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再議親
阿煜在宮裡如何替自己宣傳, 顧馨之當然不知道。她這波先斬後奏,擔心帝後找麻煩,索性先把人送回去, 由小孩子去賣賣萌, 就算帝後生氣,等他們找自己了,那股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吧?
顧馨之也是有點擔心的。
思來想去,她索性在鋪子裡寫了封信, 讓李大錢假借談事的名頭, 暗搓搓將信遞給雲來南北貨鋪的掌櫃,讓其代為轉交。
然後她就將此事丟開不管, 高高興興帶著單子返回莊子, 開始趕貨。
另一邊的謝慎禮毫無所知。
許是嫌棄他不肯複官,皇帝直接丟給他一堆事情, 導致他半點不得空。
下晌他正忙著, 皇帝突然召他入宮, 說了一堆隱晦不明之語,完了什麽事也吩咐, 隻一臉複雜地讓他離開。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路擰眉推敲。
直到回到府裡,收到雲來掌櫃親自送來的信。
信是用一塊碎布頭包著,還意思意思戳了兩針, 看起來便非常……物盡其用。
他有些詫異, 微微加快動作。
謝慎禮想了想,問:“上回那媒人將話都傳出去了嗎?”
謝慎禮輕敲扶手,沉吟片刻,道:“好,去找個嘴碎的媒人,明兒我們再來一次。”
難怪皇上突然找他進宮,還那般說話。
紙張翻開, 入目是一張簡素畫。筆跡淺淡細小,看起來仿佛是碳條所描。
謝慎禮挑了挑眉,仔細看圖。
他有些頭疼,轉向青梧:“找些不打眼的去聽聽,若是有那不長眼的胡亂編排,就引導一二。”
???
除此之外,街上、台子周圍也畫了許多小人兒,或長裙,或長衫,皆是線條描繪,寥寥幾筆,躍然紙上。
雖不太美觀,卻頗有幾分意趣。
謝慎禮啞然, 讓青梧拿來剪子,慢慢剪開布封, 露出裡頭數張薄紙。
青梧點頭:“京裡有些頭面的人家應當都知道了,連那東、西市也偶有討論,想必都散得差不多了。”
???
謝慎禮捏了捏眉心,道:“你顧姑娘又折騰了……總之,不管別人說什麽,盡量往童趣、新穎上引,別讓人壞了姑娘的名聲。”
青梧一臉懵:“……編排什麽?”
這回竟寫了這般多?
數間鋪面,當中一間掛著“布具一格”牌匾。奇怪的是,布鋪門前畫了一個奇怪的台子,台子上有兩個……扎著衝天辮的小人。這是孩童吧?
青梧:“……是。”雖不甚明白,但……這種事情做多了,他現在已經頗得心應手了。
看完信的謝慎禮:“……”
所以,顧馨之是給他畫了張街景圖?謝慎禮頗覺疑惑,放下畫,接著往下看信——
顧馨之這是畫了一幅……街景圖?
青梧:“……是。”
***
謝慎禮如何忙活不說,顧馨之全然不知,她帶著一堆訂單回到莊子,興致勃勃去找許氏邀功,反而遭到一頓錘。
“我就知道!”
“你這批貨全要這月出去,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們太閑?”
“不對,我們也沒閑著,都忙得要死,你還加急單?!你這死丫頭,是不是看不得我們閑著?”
“不是說要請人嗎?還不趕緊去!”
顧馨之抱頭鼠竄,趕緊跑出去找徐叔商量。她倒不是想請人,她想直接往大了做。
只要她鋪子不倒,往後這種活兒少不了。
別的鋪子,規模大些的,會養上數名好繡娘,裁衣刺繡,半點不馬虎。差一點的,也會與固定的繡娘合作,不容易出問題。
顧馨之如今剛起步,周邊村裡婦人,針線活可以,但必定良莠不齊,加上以前沒有合作過,不知其人品秉性,丟布少線的都是小事,若是質量出了問題,耽誤貨期,那才叫頭疼。
她索性參考現代工廠制度,請附近村落的婦人來上班,將所有流程拆解,每人負責一個環節,這樣,請來的婦人只要針線工夫不太差,便能勝任。
而且,過程中,還有許氏等人監管,可以確保每個環節不出太大問題,也能精準把握生產進度……唔,就是許氏以後管的事更多了。
忙也挺好的,這樣許氏肯定不會有空自怨自艾了。顧馨之心虛地想著。她也是為了自家親娘好呢!
這般操作模式,徐叔聽得雲裡霧裡,連著問了許多問題。
顧馨之想了想,索性讓人拿來紙筆,就著他的問題逐一列下章程。比如,幾點上下工,若是遲到早退,如何做罰,若是比預定時間長了,如何獎勵。比如,暫時就近村裡招人,午間也不包吃住,各人歸家自理。再比如,薪銀是按月發放,每月固定什麽時候發……如此種種。
徐叔有些擔心:“章程看著滿妥帖的,就是……咱家這是要養一堆繡娘?”
顧馨之不解:“怎麽算養著呢?她們只是來乾活,我們給錢。”
徐叔:“要是活兒沒那麽多的時候,咱們豈不是虧了?”
顧馨之:“啊?”
徐叔小心提醒:“活兒少的時候,她們過來點卯,然後閑坐著,到點離開,也能領這麽多錢嗎?”
顧馨之理所當然:“說了給月銀啊,那是自然。不過,怎麽會沒活呢。”她好笑不已,“你最近沒見我娘都暴躁了許多嗎?咱家的活兒只會越來越多,怎麽可能會少呢。”
徐叔仍然擔心。
顧馨之:“沒事,若是咱家的家業真破敗下去了,到時好好與人商量,跟人解契便是了。對了,回頭我把這個寫進契裡,結契的時候,得讓裡正跟著一起,讓他做個見證,別回頭跟我們扯皮。”
“誒。奴才省得。”徐叔聽說寫契書,才放下許多擔心,忙叨叨去準備。
顧馨之則鑽進書房,絞盡腦汁地貼合這個時代習慣,寫了份勞務合同樣板出來。想了想,又不甚放心,抄了一份,再將緣由解釋一二,讓人快馬加鞭送到雲來貨鋪。
上回她在謝慎禮家養病,看見他許多讀書筆記,知道這人對大衍刑法鑽研頗深——反正,遇事不決,找謝先生肯定沒問題。
然後她便去翻布料。這批童衫單子量太多,原來染出來當貼布的料子絕對不夠用,她得趕早先煮布曬布,然後搶時間染色。
果真要趕緊找個老師傅幫忙,不然她得累死。
事情多,她忙起來沒停,壓根忘了自己連著給謝慎禮連發了兩封信。
第二日,她正收拾各種染色材料,打算做個查漏補缺,就聽下人來報,說,謝大人親自帶媒人前來,許是……要來議親。
顧馨之:“……”
親自來,這回是不能演攆出去的戲碼是嗎?
嘖,這個點,不是來添亂嘛。
反正是做戲,她提著裙子氣勢洶洶往外走:“莊姑姑呢?邱嬸呢?趕緊把莊子裡的壯丁都喊出來——呀!”看到院子裡鶴立雞群的謝慎禮,她差點就要歡快喊人,好懸在最後一刻扭過來,她放下裙子,硬擠出尷尬,“呵呵,是謝先生啊,那什麽……好久不見了。”
站在前院的謝慎禮眸中閃過笑意,拱了拱手:“顧姑娘,在下今日前來,有要事相商,煩請令堂出面——”
顧馨之看了眼邊上簪著紅花的大嬸,果斷道:“不用,有什麽事衝我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面對的是尋仇之人。
謝慎禮嘴角抽了抽,示意那簪紅花的媒人說話。
後者趕緊站出來:“哎喲這位想必就是顧家姑娘了吧,長得跟天仙兒似的,看著又利落,想必管事也是一把好手——”
顧馨之:“嬸子,你看我這裡正忙著呢,要不,咱直接說正事?”
媒人立馬改口:“哎喲,今日喜鵲盈門,顧家好事要到,煩請姑娘請長輩出門應禮~”
顧馨之:“……”她客客氣氣,“那什麽,嬸子,你要是替這位謝家來議親呢,我娘就不必見了。”
媒人自是不認同:“哎喲,你一姑娘家家的懂什麽——”
“嬸子,大家明人不說暗話。咱兩家什麽情況,你我都知道,這門親事,不需要經過我娘,我這裡就過不了……”顧馨之轉向謝慎禮,裝模作樣福身,“多謝先生厚愛,但,小女子不敢高攀。”
謝慎禮垂眸,道:“清者自清,顧姑娘何須在意他人言論?謝某——”
顧馨之:“好了,先生,我知道你情深義重、愛我頗深,但親事,真的不行。”
謝慎禮頓時搖搖欲墜。
顧馨之差點噴笑出聲,趕緊扭過頭去,假裝不忍心。
跟著來的蒼梧、許遠山一直壓低腦袋,完全不敢漏出半分。
外人看來,便是主仆幾人都傷心欲絕、失落不以。
尤其是謝慎禮,這般人物誒……媒人都心疼了:“哎喲,顧姑娘,有些事不必這般執著,咱大衍風氣好,不像前朝,動不動就拉人浸豬籠啥的,你這是和離再嫁,又不是那什麽亂七八糟的,怕他作甚?”
顧馨之轉回來,擠出一抹苦笑:“嬸子啊,三人成虎呢,今日他謝先生傾慕於我,自當覺得一切無所謂。他日色衰愛弛,我當如何自處?”
謝慎禮看了她一眼。
那媒人自不知,還想再勸:“顧姑娘——”
“算了算了,總之,怪我福薄吧。”顧馨之掩面跑走,“水菱,送客!”
媒人:“……”扭頭便去看謝慎禮。
後者實在裝不出來,想到顧馨之平日演戲都是不露臉,他立馬低頭靠到蒼梧身上,一副失落到無力站立的模樣。
媒人:“……”太慘了。
蒼梧:“……”他不該搶著過來的,快憋不住了。
顧馨之躲在門縫後,偷偷摸摸盯著謝慎禮一行,確認他們都拐進大路了,才忿忿然站直,嘀咕道:“真是的,寫信不回,倒是有空演戲!果然,到手就不懂得珍惜,用完就丟,棄如敝履!始亂終棄!渣男!!”
“咳。”謝慎禮的聲音帶著無奈,“你若是今日應下,我便無需演戲,也不會用完咳咳,沒有這般麻煩了。”
顧馨之一頓,扭頭就罵:“想得美,戲都不演就想娶我?我是這麽好娶的嗎——不是,這些戲份不是你安排的嗎?”
謝慎禮:“……”
顧馨之想到什麽,扒回門縫上看了幾眼,確認剛離開的車隊已經在大路上走了老遠,頓時懵了,再次看他:“你不是上車走了嗎?怎麽在這裡?”
後邊的香芹、水菱同時指向圍牆。
顧馨之:“……”
謝慎禮再次輕咳:“用了些障眼法而已。”
顧馨之:“……”她想到什麽,忙擺手,“哎喲不對,我這邊趕著出貨呢,既然戲演完了,你別障眼法了,趕緊走吧。”
謝慎禮:“……”
她才是那個用完就丟的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