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阿爾弗雷德並不是不知道最近宮中的流言。
甚至這個留言傳得如此迅速、如此肆無忌憚, 還是因為阿爾弗雷德默許的緣故。
正如阿爾弗雷德敏銳地在小時候聽到他人對他的旁話一般,現在的阿爾弗雷德遠比小時候聽到的更多。
可難得的, 阿爾弗雷德並沒有生氣。
他甚至是有些奇異地聽自己的八卦。
流言裡說, 阿爾弗雷德是遇到了真愛,所以才會如此反常。
阿爾弗雷德想,他也不知道算不算, 但是……反常?陛下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有嗎?
流言又說,宮中興許很快就會迎來一位皇后殿下了。
阿爾弗雷德想,這個隻對了一半。
他是答應了對方的求婚, 但是沒有抓到對方前, 對方也可能會故意當成是不知道瑰月帝國的傳統, 拒絕負責。
要是唐年拒絕的話……
——很好看。
等到他踏上搖光星的土地時,時隔多年,阿爾弗雷德再一次看見了搖光星的雪。
阿爾弗雷德的眼前又出現了對方的神情。
興許是共感的感情交疊, 興許是靈魂觸碰時那種神魂顛倒的感覺太過鮮明熱烈, 總之, 對方對阿爾弗雷德而言,確實是最特別的那個。
阿爾弗雷德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怎麽想的。
但旋即,這一切攏著血色陰翳的記憶,很快又被另一端記憶所覆蓋。
因為對方離得很近, 從阿爾弗雷德的角度來看, 更像是唐年坐在了囚籠裡,掀開黑布望向了外界的阿爾弗雷德一樣。
但如果說感情多好多愛他——
他在這裡重傷過,跌入谷底過,但也在這裡撿到了月神淚,修複好了自己的傷勢,卻也因為殺戮讓性格本就冷漠的他徹底陷入了暴戾。
這裡的景色和外界也可以說是迥乎不同的,就像是唐年一樣。
可正如圖鑒先前所說,月神淚能夠指引命中注定的兩個人相遇,這句話的另一句意思就是,月神淚可以同時歸屬兩個人。
阿爾弗雷德以為自己遺忘了,可是並沒有。
在阿爾弗雷德看來,和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充滿了柔軟的愛意。
這種情緒無比陌生,但翻湧得極快,鋪天蓋地,根本不講道理。
阿爾弗雷德只知道,自己現在突然很想見到唐年。
緊握著月神淚的少年在一瞬間,瑩潤的光芒同樣映照在他身上,耀眼得讓人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流言還說, 那位皇后陛下一定是個勇敢又特別的人,想必也愛慘了他們陛下,他們的感情絕對是真的!
阿爾弗雷德有些神色淡淡地垂了眸子。
他想起了當時唐年掀起黑布的一角, 隔著囚籠, 張著一對漂亮的眼睛從欄杆外望來的神情。
以至於原本還打算謀定而動的阿爾弗雷德,在這種奇異陌生情緒的刺激下,同樣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溫柔的笑意不是給他的。
第二日,交代完事務後,便秘密出了門。
唐年不知道,阿爾弗雷德也不知道。
——對著原本阿爾弗雷德最為厭惡的自己。
任誰看來,阿爾弗雷德好像總是什麽都不在乎,這位年少上位的陛下似乎沒有半點感情,好像什麽都不能在他心裡激起半點波瀾。
月神淚會連接人的生命和靈魂,人去溫養它,它同樣反哺人類。
現在,馬上,立刻。
他的心臟裡似乎隱隱約約有一天團火焰在燒灼,連腦子都跟著被火焰充斥滿了。
就連那些所有令人貪戀的東西,其實都是對著另一個自己。
阿爾弗雷德聽到這裡的時候,耳根紅了紅, 有些不自在。
阿爾弗雷德回想起了唐年笑意盈盈望來的眼睛,對方溫柔地喊他阿爾。
阿爾弗雷德的目光往下移動了一瞬。
柔和的目光不是給他的。
在他踏上這裡時,阿爾弗雷德又回想起了許多記憶。
他現在半點
陛下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沒有繼續往下想下去。
誰都無法想象到,這樣的阿爾弗雷德,此時想到這裡時,竟然會破天荒般地在心裡翻湧起酸澀的情緒——他在嫉妒。
即便,那種情緒,更多的是給他的精神體的。
唐年並不知道,在阿爾弗雷德的心因為他劇烈跳動起來,第一次讓鮮活的情緒徹底地充沛滿月神淚後,月神淚的最終形態便被激活了。
但同時,它也能用自己為媒介,把心意相同的兩個人連接在一起。
現實裡失去了月神淚的阿爾弗雷德原本以為記憶空間裡的那個月神淚只是自己記憶的仿製品,卻沒想到,那正是唐年背包裡的真正的月神淚。
所以在月神淚因為阿爾弗雷德的心動褪去灰暗,變得明媚起來時,阿爾弗雷德也在月神淚中,感受到了唐年同樣砰砰跳動起來的心。
阿爾弗雷德毫不猶豫地跨過了地上的冰晶,鬥篷遮住了外界的嚴寒。
一切的起點似乎都是從這裡開始的。
而現在,這裡還要多出一個目前為止阿爾弗雷德遇見的最特別的人。
阿爾弗雷德來到這裡,隻為見到他。
穿過熟悉的路,那在記憶裡被大火灼燒過的樹林早已只剩下了死去的軀殼,唯有底下的月神石依舊深埋著,似乎在等待著春意的到來,讓這早已死去的事物,重新迎來生機。
阿爾弗雷德望見了熟悉的建築。
以往,那是監獄改造而成的地下黑市,現在,它卻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顯得還有幾分溫馨的模樣。
阿爾弗雷德在尋找中,看見了自己的精神體。
對方似乎發生了許多變化,似乎又沒有發生,它好像重新活過來過一次,可是現在,它似乎又再一次迎來了寒冬。
目光交接。
彼此錯開。
阿爾弗雷德越過自己的精神體,大步往前走,像是在迫切地尋找些什麽。
他根本就不是為貓貓而來,貓貓自己也清楚。
然而貓貓卻根本不為所動。
如果是唐年還在這裡,他一定會感到很詫異震驚。
在他面前向來顯得乖巧可愛的阿爾貓貓,此時面無表情著一張臉,神色冷淡,氣質嚴寒,冰綠眸子萬事空空的模樣,竟是和唐年第一次在影像裡看到的阿爾弗雷德一模一樣,如同深冬的寒冰,又像是一把沒有劍鞘的利劍,鋒利嚴寒。
阿爾弗雷德急切地想要見到某個人。
可是……
沒有對方。阿爾弗雷德什麽也沒看到。
明明在這裡,阿爾弗雷德敏銳優秀的嗅覺能更呼吸到無數唐年留在這裡殘存的氣息,目光所及之處,也處處都是對方生活過的痕跡。
但是沒有。
什麽都沒有。
想要迫切尋找的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精神體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阿爾弗雷德身邊。
這兩位彼此厭惡的半身,難得如此心平氣和地站在了一起。
因為同一個人。
在這一瞬間,他們的模樣竟是如此相似。
“你來晚了。”它說。
“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阿爾弗雷德原本軟和不少的眼睛,一點一點冷了起來。
***
被記掛著的唐年正在抓狂哀嚎。
【對不起,您暫時無法登陸。】
【對不起,您暫時無法……】
幾乎看吐的對話框在唐年面前重複了幾乎一個多星期了。
這些時日,唐年每天都是在漫長的煎熬中度過的。
連可以說是天生麗質的臉上,都熬出了略深的黑眼圈。
唐年想見自家貓貓,想得連社死都顧不上了,可沒想到,最後難倒唐年的不是尷尬的問題,而是遊戲根本登陸不進去。
唐年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的對話框,縱然平日裡的脾氣再好,此時的唐年都想要罵人了。
也不知道這個破遊戲什麽毛病,更新就更新吧,結果還把自己更新出bug來了。
無論唐年如何嘗試,這個對話框就隻提示唐年暫時無法登陸,而為什麽無法登陸,卻根本說都不說一下。
唐年因為抓狂給官方發過去的幾百封郵件也通通石沉大海,好像真的因為唐年猜測那般,因為自己別有用心所以心虛跑路了一樣。
唐年在心裡狠狠地罵這個背後人,他明明都做好了要被索取代價的準備了啊,你想要得到什麽你好歹出來提啊!唐年甚至都不打算討價還價了,結果現在倒好,對方似乎察覺到唐年發覺異樣後,連條件都不提,直接跑路。
——真的是,哪有幕後黑手這樣的!
唐年簡直要氣死了。
生氣歸生氣,罵人歸罵人,遊戲還得繼續嘗試進入的。
可無論怎麽嘗試,對話框還是萬年不變的討厭。
唐年先前也不是沒想過是不是因為自己沒填問卷的原因,可等唐年再去翻那封郵件時,問卷直接就給唐年關閉了!
不。或許不應該這麽說。
問卷並沒有關閉,前面那些不正經的問題依然存在,唐年甚至忍著羞恥全部回答完畢了,但是後面那些嚴肅得和前邊格格不入的部分消失了。
唐年回答完畢後,問卷隻彈出個【感謝您的配合^_^】,便關閉了彈窗,連帶後面的問卷部分一起消失得一乾二淨的,仿佛從未出現過。
唐年根本沒有什麽辦法。
他幽怨地歎了口氣,盯著這封可惡的郵件看。
真是的,早知道那會就不應該覺得害羞了,問卷要做就做,調查想調查就給他調查,不要疑心太多,不要猶豫太多,也不至於像是現在這樣,對著個破對話框無能狂怒。
唐年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打開了窗,想要透透氣,卻在樓底下看到了一個有些意外的人。
“賀爺爺?”唐年有些疑惑,但還是打了聲招呼。
而聽到呼喚的賀知頁愣了一愣,抬頭對上唐年的視線。
他的身邊,還跟著好幾個唐年不認識的人,此時聽到唐年的聲音,同樣抬起頭望向唐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