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送朵玫瑰而已，一點都不難。

  輕松到讓人產生懷疑。

  雲霧出門後就困惑的偏了下頭，大概是太簡單。

  不過一扭頭，看見少年鬼躲在遠遠的走廊拐角處，隻敢扒拉在牆沿邊，露出上半張臉偷偷瞅。半點不敢靠近，就覺得也許對鬼來說，這是個很困難的任務吧。

  雲霧往少年鬼走去，剛走到隔壁病房房門前，腳步微頓，扭頭看著緊閉的房門。

  這裡就是青山醫院，兩個“不能去”的地方之一。

  醫院B區第15號房。

  少年鬼緊張兮兮的在遠處看著，見雲霧居然在15號停下，嚇得倒抽口涼氣，立刻衝她招手，示意雲霧趕緊過來，千萬別在15號逗留。

  好像下一秒就有什麽會破門而出，將雲霧裹進去吞噬一樣。

  那些牙齒上全長著倒鉤，一旦被裂成花瓣裝的觸頭咬住，掙脫開也會被它勾掉一塊肉。

  “有沒有一種可能。”雲霧認真舉例，“我出來上衛生間不小心迷路了？”

  雲霧又看了他一眼，“你沒看過動物世界嗎？”

  雲霧盯著15號門下縫隙，那裡阻斷了走廊上的燈光，在門縫處留下一條陰影。

  雲霧看了少年鬼一眼，沒回答繼續往前走。

  可惜雲霧現在的五感特別好。雖說這東西已經很小心了，但耐不住這些觸頭裡，有性格急躁的。

  雲霧抬眸，隔著門板和門後的東西對視。

  雲霧瞥了他一眼，見他還打算繼續往下說，這才開口，“可是我就是想讓它出來。”

  【……啊？】少年鬼呆，回神後捂著臉無聲呐喊，【為什麽？！】

  這要怎麽經過。

  陰冷的鬼氣縈繞在觸頭周圍，15號門後傳來滴答的水聲。

  像是有什麽顧忌。

  但不知道為什麽那東西隻敢在門後看著，卻不敢出來。

  ？

  圓圓的觸頭慢吞吞的，加上看似懶惰的捕食方式，顯得無害又遲鈍。落在普通人眼裡，甚至帶著點兒呆萌。

  【？！】少年鬼睜大眼，【你為什麽會經過？你的房間在A區啊！】

  看樣子自己對它來說，應該是一種美味。

  雲霧遺憾的吧唧了下嘴，想了想問少年鬼，“你說我要是凌晨三點的時候，無意從15號經過，它回出來嗎？”

  雲霧雖然沒記憶，但她確定自己一定不會是被吃的那個。

  但此時那條陰影的邊緣卻有些模糊扭曲。

  但最後誰是獵物，那可就說不準了。

  等轉過拐角，少年鬼立刻跟上來，心有余悸不斷拍胸口，安慰可憐的自己，【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姐，你沒看見我剛才拚命的跟你招手嗎？】

  【還好15號的沒出來。】少年鬼說，【可能你對它來說不好吃吧。】

  雲霧遺憾，收回視線不再站在這兒，朝少年鬼走去。

  【身為獵物就要清楚自己的弱小，可不能頭鐵呀！】

  【啊？】少年鬼震驚，【你不會還很遺憾它沒出來吧？】

  可惜了。

  【作為朋友我一定要跟你提個醒，如果你對鬼來說是美味，那你就要趕緊跑啊！怎麽還驕傲上了呢。】

  說不定喜歡獵奇的那類人，還會像拿它當寵物。

  她能感覺到有什麽正在門後盯著自己，甚至忍不住流口水。

  可惜。

  “所以。”雲霧停下腳步，理直氣壯很驕傲，“只要我願意，我對厲鬼、惡鬼來說，就是人間美味。”

  密密麻麻的伸著觸手，不斷在陰影邊緣試探抓取，像在等待獵物自己送到嘴邊。

  少年鬼跟在她身後喋喋不休，【姐，我們也算是一起經過事的人了，雖說人鬼殊途，不過人生在世誰沒幾個奇怪的朋友呢，你說是吧？】

  “蛇會將尾巴偽裝成蟲，吸引飛鳥捕食。”雲霧一邊走一邊說，“食人花也會散發特別的氣味，吸引特定的獵物自己撞過來。”

  它們在向雲霧表示無害時，沒忍住捕食者的嘴臉。有個別觸頭“啵！”的一聲從頂端裂成五瓣，肉色的口腔裡，布滿密密麻麻的尖牙。

  少年鬼呆，眨了眨眼飄在雲霧身邊，一臉認真，【所以呢？】

  這有關系嗎？
  少年鬼一臉疑惑。

  仔細看才能發現，有無數黑色條狀物，正在陰影邊緣搖擺蠕動，像海底來回搖曳的珊瑚蟲。

  雲霧停下腳步，不滿糾正，“你胡說。我對它來說是人間美味。”

  叭叭叭，叭叭叭。

  是迷失在做鬼的道路上嗎？
  少年鬼一臉不理解，飄在雲霧身邊，剛要開口說什麽。

  雲霧“唔？”了一聲停下腳步，盯著地面的水漬問，“剛剛來這兒的時候，地上好像沒水漬。”

  眼皮子一掀，前方不遠處的護士台後，不見陳茗的身影。

  上衛生間去了？

  雲霧猜測，一扭頭就看見少年鬼不知道什麽，又躲得老遠。

  扒拉在牆邊衝自己拚命招手。

  那模樣和剛才面對15號時一模一樣。

  雲霧走過去，“怎麽了？”

  少年鬼趕緊將她拉到拐角處，指著地上的水漬說，【慘了，3號那位出來了。完了完了，我就說怎麽今天走廊這麽安靜，都沒見著其他鬼。】

  【快快快，趁著現在3號不在，姐，你趕緊回房別出來。】少年鬼急得團團轉，【等送你回去我也得躲著。】

  “3號又是誰？”雲霧問。
——
  陳茗看著前方黑漆漆的走廊，躊躇半響，“李婆婆，你確定你的東西掉在這條走廊上了嗎？”

  一路上兩人閑聊，早已經交換名字。

  李婆婆點頭，“就是這。我今天白天啊，在這兒遇見個老朋友，站在這兒聊了許久。肯定是在這條走廊上沒錯。”

  “哦……”陳茗又朝黑漆漆的走廊看了眼，皺著臉一臉為難，“婆婆，你們怎麽在這兒聊天啊。”

  李婆婆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那老朋友要跟我說些悄悄話，不好被小輩聽見的。你也知道我們耳朵現在不好啦，這個地方平時沒人來。安靜呀。”

  可不安靜嗎。再往前走就是太平間了。

  陳茗一想到前面不遠是哪兒，就覺背脊涼涼的。

  李婆婆見她盯著前方，一副頭皮發麻的模樣，特別善解人意的拍拍陳茗手背，“小陳姑娘，你害怕是不是？哎，算了算了，要不還是我自己去找吧。”

  “我呀，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不害怕這些的。”李婆婆笑呵呵的，扭頭眯著眼努力往黑暗裡盯著前方。
    一面嘟囔，“真是奇怪，白天的時候走廊燈都好好的，怎麽現在就壞了？”

  說完又衝陳茗笑笑，安慰她說，“小陳姑娘，你就在這兒站著等等婆婆，婆婆去找，啊？哎，就是我怎麽把老花鏡給忘了，現在進去不知道能不能看見。”

  陳茗聽著李婆婆的嘀咕，見她真的放開自己的手，顫顫巍巍的準備往裡走。

  心裡不忍趕緊出聲叫住她，“李婆婆，還是我來吧。”

  “啊？這……你不是害怕嗎？”李婆婆猶豫，“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而且你都陪我走了這麽一長段路了，已經耽誤你不少時間了。”

  “沒事。我來找快些，早點找到我們也好早點回去呀。”陳茗笑著安慰她。

  “那……哎呀，那就麻煩你了小陳姑娘。”

  “婆婆，你就站在這兒吧。”

  “好好好。”李婆婆樂呵呵的，“我就站在這兒不動。”

  陳茗點點頭，看著面前黑黑的走廊，深吸一口氣後，鼓足勇氣邁了進去。

  大約是心理作用，跨進黑暗的瞬間，陳茗覺得周圍溫度又低了許多。惹得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雙手抱著手臂，低頭認真找著東西。

  李婆婆的聲音時不時從身側傳來，“小陳姑娘，找到了嗎？”

  “還沒呢。”陳茗頭也不抬的回答。

  “那你再往前面走走，可能就在前面了。”李婆婆鼓勵她。

  “嗯。好。”陳茗點頭，往裡走。

  就這樣走走停停不知多久，陳茗隻覺周圍溫度越來越低，一直彎腰在走廊上找，也讓她脖子酸痛。

  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婆婆，真的在這兒嗎？”

  “是呀，就是在這裡呀。”李婆婆的聲音，從她身側幽幽傳來，“你再往前找找？”

  “哦。”陳茗點了下頭，準備繼續往前走時，突然腳步一頓，眼瞪著前向，面露恐懼。

  她好像……一直不知道李婆婆要找的，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她沒有問過？

  陳茗腦子一懵，背上汗毛齊齊豎立。

  一陣陰風撫過後脖頸，激得陳茗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

  “小陳姑娘。”李婆婆幽幽開口，嚇得陳茗驚叫了一聲，雙手護在胸口，不敢往後看。

  李婆婆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陳茗背後。

  近到像是緊緊貼在她背上一樣。

  “你找到了嗎？”李婆婆像是不知道自己嚇著陳茗了，自顧自的問。

  “沒、沒有。”終於覺得不對的陳茗，驚恐的瞪著前方回答。

  “那……也許不在這裡。你要不再往前走一點呢？”李婆婆慢慢的從陳茗的左肩上探出頭，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笑，“說不定就在前面呢。”

  說完李婆婆慢慢的轉過頭，盯著陳茗的側臉，“你說是嗎小陳姑娘？”

  陳茗渾身發抖，她左眼余光已經感覺到李婆婆的臉，只要微微偏頭，就會和她面對面對上。

  但是……陳茗現在不敢看！

  因為，她能感覺到，李婆婆的身體還在她背上，一動不動的貼著。

  那她是怎麽保持身體不動，將頭伸到她耳邊的？
  人的脖子……有那麽長嗎？！
  “小陳姑娘。”李婆婆盯著陳茗，慢慢勾起個笑，蛇信子從她嘴裡伸出來，探了一下又迅速縮回去，“你怎麽在發抖啊？”

  “是覺得冷嗎？”

  青烏色的長指甲，從陳茗腦後慢慢伸了出來，在瞠目欲裂，滿臉驚恐下，慢慢的爬上陳茗的臉。

  長到彎曲詭異的指甲，懸在陳茗眼眶前，張牙舞爪的像抓住獵物的蜘蛛，正在最後調整角度注入毒液。

  “小陳姑娘，你要是冷就去我家坐坐吧。喏？你看，前面就是我的家呢。”

  她的……家？

  陳茗僵硬著，眼珠子卡頓著，慢慢往前看，等看清前方後，整個人倒抽氣到快抽搐的狀態。

  前面，是太平間3號廳。

  她怎麽走到這裡來的？！她怎麽走到這裡來的？！！

  身後傳來奇怪的窸窣聲，像乾癟的髒器丟進水池裡，開始瘋狂增生時的動靜。

  溫度驟然降低，地面開始凝結上凍，左右牆上也逐漸掛霜。

  陳茗抖著音吸了口氣，再吐出時竟有氣霧。

  身後的東西蛻下人殼後，充當手的肉塊，伸向陳茗後背，慢慢使力，“走吧，小陳姑娘，都到我家門口了。進去坐坐？”

  屬於老人家慈愛和善的聲音，此刻卻透著詭異陰冷。

  陳茗搖頭，臉上寫滿拒絕。可現在的她動不了！
  只能被身後的力道推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步步往太平間三號廳走去。

  不。她不要進去！^J'S^G
  救命！誰來救救她！

  陳茗瞪大眼，眼淚從眼眶裡無聲滑落。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喂。你不值班到處亂跑做什麽。”

  厲鬼一愣，已經和陳茗黏在一起的它，帶著陳茗一起轉身看向身後。

  雲霧站在走廊光影的交替處，再往前走一步，便會跨進黑暗。

  她站在那兒看著陳茗說，“你是不是想翹班？”

  “不好好工作是會被鬼抓走，當小零食吃掉的。”

  雲霧頓了下，眼皮子一掀，視線從陳茗臉上移開，看向她身後的厲鬼。

  笑咪咪的，“你說是吧？”

  【你……】厲鬼眯著眼看雲霧，伸長了脖子，衝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一臉陶醉的品味一番後，才重新睜開眼。

  垂涎欲滴的盯著雲霧，一臉驚喜。

  【你看上去……似乎很好吃。】

  厲鬼裂開滿是尖牙的嘴，粘液大量分泌，滴落在地上，燒得地面“滋滋”作響。

  “巧了。”

  雲霧笑，“我也覺得你很不錯。”

  “所以我們這算雙向奔赴吧？”

  (本章完)