”
有位面生的,看了眼上座正與其他人閑聊的安親王妃,壓低聲音:“總聽你們說清沂姑娘好,她是漂亮了點,也不至於吧?我聽說安親王孫女外孫女加起來,有十幾個呢,是因為她佔了嫡嗎?”
第一個感慨的夫人果真開始解釋:“黃夫人年底才回京,有所不知。這位清沂姑娘,不光是安親王最寵愛的孫女,還師從岑章先生,詩詞歌賦無一不通,科舉應試題,她都能信手拈來,她做的文章,連國子監那邊都讚不絕口。”
幾名夫人連連點頭。
那位問話的黃夫人詫異:“岑章先生?可是那位撫州大能?不是說已經返鄉了嗎?清沂姑娘怎麽會與他打交道?”
顧馨之挑眉。喲,是高材生呢。
顧馨之憋不住好奇,湊過來:“幾位夫人如何知道這般多的?那清沂姑娘在書院讀書,你們都見過了?”
顧馨之假裝抿茶,耳朵卻豎了起來。
清沂恍然回神,福身應是,看了眼顧馨之,收回目光,先朝諸位夫人行了個禮,再柔聲招呼眾家姑娘,領著她們退了出去。
立馬有夫人立馬接上:“那可不,要不是我家小子還小,我都恨不得把人搶回家。”
黃夫人若有所思:“這麽說,這位清沂姑娘確實不錯啊。”
最早開始介紹的那位夫人笑道:“謝夫人有所不知,我先生亦是師從岑章先生,故對她的情況較為了解。“
顧馨之了然:“原來如此。”接著又問,“京裡還有別的才女嗎?”
那位夫人頓了頓,遲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謝夫人對這些也有興趣?”
顧馨之眨眨眼:“當然啊。誰不喜歡漂亮又有才華的小姐姐。”
幾名夫人:“……”
說她輕浮吧,她也是個婦道人家。說她不輕浮吧,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味。
那夫人尷尬笑笑:“這,我其實知道的也不多。”
顧馨之一臉無所謂:“沒關系,咱就聽個新鮮……您不知道,我這幾年都沒怎麽出門,最近出門多了,也都是忙活鋪子上的事情,對京裡情況是一無所知,就等著姐姐們給我解惑呢。”
兩句話工夫,就喊人姐姐了。
那位夫人愣了下,仔細看她兩眼,發現她仿佛真的只是想聽些新鮮事,遂松了口氣:“那我拋磚引玉,先提幾個。有缺漏的,幾位幫我補補啊。”後一句是對邊上幾名夫人說的。
夫人們自然無有不可。
那夫人這才撿了那人盡皆知的情況開始說:“這兩年,京裡有幾名數得上名號的姑娘。安親王府的清沂姑娘自不必說,論才華,那琢玉書院鍾先生的閨女,也很是厲害……”
顧馨之興致勃勃地聽著,就差手裡揣上瓜子了。
她這邊聽著八卦新聞等著開宴,謝慎禮那邊也差不離。
一堆同僚、哦不,舊日同僚噓寒問暖完畢,幾名大臣甚至直接與他討論起各種朝事——當然,都是去年蓋棺定論的事。他們是想聽聽謝慎禮的意見,倘若下回遇上,該如何調整。
謝慎禮習以為常,條理清晰、語速不疾不徐,慢慢與他們說道。
因天氣乾燥,顧馨之最近隔三岔五燉湯品,今早喝的是甜絲絲的銀耳羹,不喜甜的他當時便多喝了幾杯茶水。如今與諸位大臣閑聊,話多了,茶水喝得也多。
因此,未到開席,他便覺腹中憋脹,隻得暫且與諸位大臣告罪,打算去尋個方便。
性子較隨和的戶部老尚書打趣道:“老謝成了個親,虛了?”
謝慎禮:“……多謝大人關心,鄙人身體還行。只是今晨內人準備了湯品。”他微微歎氣,“全是內人的拳拳愛護之心,鄙人隻得喝了。”
老尚書被噎住,擺手:“行了行了,別顯擺你那內人了,趕緊去。”
謝慎禮微微笑,拱了拱手,暫且退出。
邊上伺候的侍童識趣上前,低聲為他引路。
謝慎禮右手虛端在身前,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頭,寬大的袍服袖擺微微晃動,一副閑庭信步的模樣,半點看不出來內急之態。
侍童偷偷打量他,隻覺他好看歸好看,卻又讓人望而生畏,也不知是為什麽。
謝慎禮對侍童的偷覰宛若未覺,一臉淡定直到更衣處。更衣淨手,擦拭整衣,皆是慢條斯理,亦不需旁人伺候。
那侍童一直想上前伺候,皆被青梧擋在幾步外。
謝慎禮收拾妥當,正要出門,想到什麽,回頭對青梧、蒼梧道:“我慢些走,你倆也收拾收拾。”
青梧下意識搖頭:“不——”
謝慎禮挑眉:“你們出門前不是才被夫人灌了薑湯嗎?這會兒不急,待會都得急了。”
顧馨之昨兒就開始叨叨,說他們在屋裡的還好,伺候的幾個也不知道要在外頭站多久,萬一凍著了就糟糕了,所以一大早,就讓人熬了薑湯,今兒跟著出門的,有一個是一個,全都得喝。青梧、蒼梧自然也不例外。
青梧啞口。
蒼梧撓了撓頭,果斷躬身:“多謝主子體恤。”拽住青梧往後退,低聲,“趕緊的,又不費什麽功夫。”
青梧沒法,隻得跟了上去。
謝慎禮再次轉回來,依著記憶往前走。
侍童連忙跟上。
冬日蕭瑟,即便是安親王府也掩不去那冷意。除了宴席所在的場所擺滿青松、紅梅,別處多少還是能見著幾分枯意,掩在精致的雕梁畫棟中,頗有意境。
謝慎禮踱步而行,慢慢欣賞著沿途景致。
“……先生?”不敢置信的低柔聲音突然從拐角處傳來。
謝慎禮微微皺了下眉,轉過頭,朝快步而來的嬌柔美人點了點頭,便打算離開。
引路的那名侍童迅速朝來者行禮,還沒等叫起,一陣香風掠過,面前哪還有自家姑娘的身影。他正詫異,就聽後邊傳來說話聲——
“先生……”溫柔的嗓音帶著幾分忐忑,清沂攔在謝慎禮面前,“我、我想,我需要給您賠個不是。”
謝慎禮被迫停步,神色轉淡,垂眸避開她視線:“若是有事,自有令祖父——”
“事關令夫人!”清沂情急道。
謝慎禮頓住,掀眸看她。
對方終於聽她說話了,清沂卻不覺開心。她暗吸了口氣,溫軟道:“方才有位叔母開了個玩笑,令夫人仿佛不太高興,與她起了些爭執——”
“她贏了嗎?”謝慎禮打斷她。
清沂:“啊?”
謝慎禮面無表情再問一遍:“有人與我內人起爭執了,我內人贏了嗎?”
清沂愣了下,遲疑道:“……也算,贏了罷?”
謝慎禮頷首:“多謝告知。”抬腳,繞開她,徑自往前。
清沂:“……?”
這是何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