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身體抱恙
清沂不解,也不願,遂再次追上來。
“先生,暫且留步。”綴著繽紛落梅的雪白披風在風中打了個璿,擋在了謝慎禮面前。
謝慎禮被迫停步。
“先生。”許是在院子裡待了些時候,清沂的臉頰鼻尖被凍得微微發紅,襯得那張柔美嬌容更為楚楚,尤其是她帶著委屈、隱忍、不甘望過來時,那雙盈盈水眸,幾要讓人心醉。
謝慎禮毫無所動,甚至還退後兩步:“姑娘,請自重。”
清沂顫了顫,委屈道:“你我只是巧遇,我有何不自重之處……我只是、我只是……”她咬了咬唇,壓低聲音,“我只是不甘。”
謝慎禮神色淡漠:“姑娘說笑了,你甘心與否,與我何乾。”
清沂低語:“你這般人物,那二嫁的顧馨之如何配得上你?讓我如何甘心?”
謝慎禮神色驟冷。
清沂一直盯著他,如何看不出他神色變化。她心中難受,忍不住道:“她二嫁是不爭的事實,你能讓我閉嘴,能堵住悠悠天下口嗎?若非她插上一腳,此刻站在您身邊的,應當是我。”
清沂傷心欲絕,終歸是忍不住,追上幾步,顫聲問出心中疑慮——
這是在暗指她有病?清沂不敢置信:“先生,你怎會……說出這般無禮之語?”下一刻,她仿佛找到理由,“是不是那顧家姑娘?方才我便覺得,她太過無禮——”
她不介意他是喪偶的鰥夫,好不容易也說服了祖父母、父母,只等著他原配喪期過去,便要與他共結連理……卻不想,等來的,卻是他與侄媳有染的傳聞。
謝慎禮直視她,冷聲道:“就憑我內人絕不會在背後汙蔑他人。”
“主子!”青梧倆人迅速靠過來,然後給清沂行禮,“三姑娘,新年好。”這位清沂姑娘曾經在琢玉書院呆過一段時間,他倆自然不會錯認。
“姑娘自重。”謝慎禮冷聲打斷她,朝青梧吩咐,“將三姑娘好生送回去。”
青梧倆人忙應聲,朝清沂拱了拱手,便迅速跟上。
清沂猶自繼續:“我出身安親王府,又師承岑章先生,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即便隻論皮相,我自問亦是世間少有……我那裡比不過她?”
“一個出身低下、遭遇離休的絕戶女,憑什麽能得到你的青睞?”
她開始不以為然,以為不過是旁人汙蔑。謝慎禮如斯年紀便身居高位,多的是人彈劾他。
謝慎禮:“……”他慢條斯理道,“姑娘,京中名醫無數,當請則請。這點銀錢,想必王府還是出得起的。”
看到近侍歸來,謝慎禮亦是神色稍緩。
“我、我只是情之所至……”她軟下聲音,“先生,你休了她,娶——”
清沂怔住。
“敢問先生,我究竟何處不如她?”
“走吧。”他扔下一句,轉身離開。
謝慎禮自然不會忽略這點,道:“順道去找夫人,就說,我們該走了。”言外之意,他只是順道遇到三姑娘罷了。
年少相見,她便傾心於謝慎禮。為了配得上他,她琴棋書畫無有憊怠,針線廚藝管家不敢放松,甚至為了他進入琢玉書院,修習本不需要學的經學、策論。
她傷心欲絕,只能聽著宛如鬧劇的追求傳聞一波一波傳入耳中,直至倆人定親,她終是徹底死心,然後便病倒了……直至年前,才堪堪緩過來。
眼看主仆三人就要離開,清沂下意識挽留:“先生……”以倆人身份,倘若今日錯過,下回再見,便不知何時了。
青梧、蒼梧瞬間頭皮發麻。
對面的清沂可不知其中內裡,聽到謝慎禮這句宛若指責的話,登時淚灑當場。
等到謝慎禮為了這位侄媳辭官,她才如遭雷劈。
謝慎禮也停了下來。
“姑娘。”謝慎禮打斷她,“倘若我沒記錯,你應當是安親王的孫女。”
“我與安親王平輩相交,即便我敬他年長,禮讓一輩,那也是你的長輩。”謝慎禮的聲音低沉肅冷,一字一頓,“按製,你得稱我內人為嬸嬸。”
落梅霜雪披風裹著那美眸含淚的柔美嬌顏,端的是我見猶憐。
她多年付出,如今,卻連問上一句的資格都沒有嗎?
她不舍得。
清沂的眼眶霎時紅了。
清沂頓了頓,抿唇頷首。
急促腳步聲傳來。
青梧、蒼梧對視一眼,急忙跟著停下,低頭含胸,飛快退到兩邊。
清沂怔了怔,面露欣喜:“是的。”他記得自己……是不是說他——
謝慎禮卻聽而不聞,端著手徑自向前。
青梧:“……是。”他一外府仆從,怎麽把王府姑娘送回後院啊……怎麽說,都得惹一身騷啊。
低頭聽著的蒼梧腹誹:可不是,他們家這位夫人,有什麽仇,當場就報了。
謝慎禮果真回轉身。
至此,父母便不肯替她出面與謝家議親……她不顧父母反對,極力哀求疼愛自己的祖父,讓他再問一問。
話音未落,她已是語帶啜泣。
結果如何,自不必說。
青梧傻眼:“啊?主子,這還未開席呢……”
謝慎禮:“不吃也罷。”語中嫌惡,滿的讓人無法忽視。
清沂如遭雷擊,愣愣地看著他甩袖離去。
顧馨之正興致勃勃地聽著八卦呢,就看到一名丫鬟匆匆進屋,飛快走到一名姑姑身邊。
她記得,那名姑姑,是扶著安親王妃出來的,應當是安親王妃的親信近侍。
只見丫鬟附耳與她說了幾句,她當即臉色大變,顧不得說話,三步並作兩步往主位走去。
顧馨之一下來精神了。
只見那姑姑快步走到安親王妃身邊,待其說話停歇的功夫,立馬上前,假借換茶的動作,低聲說了幾句。
正笑著的安親王妃登時皺了眉,下意識掃了眼下首某位夫人,問:“怎麽回事,怎地這般突然?”
來參宴的哪個不是時刻留意著,那姑姑上前時,說話聲便悄然降了下來,等安親王妃這話一出,屋裡頓時沒了聲音。
那姑姑低著頭:“聽說是身體抱恙。”
“他抱恙?”
“是。”
安親王妃無語:“他一箭能射八百碼,壯得跟牛似的,找的什麽破理由?”
那姑姑不敢多言。
“四嫂,誰身體抱恙了?”坐在左下手的康王妃好奇問道。
安親王妃沒好氣:“謝慎禮那小子啊,無端端的,說身體抱恙,讓人過來接他媳婦,說要先走了。”
眾夫人:“……”誰身體抱恙?狐疑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顧馨之。
顧馨之:“……”她也不知道,她也很懵逼啊!
安親王妃也看過來:“雖然不知道慎禮在搞什麽……謝夫人,往後有空,常來走動。”
顧馨之茫然起身,下意識福身應好。
安親王妃見她傻乎乎的,忍不住笑:“去吧,那小子已經派人在外頭等著了。”
“……是。”顧馨之便暈乎乎地開始行禮告辭。
繞場一周後,終於得以脫身。
走出大門,她便看到院子裡探頭探腦的青梧。
看到她,青梧臉現驚喜,疾步迎上來。
顧馨之看了眼後頭,壓低聲音:“怎麽回事?”
青梧苦著臉:“夫人,這事吧,奴才不敢說。”
顧馨之:“?”
青梧想想不妥,又趕緊找補了句:“也沒啥大事,主子就是嫌棄鬧騰。”
顧馨之:“……你這說的,更奇怪了。”謝慎禮又不是第一回 參宴,還能嫌鬧騰?“別不是真的不舒服吧?”
青梧這回啥也不說了。
顧馨之攢了一肚子好奇往外走,在二門處看到自家馬車,立馬快步過去,一把掀開簾子。
面色如常的謝慎禮已大馬金刀坐在裡頭閉目養神。
聽見動靜,他掀眸望過來。
狹長黑眸中,是一如往日的沉靜。
看到顧馨之,他眉眼柔和下來,道:“上來。”
顧馨之卻不忙搭理他,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確認啥事沒有,扭頭問青梧:“你管這叫抱恙?”
青梧:“……”
顧馨之也不需要他回答,提起裙擺踏上馬凳,蹬蹬蹬鑽進車裡。
謝慎禮伸手,將她扶到自己身邊落座,同時朝外邊吩咐:“走吧。”
“是。”馬車得兒得兒開始行走。
顧馨之剛坐穩,便開始上下其手。
謝慎禮:“……?”
眼看自家夫人的爪子已經往衣服裡鑽,他很是無奈,抓住那微涼的柔荑,問,“怎麽了?”
顧馨之沒好氣:“你問我怎麽了?我還要問你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提前離席?還說身體抱恙,我不得看看你出啥毛病嗎?”
謝慎禮莞爾:“我沒事。”
“真沒有?”顧馨之想到什麽,忍不住往下瞟了眼,揶揄道,“別不是早上把你掏空了吧?”
謝慎禮:“……”
顧馨之:“哈哈哈哈哈哈哈~”
飽暖思y欲,他倆一大早確實來了場妖精打架——誰讓某人練武回來要沐浴時被她撞上,那腹肌、那腰……上面還帶著汗……嘶溜!
她正回味呢,一胳膊將她攬過去。
男人的聲音帶著無奈:“世上怎會有你這般大膽的女子?”
顧馨之歎氣:“那是,前無古人的……”拍拍他胸膛,“你能娶我,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啊!”
謝慎禮:“……”
同是自傲自誇,為何出自他家夫人之口,他隻覺可愛喜人,旁的人,他隻覺是倨傲無度?
看著那盈滿笑意的杏眸,他忍不住低頭。顧馨之彎了眉眼,順勢攬上他後頸。
半晌,倆人才分開。
不知何時被抱坐在某人懷裡的顧馨之動了動,微喘道:“看來沒掏空啊……那你何處抱恙了?”
謝慎禮:“……”
往後是不能再用這個“身體抱恙”的理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